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父輩》,那難以忘懷的眼神

2021-02-13 東雷老評

上排:猶太人、哥哥、護士

下排:歌星、弟弟

本篇要寫《我們的父輩》中的人物,除了圖中的五個人主人公,其實還有些次要人物也是有典型意義的。我不擅長(不願意)記名字,所以把影片中的五個主角分別用他們在影片中的一種身份來表述。

~1~

在我的校友群裡曾經討論過這個話題:《我們的父輩》裡的五個主角中最喜歡哪一個?

我說最喜歡弟弟這個角色,他那種陰鬱的眼神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腦海。除了在與朋友相聚時露出過笑容,以及和哥哥在雪地上打滾時歡笑過之外,他在整部片子中始終保持著陰鬱的神情。

弟弟弗裡德漢姆的眼神

告別嚴厲的父親

影片中有兩個父親的角色

這種陰鬱的眼神從片頭告別父母就開始了。嚴厲的父親對於德國是自豪的,對他這樣的文弱書生顯然一直是不滿意的,希望他能像哥哥一樣去戰場上英勇殺敵、建功立業,但他卻是把書裝進行李箱上戰場。只有母親出於母愛的本能,要求哥哥把弟弟平安帶回來。

小酒館裡告別時說了這一句

弟弟從一開始就是排斥這場戰爭的,看不到這場戰爭的意義。五個朋友在酒館裡嬉鬧告別時他說出了一句「戰爭會把我們最壞的一面呈現出來」,這句話成了整部電影的主題。

初上戰場的弟弟在哥哥的排裡是非常孤立的,因東線戰場初戰順暢,同行的戰士都在渴望打仗立功,只有他從來不主動請戰。他生性善良,見不得邪惡的事,比如哥哥槍殺蘇聯戰俘,比如黨衛軍射殺無辜猶太小女孩。不僅如此,他還在值勤時故意抽菸暴露目標,引來蘇軍飛機轟炸營地。結果,在哥哥的默許下,同排的戰友把他一頓暴打成了重傷,被送進了醫院。

出院之後,弟弟開始變了。用他後來的話來說:在戰場上試著別把自己當人。他很聰明,想出了讓蘇聯平民走在前面趟地雷的辦法,連他哥哥都吃了一驚。要知道,戰爭中不能傷害平民,這是職業軍隊的基本規則。後來上司讓他補槍殺死平民時,他毫不猶豫舉槍便射,沒有一絲憐憫。他作戰勇敢得如同一部機器,尤其是他覺得哥哥死了之後。

他明白了,只有這樣麻木不仁才能在殘酷的戰場上生存下來。

最後一集中,弟弟在樹林中醒來

一頭狼正在聞他身上的味道

仿佛是在聞自己的同類

他和狼對視,仿佛在對視同類

他會俄語,在電報站的戰鬥中最後換上了蘇軍的衣服、說著俄語得以脫離險境。在返回部隊時被戰友誤以為是蘇軍士兵而幾乎射殺,這個安排很有諷刺感。回國養傷本來可以從此脫離戰場,但遭到了父親冷眼,被依然狂熱於戰爭的青年又崇拜又嘲諷。於是他不顧母親的哭泣與阻攔,毅然回到了前線。從此徹底變成了聽話的殺人機器。上司讓他把逃跑的猶太小男孩當兔子打,讓他拉倒絞刑架下的木凳時,他都毫不猶豫地幹了,眼神是那麼的冷漠。

只是最後上司讓殺他的朋友猶太人維克特時,他直接把這個萬惡的突擊隊上司給殺了。但對於維克特和上司,他都是投以冷漠的眼光和語氣。生命在他的眼中已經失去了意義。

弟弟死得悲壯,讓人看著不忍。

在戰爭結束前三天,弟弟和幾個童子軍在森林裡遭遇蘇軍,完全可以選擇投降的他選擇獨自一人自殺式的進攻,從而讓那幾個年少莽撞的德國童子軍看到他死亡而產生恐懼,選擇了投降。而他自己已經無法選擇繼續活著了,他乾淨的內心是無法忍受自己被迫沾滿了鮮血的雙手的。死亡才是徹底的解脫。

