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9月23日晚《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總決賽,冠軍花落笑果藝人王勉,二三名分別為建國和呼蘭。
對這個結果很多人都意難平,不是王勉不好,而是進入六強的人都很強,都有奪冠的實力,所以每個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冠軍排序。
我個人比較看好李雪琴和呼蘭,尤其是呼蘭決賽時的文本,簡直絕了,邏輯嚴密,體系工整,環環相扣,十分高級。
圖源微博水印@迷妹
李雪琴在這場的表現不如前幾場比賽驚豔,明顯是放水了,不過也能理解,王勉是笑果籤約的藝人,屬於親兒子,李雪琴充其量是被邀請來串門的客人。
圖源微博水印@沸點娛樂
冠軍對王勉很重要,卻不影響李雪琴出圈,所以這個客人不能在主人家吃吃喝喝,一抹嘴還把人家鍋端走了。
按照老羅的說法,這是有「大局觀」。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這場萬眾矚目的脫口秀決賽之後,在微博熱搜上掛了一整天的不是這些選手,而是老羅。
作為一個從來沒有說過脫口秀的「成名將近20年的脫口秀老藝術家」,老羅奉獻了自己的脫口秀首秀,用幽默風趣的表演講述了自己從失敗企業家到成功藝術家的艱辛還債歷程,效果十分震撼,迅速火遍全網。
開篇他就提到自己是一家手機公司的CEO,最輝煌的時候差一點收購蘋果公司,到最後因為經營出了一點小問題欠了6個億的債務。
欠了6個億之後,他每天在家裡思考一個問題,「是不是有必要活下去?」然後他生活中發生了很多變化。
比如媽媽會對他說,「你想吃點什麼就吃點什麼吧……」
老婆會提要求,「要不咱們也去美國,就別回來了,然後每周都說回來一次,但是就別回來了」。
還有朋友們本來想湊錢替他還債,一看是6個億,乾脆算了吧,反正這點錢也於事無補。他聽了還覺得挺有道理,無法反駁。
調侃完畢,老羅話鋒一轉,回歸正題,「這個始於2018年年底的6個億的債務,到今天我們已經還了快4個億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呢,未來一年應該也就差不多還完了。」
就算有意外出現,反正自己被稱為「行業冥燈」,也就是再來半年一年的事。
全場一片驚呼聲,一年多時間居然還了4個億?這比聽到他當初欠下6個億的消息更令人難以置信。
這是真的,還是脫口秀藝術加工的需要?
當天晚上,人民法院報官方微博親自下場蓋章,確認老羅的確已經還債4億,「真還傳是真的」。
之前他因與江蘇某公司的債務糾紛被列為限制高消費人員,也已經執行完畢,解除限制。「目前在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上,已查不到與羅永浩相關的執行信息。」
圖源微博水印@搜狐娛樂
這條微博附上了「最強執行」的詞條,帶有明顯的正面褒獎意味。
相比那些費盡心機躲避債務、逃避執行的「老賴」,老羅的擔當精神著實值得欽佩。
因為在這筆6個億的債務當中,真正屬於老羅個人的,只有他為了挽救公司籤下的1個多億個人無限責任擔保。
其他的按照現代公司法的基本原則,只要申請破產清算,就可以免除,創業者可以再次輕裝上陣。
很多創業公司都是這麼幹的,但老羅不願意這麼做,破產清算會讓很多當年幫助過他們的債權方或債權方負責人以及他們的投資者,徹底失去希望。
所以,2019年11月3日,丹陽市人民法院發布限制消費令,宣布對北京錘子數碼科技有限公司及羅永浩限制消費,當天晚上老羅便在微博上發布了著名的《一個「老賴」CEO的自白》來回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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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白」中,老羅宣布,在過去的10個月裡,他們已經還掉了3個億左右的公司債務,個人也以各種方式籌款幫公司還了其中的數千萬。
如今自己還會繼續扛著6個億的債務往前走,即便公司因不可抗力被徹底關掉,個人也會以「賣藝」之類的方式把債務全部還完。
現在,他做到了。
02
對於老羅,有兩個問題十分引人關注:
一個是老羅的6個億是怎麼欠下的?
一個是老羅的4個億是怎麼還的?
