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胡扒醫原創
作者|愛因撕毯
編輯|泡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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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夏天剛剛過去,但觀看《仲夏夜驚魂》的冷顫仿佛還沒有褪去。最近法國殿堂級影志《電影手冊》在其傳統的美國電影欄目中發表了一篇名家影評,認為今年以來最好的美國電影是《仲夏夜》。
這樣的評論出現在電影手冊中還是有點讓人意外,畢竟法國人的口味跟美國人相差甚遠,而且還出了名的刁鑽。
不過,不走尋常路的《仲夏夜》可能正好兌現了法國人對反套路的期待,也因此成就了近年來非常難得的一部cult邪典。
獻祭的臨場感
中國觀眾愛之深又恨之切的恐怖片從來都不是西方的血漿片,而是日韓和泰式那種既擅長用超自然元素營造死亡氛圍,又擅長以懸疑劇情將驚懼點點滴滴地刻入心理的類型,《午夜兇鈴》、《咒怨》、《薔花紅蓮》、《鬼影》等等莫不如此。
這些電影最終告訴觀眾一個令人絕望的道理:當它來時,你必須死!這便是恐怖的終極。說穿了,亞洲式的恐怖片就是圍繞著「命」在做文章。
亞洲人,尤其是同屬儒家文化圈的東亞人,對命的信奉深入骨髓,命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正好可以用來解釋各種不期而遇的人物與事件。命的奧義在於有因必有果,它是不可抗拒的,你作了惡,就必須要面對報應、要承受輪迴、要以命抵命。
但西方式的恐怖片講求的是感官刺激,無論是爆炸的血漿和四肢,還是變著花樣兒翻新的兇器,或是強勢入侵的鬼與怪,目的都是讓你飈腎上腺素,如果能反胃嘔吐,那就是最好的效果,《驅魔人》、《電鋸驚魂》、《鬼影實錄》都是這類代表。
《仲夏夜》雖然來自於美國,但其恐怖類型卻是一反常態的。
它弱化了西式的血漿和花式死法,異教這個元素也算不上新鮮,它的恐怖感完全來自於導演所營造的生人獻祭儀式的臨場感。
第一,它用一種近似於人類學民族志電影的細緻畫面,將想像中生人獻祭的血腥和怪誕進行還原式展現。
不但有非常完整的步驟,還有事無巨細的動作、器具、念詞、符號和情緒演示,它讓人懷疑這不是一種想像,而是真實存在於世界上某個角落的恐怖事實。
尤其是那場公開的交媾,導演運用刺耳和壓迫性的聲畫效果塑造了集體歡騰的癲狂,加之演員徹底放飛自我的大膽表演,讓人感受到了一種來自文化臨場的強制力與震懾性。
第二,這部電影用了一種非慣常的劇情模式,幾乎整部電影就是活人獻祭儀式的展開過程,這場儀式的進行本身就是不斷推進的劇情。
女主角跟隨著教徒們的行動,從抗拒到領會再到融入,直至最終成為他們的一員,信徒參與儀式的行為和心理歷程便是故事的全部,因此觀眾被非常牢固地帶領著一步步深入其中,體會到這場血腥和肉慾儀式強加於女主角身上的一種臨場迫力,不自覺地期許她必須捲入,必須變化,必須擁抱燦爛的血肉,電影才會變得完美。
不過,這種劇情模式也同時束縛了電影講故事的能力。由於太過依賴儀式行進本身作為劇情的推力,「情節」則顯得乏善可陳,雖然在敘事,但敘事感實則不強。這對於那些並不感冒儀式本身,無法體會到儀式作為一種藝術之美的觀眾而言,電影就顯得甚為枯燥。
一場心理進化的隱喻
隱喻往往是把邪典電影做出內涵的唯一途徑,隱喻方式也是多種多樣的,導演在這個層面有其創造空間。