死亡前的眼神

把五個人的合影交給了同伴

衝鋒:向死而生

中彈倒地後的眼神

弟弟死亡的鏡頭拍得非常精緻。他中彈倒地後沒有合眼,從他殘存、迷離的眼神中他看到他的同伴們舉手投降。他用自己的死喚醒他們的活,自己也解脫了。

弟弟的內心依然是善良的。

所以即使看到他變得這樣冷酷,我卻對他沒有反感,反而卻有深深的同情。所以我覺得這是整部電影中塑造最成功的人物:因為戰爭而變得邪惡,讓自己的良心產生難以承受之痛

~2~

如果第一大悲劇人物是弟弟的話,第二大悲劇人物就是歌星了,因為她也死了,而且是被出賣而死。但我覺得也有她自己太過輕狂的原因。依然是性格決定命運。

歌星格蕾塔

與其他四個人的純樸相比,格雷塔看上去有點妖豔和縱。她愛慕虛榮,渴望成為明星,所以她可以和讓她成名的黨衛軍突擊隊長馬汀睡覺,同時也是為了幫助自己的猶太男朋友逃離德國。成名和幫助男友是讓她委身於納粹的交織一起的動機,並不全是出於愛情才和自己討厭的人睡覺。她並沒有作出黑白分明的選擇,她也恨納粹情人擁有家庭,這其實更符合人性。她後來真成為了歌星並且變得忘乎所以,實際上她只是突擊隊長的玩物而已,在那些軍人的眼裡也不過是一個花瓶而已。

當她突現自己的存在感並威脅到馬汀的家庭時,馬汀毫不猶豫地置她於死地。

這歌挺好聽的

五個主人公中間,她一直生活在柏林與馬汀鬼混著,生活條件優越,她對於戰爭的了解是最膚淺的了。只有在赴前線慰問演出時被扔在了前線(其實也是她自己太作,耍大牌),她才在野戰醫院裡目睹了血腥與死亡,但自己並沒有受到過死的威脅。

她輕狂而隨性。和弟弟一起從前線慰問回到柏林,當她在一個酒吧受到士兵們騷擾時,她自鳴得意地高聲地對酒吧裡的人說: 「我們不會贏的,你知道他們在前線是怎麼活怎麼死的麼?」 不懂得一點政治禁忌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因為散布失敗言論而入獄,最後被槍斃。

在戰爭結束前不久被處決

馬汀:徹底的反派人物

整部電影裡最醜惡的人物是兩名黨衛軍的突擊隊長。

一個是歌星的情人馬汀,他沒有親手殺過人,但他的人性最醜惡:陰險、殘忍、狡詐。他用一份可以讓歌星猶太男友維克特逃生的證明文件來換取格蕾塔的肉體和順從,卻在第二天就秘密抓捕了維克特;他送格蕾塔到去前線勞軍只是為了擺脫她。他以散布失敗主義言論的罪名把格蕾塔投入牢獄。在獄中當他知道格蕾塔懷了他的孩子,他居然可以揮拳猛擊她的肚子。他最後居然要求格蕾塔證明他曾經幫助過她的猶太男友。

當戰爭結束時,他想和其他納粹一樣全家自殺殉國(戈培爾最後殺了六個孩子後與老婆一起自殺),卻又貪生怕死。戰後他竟又搖身一變成為了美軍的僱員,居然要求質問他的維克特證明他曾經保護過猶太人。

這樣一個萬惡的人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戰後依然體面地生活著,這應該是影片的另一個亮點。別相信「惡有惡報」這種報應論,「惡人活得長」也是生活中的常見現象。

另一個黨衛軍突擊隊長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他請猶太小女孩吃糖,當著國防軍的面,轉過身扭頭就拔槍把女孩殺了,鮮血沾滿了他的左臉。他後來指揮著弟弟殺百姓、殺遊擊隊。最後當要求弟弟殺死猶太人維克多的時候,弟弟毫不猶豫地的殺了這個納粹。弟弟在他殺猶太女孩的時候就已經對他深惡痛絕了。

對國防軍留情,對於黨衛軍徹底的否定是本片的鮮明立場,這也與戰後紐倫堡判決相一致,紐倫堡判決中沒有指控德國國防軍有罪,黨衛軍則被判定為犯罪組織。

~3~

《我們的父輩》是根據劇中哥哥威爾海姆的回憶改編的,他的話外音構成了本片的主線。而他本人在片中被戰爭改變的路線與弟弟的轉變是完全逆向的,他從一個有奉獻精神和榮譽感的國防軍軍官變成了喪失信念的可恥逃兵,差點被槍斃。因為戰爭後期人手缺乏,他才被編入了勞改隊。最後,他殺死了勞改隊長後,又一次逃離戰場。他的目標就是活下來。

他的看法與弟弟最後達成了一致:這場戰爭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屠殺別人也被別人屠殺。

哥哥有過職業軍人的是非觀

無法容忍黨衛軍的濫殺行為

哥哥第一次逃離戰場

隱居在這世外桃園

但戰爭中沒有世外桃園

很快他就被捕了

第二次逃離戰場的哥哥躲在草垛裡

曾經英姿颯爽的軍官不見了

他一開始說:戰爭使男人成長。他意思應該是戰爭會讓一個男人變得成熟而勇敢。但戰爭讓男人的真正成長是認識戰爭的本質。其實他成為逃兵並不是因為膽怯,他在影片的每一次戰鬥中都沒有膽怯。他只是改變了對於這場戰爭的看法,不願意再殺戮下去。他代表著戰爭後期德軍中瀰漫的消極厭戰情緒,誰願意在一場沒有希望的戰爭中繼續消磨生命。

