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假期是來自上個世紀的一部日劇,在過去稱得上真正悠長假期的那段時間裡,我把它補了,一共十三集,人類的審美也許是非常緩慢的過程,木村拓哉對於我來說依然是神級美貌。儘管九幾年的電視劇沒有濾鏡,沒有精緻的妝容,劇情也被後來許許多多青春偶像劇照搬過,回過頭來再看青春劇的祖師爺,想來總要丟失一些新鮮感。但是一集又一集看木村拓哉的臉,新鮮感是逐漸增加的。這就像是去年剛一接觸到樂隊的夏天,搖滾樂變成一陣風吹入我們的生活,我們愛上了三四十歲的男男女女,他們臉上掛了一些皺紋,活得卻比我們年輕,還在尋找與掙扎,還沒有放棄憤怒,每當音樂溶解到空氣裡的時候,他們依然能產生無限的躁動。
只有錯過是無可避免的,我們被這個時代的某些時刻抓住,我們順手去抓這個時代的一些時刻,而更大的只有間隔,間隔就是錯過,是你一生都不可能翻閱的東西。這個假期給了我太多機會去縮短間隔,雖然被利用起來的只有鳳毛麟角,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虛度中流失,但總是知足了。悠長假期是我在回學校前看的最後一部劇,放棄了午休與去做核酸檢測路上看雲的時間,花了幾個小時就追完了。木村拓哉在劇裡演的也不是什麼帥哥或豪門子弟,僅僅是一個有一些才華卻偶爾才能發揮出來、追求喜歡的女孩她卻喜歡別人的普通迷茫少年,謹慎地活著,住在一棟樓頂掛著「Don’t worry be happy」的公寓樓裡,室友是結婚當天新郎跑掉了的大齡女主,生活同樣失意。他們認為這種漫長而糟糕的處境是一場神賜的假期,所以打算心安理得地度過,不勉強自己去跑,不焦躁,不努力。
以前總覺得電視劇把生活放大了,快樂和痛苦,還有一些中間與更兩極的情緒,一些大事和瑣事,把它們放大,就成了戲劇。如今越發覺得電視劇就是一比一的生活,它們是相互發生的。
木村拓哉的劇播到倒數第二集,他的悠長假期就結束了。與此同時,追上這部劇的我也在八月上旬準備上學。如何從長久的慵懶中爬出來,如何開始焦躁與努力的生活,這樣不得不在短暫幾天集中爆發的擔憂,被幾十年前演出來的相似情節輕易緩解。
也該結束了,是時候結束了。同樣是我和時間的相互諒解。時間和我們都是無情的,在巨大的空間中,我們誰也沒有立足之地,而空間也是無窮的,它或許自身難保。
人一定要去很遠的未來尋找答案嗎?歷史不斷重複,答案早寫過一遍又一遍,相似的苦惱發生在不同時代的人身上,一次又一次。無數不同的場景裡,總有一塊牌子掛在高高的地方,讀起來是一句安慰大於鼓舞的話:「Don’t worry be happy.」
很多人瞧不上綜藝、泡沫劇,如同瞧不上炸雞可樂作為一種全然無用卻能帶來短暫歡愉的食物,如同瞧不上臉長得好看而沒有實力的男女明星,如同瞧不上買鞋買口紅買包包的奢侈行為。然而,它們都能帶來非常巨大的快樂。以前我始終不明白電競行業存在的意義,將遊戲作為職業是合理的嗎?我對此合理懷疑。直到有天想起科研。科研,這樣一種折磨人的東西都能變成職業,能被吹捧,說起科研的時候每個人都心生敬畏,想起這些,我突然理解了電競,理解它為什麼深受那麼多人的喜愛,也理解它存在且蓬勃發展的原因。如果連科研都能在人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遊戲實在有超過一百倍的意義佔據人們的生活。我希望這世上所有的職業都是快樂的,如果做不到,那我希望世界上能多一些以快樂為結果的職業。治病救人行善天下刻苦鑽研不是人類的全部,動物植物微生物活著的意義本來也不該是為了讓人類變得更好,誰願意成為實驗材料只為另一個物種活得更久?我們就是一群自私鬼罷了。所有的異養生物都是自私鬼,可世界創造了我們,它也是自私鬼,地球是自私的容器,所以我們很難找到外星人。所以多看一些能讓你笑很大聲的綜藝,看他們精心設計的段子,看他們扮醜,看他們如何在你心碎時從你手中轉移碎片。所以多看一些泡沫劇,看男女主如何順理成章搞到一起,看他們戀愛吵架分手,看他們那些拿得出手的愛意,你在現實生活中很難獲得的,或你已經失去的。所以速速在人類已發明的遊戲中找到一款,沉迷其中。我當然知道世界需要運作,運作就需要分工,但當我們被分到某個位置,要像卓別林一樣,記得自己不是一架機器,也要記得別人同樣不是。
2020因為意外突然降臨的災難也好,假期也好,早已來到了它的尾聲,於我而言這更像是一次休學,是一次也許按照正常生活進程走下去,我支撐不住主動選擇時也要經歷的假期。只不過它變成了所有人的,不做任何事,浪費時間成為唯一的事,但美好的日子就是用來浪費的,我們就在這樣永恆不變的日子裡活了大半年,真實地與菜市場、超市、平價商場、小吃攤日日接觸。當我從這裡走出去,所有關於悠長假期的記憶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我對煙花也有著類似的記憶力。
但我總是能記得悠長假期快結局時,木村拓哉倚到公寓對面的橋梁欄杆上,看著對面他的公寓上懸掛的牌子,安慰自己多過鼓勵自己,說:「Don’t worry be happy.」這句話神聖就神聖在是木村拓哉對我們說的,對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觀眾。
美貌怎麼沒有用呢?美貌是人類最偉大的天賦。
與此同時,綜藝有用,可樂有用,泡沫劇有用,美貌有用,遊戲有用,無意義有用。悠長假期有用。
Don’t worry be happy.
Don’t worry be happy.
這句話有用。
總是聽人們說,新生活要開始了。可新生活究竟是什麼呢,除了日曆,其他東西一成不變,該擦的灰塵乖乖均勻分布在桌子表面,你把它們擦掉,有一天其中的某一粒還會以各種形式找上門來。如果失去的人也能這麼輕而易舉找回我們就好了。扯遠了,最後還是許願,我們許很多很多的願,轉紅橙黃綠楊超越錦鯉,雖然大部分貪婪的願望都不會實現,但沒準兒,每一千次許願能偶遇一隻不耳背的流星呢?賭這個萬一吧,我們要積極投入每一場賭局。希望我們不害怕賭贏,不害怕賭輸,不害怕在老套與非主流中尋找答案,將觸覺蓄滿去迎接下一場、下下一場、下下下一場滿是血腥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