先說第一個問題。
眾所周知,「行業冥燈」羅老師擁有無需解釋的彪悍人生,陸續帶垮了牛博網、錘子科技、電子菸等一系列行業,也憑藉顛覆性的言論一直活躍在大眾的視野裡。
不過相比牛博網和電子菸,真正將老羅拉入焦頭爛額的債務泥潭的還是錘子科技。
錘子科技是老羅創辦的一家手機公司,創辦之初老羅的野心是很大的,要創造一款給不滿足於平庸手精英階層用的手機,致力於追求極致的工業設計。
但手機這種電子產品,屬於技術密集型產業,真不是誰都能幹的,從一開始錘子手機基本上就靠老羅的粉絲憑藉崇拜和情懷在買,產品與老羅個人綁定過深,目標客戶比較小眾。
總之吧,我不是這方面的內行,說不太清楚,也不敢亂說,反正受到資源不足、產品良品率低等方方面面的影響,錘子科技從開始飽受熱門追捧,到最後不斷虧損,成了燙手的山藥。
2018 年下半年錘子科技開始出現經營危機,最終拖欠供應商近6個億的款項,公司和老羅本人被列為失信黑名單。
再說第二個問題。
為了還債,老羅嘗試進入不同的領域創業,可惜都是屢戰屢敗。
2018年,他發布社交軟體子彈簡訊,風靡一時,上線幾天就登到應用榜單前三名,並獲得1.5億元融資。後來又升級為聊天寶,可惜上線當天就被微信封殺。
之後,他又投身電子菸行業,宣稱將重新定義一個行業,但是去年的一紙通文,全網開始下架電子菸產品,禁止在網絡銷售電子菸產品,老羅再次遭到重創。
去年年底,老羅又召開一場主題為「老人與海」的發布會,賣的是一種鯊魚皮抗菌材料,不過發布會之後,鯊紋科技這個項目也不了了之。
今年3月份,老羅宣布進軍直播行業, 4月入局抖音直播,利用自己初代網紅的人氣和身份進行直播帶貨。
這次押對了,坊間傳聞老羅和抖音的籤約費足足有6000萬。半年間,他一共進行了28場帶貨直播,直播首秀的銷售額就高達1.68個億。
之後雖然數據有所下落,不過每場也都是3、4千萬以上,高的上億。
按照抖音的收益分成規則,每一場直播給他帶來的收益,幾乎都是千萬元級別的。即使扣除公司的運營成本、推廣成本,賺上一兩個億也很輕鬆。
這個數字還是比較靠譜的,間接印證了老羅自己的說法。
他在微博上說直播帶貨沒大家想像的那樣好賺,「其實這4個億還了將近兩年,還包括賣掉手機團隊和相關智慧財產權的1.8億,另外的兩個多億是參與做另一家公司賺的錢和做直播電商賺的錢兩部分構成的。」
即使不是4個億,在半年多時間賺到2個多億也是奇蹟了,老羅宣布從這周五開始要調整為一周三播,希望新年前後能做到日播,相信這也會加快還債速度。
03
當初老羅欠債6個億,努力埋頭賺錢的時候,看夠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他公司的名稱也從「老羅和他的朋友們」換成「交個朋友」,曾經交遊廣闊的他徹底墮入人生的低潮期。
一次鬧肚子生病,醒過來發現手機裡有一百多條的問候簡訊,裡面百分之八九十的簡訊來自債主朋友,「你還在嗎?在嗎?」——人家唯恐怕他死了,債務就黃了。
自己買了很多勵志的書在家裡看,自己給自己打雞血,一口氣終於提了起來。
他以為自己只要認真工作,努力賺錢還債,公眾和社會就會給自己一個相應的認可。
但並沒有這麼簡單。
他在抖音帶貨,做到全國前四,躋身於「中國帶貨四大金剛」,有人就罵他是投機分子,哪熱就往哪湊。
他接遊戲廣告,有人罵他不要臉,連遊戲廣告都接,你成了你年輕時最討厭的人了。
後來他又來做綜藝節目,很多人又說他從一個體面的企業家,成了一個「戲子」,跪下來賺錢,不要臉。
還有些人挺他、支持他,但聽起來更毛骨悚然,「成年人不管不顧地埋頭賺錢,就是一個成年人最大的成熟和體面」,「我沒有不管不顧,我上的都是有水準的節目」。
後來他發現給有錢人家裡婚喪嫁娶、活動做主持人也能賺錢,這個他也準備考慮,和媒體說了之後,「罵我的勢利眼終於閉嘴了」,因為人家發現他終於擊穿了「底線」。
以上所有脫口秀中的段子,都是他真實經歷的血淚,現實只能比段子更殘酷更無情更緊迫。
「不管身上是血是汗是屎是尿,只要戰士不下戰場,一切皆有可能」, 在《一個老賴CEO的自白》中,老羅的最後的這段話令人感動,他經得起讚美,也受得了詆毀,更接得住壓力。
老羅在脫口秀中說,「等我們這些債務真的還完了之後,可能會拍一個紀錄片,來紀念這一段詭異的人生旅程。這個紀錄片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真還傳》。」
我十分期待這部紀錄片的誕生,油膩中年羅永浩消失於理想破滅之時,而一個嶄新的鈕鈷祿·老羅出現在重重重壓之下。
老羅的故事真的值得拍成電影,導演就用寧浩,因為寧浩最擅長那些個性十足的人物。
在寧浩的電影中,各種小人物擺脫了傳統中那種悲情、懦弱、渺小的形象,變得狡黠、頑強、自成一體,能折騰,富有強大的生命力。
南京藝術學院副教授說:「與那些戴著悲天憫人的面具、不切實際地亂指出路的精英們相比,寧浩以一種孩童般的天真口吻說:不擇手段活下去,這就是最真實的底層信仰。」
寧浩當年跑來北京,交了培訓班的費用和房租之後,身上只有一百多塊錢,他的第一筆收入來自於人像攝影。
他剛和朋友學會,連相機都是借的,就敢在學校周圍手貼小廣告:人像攝影,一百塊錢一個膠捲。
寧浩說,自己對賺錢這種事特別沒有心理負擔,「我特別好意思,我特別擅長這種事,毫無心理障礙。我掙錢,我又沒偷沒搶,我得生活。生活不是個羞於見人的事情。」
當一個人陷入絕境的時候,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唯一的信仰。
可以不出賣自己,不違背道德良知,但就是不能束手就擒。「生活從來不是個羞於見人的事情。」
以前人們常常把羅永浩劃分到理想主義陣營,而他直播還債、賣藝還債的行為,被視為對理想主義的背叛和對世界的妥協。
有自媒體甚至發了這樣一篇文章,標題是——羅永浩努力賣貨的樣子,「好像一條狗啊」。
但就是這樣「一條狗」,承擔了不該他承擔的責任,補償了不在他義務範圍之內的債權人,保存了自己一手創建的公司,養活了幾百名員工,誰有資格笑話他?
他從理想主義者的雲端,回到了現實主義者的土地上,他曾經仰望天空中的月亮,現在選擇低頭撿起滿地的六便士。
這個時代中,很多人缺乏的正是他這種低得下頭彎得下腰的精神。人們太想要表面的體面,卻放棄了真正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