讓我唏噓不已的是他與女護士夏天莉的未遂愛情。

護士夏莉是影片中最清純的人物

故事開始時,夏莉剛剛取得護士資格。她的目標是為國家做貢獻。她說:「我們是為德國軍人服務的」、「我們代表了全德國的女性」。進了前線的野戰醫院她才認識到戰爭的殘酷。出於遵守紀律,她舉報了幫助過她的猶太女醫生莉列亞的存在,雖然後悔但為時已晚,從此背上良心債。她心底善良,冒險幫助了不願意回到前線的士兵,甚至幫助蘇軍傷員。

居然和醫生搞到了一起

她從一開始就深深地愛著哥哥,卻不敢公開表白。哥哥也愛著她,但因為隨時可以戰死沙場,他也不表白心跡,冷漠地拒絕著愛情。在弟弟說起哥哥的死訊後,她把自己的初夜給了沒有一點親和感的禿頭軍醫,這看上去更像是一種對於壓抑多年的失敗愛情的野蠻宣洩。

當逃兵後的哥哥表露著自己的感情

但夏莉感覺到了命運在開玩笑

當在再次看到哥哥時,哥哥已經從戰鬥英雄變成了逃兵。聽到她對著哥哥喊出「你怎麼能活著的」的時候,真是令人心傷,命運拿這對戀人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戰後,她與哥哥、猶太人一起相聚在小酒館,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4~

五個朋友中有一個人是猶太人維克特,本片中其實出現了四個猶太人角色。維克特和他的父母,還有蘇聯人莉列亞。

維克特的父親是個本份的手藝人

其實維克特的父親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他相信自己為德國服務多年,應該會受到善待。這個角色其實在代表著猶太人在德國是安分守己的,並無二心,並沒有對國家造成危害。這樣的人受到迫害,完全是納粹的罪惡。維克特的母親對他言聽計從,只有維克特看清了猶太人的處境。

我看過很多很多關於猶太人在屠殺的悲慘故事,有時會想為什麼這些猶太人不早一點逃離德國呢。其實也很容易理解: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家、捨不得自己經營多年的產業,捨不得自己的國家,只是誰也想不到希特勒會真的要滅絕猶太人。納粹對猶太人的政策如同溫水燙青蛙般一步一步升級的,等你想逃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維克特從頭到尾都是悲劇人物,沒有過什麼開心的時候,他從頭到尾一直在為自己卑微的生存而奮鬥。女朋友為了她成了納粹的情婦,自己告別父母以為可以逃離卻被送往了集中營。跳車逃脫之後進入波蘭遊擊隊,卻也不得不掩蓋自己的猶太身份。最後在釋放了火車上的猶太人時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趕出了遊擊隊。只是遊擊隊長很意外的地放了他一生路,隨後弟弟又放了他一條生路。

戰後回到柏林發現家被德國佔了,父母不知下落,女朋友被槍斃了,而作惡多端的納粹馬汀居然還好好活著,成為戰後的管理者。

生活對他沒有一點溫情。

第四個猶太人是蘇聯人莉列亞,她在野戰醫院裡當護士時被莉列亞舉報後被抓捕帶走,下落不明。當蘇聯紅軍佔領野戰醫院時,她再次登場,居然已經成了蘇軍的軍官。期間發生了什麼,影片並沒有交待。

沙俄原來也是反猶太人的。十月革命勝利後,列寧主張各民族間平等,所以蘇聯的猶太人在普遍反猶的歐洲的地位可能算是最高的了。

蘇軍在歐洲和中國東北強姦成風

我不懂德語,但從圖中字母拼寫來看

我猜準確的意思應該是:

我們是蘇軍戰士,是解放者,不是強姦犯

莉列亞中止了蘇軍士兵對夏莉的強姦。並且說服她的上司讓夏莉留在了蘇軍的醫院裡當護士,幫助夏莉躲過了一劫。當夏莉問為什麼幫助她的時候,她來了一句:冤冤相報可時了。我總感覺這句話與整部片子的畫風有點不符。

《我們的父輩》裡面人物眾多,每一個主角的自己的故事,於是有了一些挺有意義的配角,包括遊擊隊長、和維克特一起跳車逃跑的波蘭女孩、兄弟倆的戰友們、戰地醫院的醫生、護士,還有直到德國即將戰敗依然抱有幻想的德國青少年等等。無論是主角、配角,還是小人物們,塑造得都非常成功,讓我們看到了那個年代的眾生相。

最後,看一張圖片

五個主演按照片中的位置拍的

不禁感嘆一句:

和平,真好!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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