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啥意思呢?
就是沒錢之人鬼也欺。
湘潭著名文人張璨,喜歡講鬼故事。
他舉人出身,曾受康熙接見而授無錫知縣,才幾個月,因丁母憂而去職;雍正即位後,又召見了他,授河間知府,又升大理寺少卿。卻因得罪了果親王胤禮,而被公報私仇,降級調用。
(果親王劇照)
雍正又召見了他,說,有人說你有才能無氣量啊。
本來,是給個臺階下,承認一下自己的「錯誤」,照樣可以官運亨通。
他卻來了句:
臣請歸學量。
這下,沒得說了,你要回就回吧。
回鄉之時,已經57歲了,讀書飲酒帶兒孫,享著天倫之樂,也很不錯。
他曾寫詩一首,十分有趣:
南軒北牖又東扉,
取次園林待我歸。
當路莫栽荊棘草,
他年免掛子孫衣。
最後一句,一個慈祥的爺爺形象,躍然紙上。
不過,我們先把這句存著,因為後來他做的一件事,不但掛了衣,還差點家破人亡。
前面講到,他喜歡言鬼,袁枚寫道:
張璨謂人云;「見鬼莫怕,但與之打。」
人問:「打敗奈何」
曰:「我打敗,才同他一樣。」
曾國藩下屬歐陽兆雄在《水窗春囈》裡,則把這玩笑話,給開大了,說他——
相傳先生能白晝見鬼,亦好打鬼……先生性方嚴,不苟言笑。一日坐輿中,忽一笑,或問之,雲見一大肚鬼,長不滿三尺,皤其腹似栲栳,蹣跚而來,負牆而立,遇一醉人,以足蹴其腹,纏行滕,腹凹而目珠突出,故不覺失笑耳。又言人死越數年,其鬼漸縮小,豪貴有氣魄者則不然。
然而,我們曉得,這些鬼故事,純為無稽之談,張璨所言,其實與蒲松齡的《聊齋》類似,以寫鬼來寫人,以寫鬼域來寫人世,以寫鬼之欺弱諂強,諷刺人間種種。
(劇照)
歐陽兆雄寫道:
我是其曾孫張雲儀的學生,老師告訴我,祖太公曾說:
凡鬼最勢利,見人袍服華炫,遙拜作乞憐狀,藍縷者則揶揄之,或掬塵土灑其面,或牽蛛絲網其目,又或相與共指而目笑之,則其人必遭困厄之事。
哪裡是鬼勢利,其實不就是人如此嗎?
康熙六十一年(1722)張璨寧鄉文人陶煊共編《國朝詩的》63卷,把自己的《石漁詩鈔》1卷附於其後,刊刻發行。
所謂詩的,就是詩之標準。收錄了從清初到他們所處年代著名詩人的作品,作為後世學詩的榜樣。
雖然所選過濫,阿貓阿狗的都有,並不能成為「標準」,但在保存詩篇一事上,貢獻頗大。
然而,他死25年後,卻因《石漁詩鈔》中涉及反清詩句,而被新任湖南巡撫李湖告了。
李湖於乾隆四十三年任湖南巡撫,按說,這麼大的官,應該不會去看幾十年前的詩集,我估計,大概率是有人想巴結他而製造了案件。密告呈上,他也不敢壓下,因此上報了朝廷。
張璨的兒子張之澴自然嚇得夠嗆,之前已有多少官員因詩集去職,多少人頭因修史落地,老子頭天天講鬼,我現在就碰鬼了……
忐忑不安之下,把家裡存的詩集,全部扔到了井裡,生怕乾隆一怒,來個抄家滅族。
(劇照)
好在,乾隆這次還算開通,大概也是年紀大了,不願開殺戒,也可能其實真算不上什麼大事,反正,他說,《國朝詩的》將錢謙益、屈大均等人的詩選入,尚在這兩人未曾查禁以前,本人久已身故,其子孫也沒有再行刊刻……著加恩,張之澴免罪……削去通判之職。
雖是虛心一場,但張之澴肯定在想著,爺老子用講鬼來講人,其實真講錯了,這有些人啊,比鬼還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