智利cult名導楊德洛維斯基的傳世之作《聖山》和《聖血》完全靠著裝置藝術、造型藝術和行為藝術的串聯來表達,它幾乎沒有劇情,但每一個畫面都是隱喻。
在無數影迷捧在手心的《穆赫蘭道》中,大衛·林奇是想用現實、夢境、想像的混沌雜糅來隱喻人的心理和精神狀態,帶給觀眾在認知和理解上的琢磨不定,因此也就充滿了無限的可能,看這部電影就像經歷一場精神體操,被劇情無數次蹂躪,卻又陶醉於複雜和扭曲中。
而《仲夏夜》則是用一場生人獻祭儀式隱喻女主在遭遇家庭變故之後的心理重建,整個故事在電影中並不是真實發生的,而是女主心理活動的影像化,儀式的完成意味著女主的心理完成了進化。
電影在進入到瑞典山村之前,對女主角做了簡短的背景交代,她受一個心理有病的妹妹所累,缺少正常家庭的溫馨,並因此被男友暗地裡厭煩,被男友的好基友嫌棄。
在妹妹殺死父母並自殺之後,男友假惺惺地邀請女主前往瑞典小村參與一場民俗體驗旅行,男友的好基友也半推半就地答應了她的同行。
北歐、避世、靜謐,旅行地擁有的諸多美好特徵是她經歷千愁萬緒、找不到出口時的一塊療傷之地,是女主對於一個烏託邦異鄉的嚮往,村莊中存在的異教則是女主自認為異類的一種隱喻。
有一個值得稱道的鏡頭,女主一行人駕車行駛在公路上,畫面是被倒置的,那是現實的世界,令人眩暈;當進入到那個山村的地界時,鏡頭便旋轉為正向,烏託邦開始替代現實。
一直以來她都渴望正常的家庭,於是我們看到電影中的山村是一個家庭美滿、家族和睦的、成員團結、其樂融融的關係環境。
儀式中最重要的步驟之一是年滿七十的一男一女跳崖自盡,如果摔不死便被大錘捶扁腦袋。這兩位跳崖者是她父母的意象,她起初非常震驚,不接受這種死亡方式,但村長解釋說,在他們的社會中,人到了這個年紀就自願死去,這其實是一種自我解脫。
村長的說辭隱喻著女主在心理說服自己接受父母死亡的事實。
除了家庭,她還渴望男友不計得失的愛。而男友來到山村之後總是受到其他女性的引誘,這些引誘帶給她的不安全感,正是她從男友那裡所感受到的不安全,隨時可能放棄她而另尋新歡。
當最後背叛她和其他女人交歡的男友成為生人祭品時,她並沒有傷心,而是如釋重負的笑了,這也正是她對這段戀愛關係行將就木的一種心理準備。
在家庭和愛人之外,她也渴望著被其他人接納,此次旅行的幾個同伴便充當了他人的隱喻。
這些同伴中,那些不了解她的,因此也不care她經歷過什麼的人便是社會中的路人;不願意與她同行,因此說話陰陽怪氣的人代表著不接納她的那一群人。
只有一個同伴是本就來自於山村的返鄉者,這個人喜歡她,一直試圖將她拉入到這個村莊的生活中,此人的友好代表著她想像中的烏託邦對她的關懷。
這場儀式中,她經歷了驚訝、不安、牴觸、被迫捲入、投身、逃避、被拉回,最終當選儀式中的仲夏夜皇后,成為村民眾星捧月的一員,這正是她所夢想的一個走近他人、被人們包容的過程。
電影中非常妙的一場戲是篩選仲夏夜皇后,女主和其他女孩一起跳舞,堅持到最後不跌倒的人就是勝利者,當還剩下她和另一名女孩時,她突然能夠聽懂並會說當地的語言,這超現實的一幕隱喻著她成功被自己建構的世界接納與融入。
電影結尾時,所有厭煩她的、對她不真誠的、詆毀這個烏託邦山村的人都成了獻祭品,實則是這些人都被排除在了女主新建構的心理世界,她擺脫了這些人,內心積累的埋怨和憤恨也借著此意象宣洩出來了。
而她自身成了這個異世界的組成部分,面對集體焚燒的一幕終於露出了微笑,表明她最終認同了自己,心理完成某種自我進化,重新武裝,重新上路。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