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侯愛國
文:李靜
圖:來自網絡
發小,是給你少年時光留下珍珠一般回憶的人;發小,是無論你貧富與否,也會永遠謹記的人。發小,對於每個人來說,是可以有飯同吃、同床共枕的地步。
前段時間,我的髮小、我的好兄弟小四兒忽然離開了世界,到了沒有痛苦、沒有折磨的天堂裡。對於他的離去,我竟沒有任何的心痛與悲傷,因為我覺得對他是一種心靈和肉體上的解脫!他的罪終於受到頭了!
小四兒比我大一歲,以前我們是前後院(後來我搬到了鄰村住),之所以叫他「小四兒」,是因為他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習慣上父母把最小的孩子和哥哥姐姐一起排著稱呼)。因為我們兩家離得很近,自然我倆就成了好朋友。
一、爹死娘遠嫁
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他的父母,聽大人們說,在小四三、四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出門送喪信兒,因為天熱去河壩裡洗臉,一頭栽進去,淹死了。
過了一兩年,他的母親帶著小四兒和姐姐遠嫁他鄉。本來以為生活就這樣過下去,可是他本家的叔叔不願侄子隨嫁,因為他是男孩,於是又把他從母親身邊要了回來。之後,小四兒便和兩個哥哥共同生活在一起。
二、難忘的童年
小四兒因為年齡小,所以種莊稼、幹活掙錢是兩個哥哥的事,他的事只有玩兒、看家和吃飯。因為我倆近,和我玩兒那基本上是天天的。我們什麼都玩過,抓石子、砸元寶、打瓦、跳房子……有時還做遊戲,記得最深刻的一次是:我撒煎餅他來搶。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時都比較窮,家裡能吃上飯的就是不錯的了。因為他沒爹沒娘,哥哥也不是多大(大哥也就十五、六歲),掙不多少錢,地也種不好,自然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那次我猜想他可能是餓了,就對我說:「你去你家拿煎餅撒著玩兒,看看我能接著了不?」我信以為真,跑家去拿了個煎餅,用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像以前的餅乾那麼大,然後跑到他家站到高處,邊撒邊喊:「噢……撒煎餅嘍!看誰接著嘍!誰接著誰吃!」
小四兒張開雙手,一副期待的眼神,如鳥兒一般衝向我的煎餅,碰巧接著了就直接放進嘴裡,接不到就撲向地面撿來吃,而我故意不往他手裡撒,亂撒。我感覺很好玩,一個煎餅撒完再回家拿,一筐煎餅我給撒了一大半,當然地上滿是,估計小四兒也吃飽了!但是,我快樂,我喜歡,我願意!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漸漸到了上學的年齡。所不同的是,因為他家庭條件困難,只上了兩三年就輟學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只能在我放學後或者周末了。他慢慢地學會了做飯、炒菜,成了操持家務的「內人」,也就是在那時,別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四夥夫」,直到現在,在村裡一提這個名字,都知道是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不僅學會了做飯,就連縫縫補補、織手套、織毛衣等等,他都能輕熟就駕,有時還納鞋墊呢!聰明手巧的他還約會了簡單的剪紙,剪窗花,出嫁的姑娘用的那些雙喜啦、古嘍錢啦、大紅花等,全不在話下。
三、為家掙錢,減輕負擔
到了大約十二、三歲的時候,為了能給哥哥們減輕負擔,他做起了賣冰糕的小生意,用自行車馱著冰糕箱子穿梭在鄉村的各個胡同裡。天越熱他跑得越歡,因為天熱買冰糕的人就多,他掙得錢也就多。如果碰上陰雨天,那就壞事了。記得一次,他進了一箱冰糕,那是六月天,說變就變,本來晴空萬裡的天,霎時間下起了小雨,冰糕慢慢地化成了水,無奈的他只好把冰糕水用塑料紙兜起來,拿回家和面,蒸了一鍋甜饅頭。
年齡稍微大點,他就能幹比較重的活了。於是去了村頭的石料廠打工,一天五塊錢的工資。老闆見他忠厚老實又心靈,就讓他學起了開拖拉機,拉石頭。會算計的他心裡琢磨著:給別個開車不如自己買個車,那樣會掙更多的錢。於是他央求兩個哥哥東拼西湊,又貸了點款,買了輛拖拉機。
四、意外出事
有了拖拉機,活就多了,不光拉石頭,比如拉土、拉鋼筋、拉鋼管……只要有人來叫幹活,他都來者不拒。因著他誠實肯幹,日子有了好轉,贏得了鄰居們的好評。這時他也十七、八了,到了找對象的年齡(那時農村人找對象比較早),經人介紹,找到了心儀的姑娘,不過是做上門女婿他接受了,他說在哪裡都一樣過,只要本本分分地過就行。
親事訂下來,他幹活更有興致了,為了以後幸福的生活,他不顧一切地努力幹活。
一天,他裝了滿滿一車鋼管,下陡坡的時候,鋼管一擁而上,翻了車,把他腰部的神經壓壞了。住了多半年的院,也沒能站起來。從此以後,他的腰部以下全部失去知覺,不用說,大小便也失禁了。這種情況下,訂了親的媳婦也就跟不成了。
五、外出乞討
這下,他成了癱瘓,出院在家修養了一段日子,他不甘心就這樣躺在床上給哥哥們造成沉重的負擔,便請人做了個手搖式三輪車開始了他的乞討生活。用破衣破棉被遮住下半身,遊走在城市鄉村的各個街頭巷尾。
夏天,烈日下,他被暴曬得起了痱子,本來白皙的皮膚變得黝黑髮亮,因著自身的排洩物不能自理,蒼蠅密密麻麻趴滿身,有時還生了蛆。他有機會就找一水管,躲開人們的視線,用水衝衝刷刷,當然溼漉漉的破衣爛衫依然貼在身上,只能靠自己的皮膚慢慢吸乾。
他露宿街頭,下了雨只能任憑雨水無情地澆下來,如遇好心人就讓他去大門樓裡躲躲。冬天,刺骨的寒風陣陣襲來,他顧上顧不了下,只能遮羞幹凍著上半身。他的手凍破了,臉凍破了。他像荒野中一株無人問津的野草,自生自滅,掙扎在生與死的邊緣。
然而,一切都不像他自己想像的那麼順利,當他孤孤單單地溜進某一大城市幻想著新的乞討生活時,他被拒絕了!由於他的形象嚴重影響了當地的市容,不允許流浪人員出現在那豪華的街道上。於是,被有關部門送回了老家。
六、癱在床上度過餘生
被送回來的他,再也沒有勇氣出門討生了。在經歷了種種磨難後,他接受了殘酷的現實,接受了癱瘓的自己,和大哥相依為命(因為家庭條件的窘迫,大哥沒能娶上媳婦,二哥在外地打工做了上門女婿)。
他讓大哥給自己做了個特殊的床,在床的下身處挖了個洞,修了個小溝,以便排洩物自然流走。在床的周圍,電磁爐、煤氣灶、水桶、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他還是當他的夥夫,為大哥燒水做飯洗衣服。
前幾年,我對象在假髮廠上班。於是,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讓小四兒學織假髮,不但可以打發多餘的時間,而且還可以賺點零花錢,也找回了他存在的價值。在我的催出下,她去教小四兒學起了織假髮。可沒幾天,老闆嫌領活收活不方便,他織假髮的活就偃旗息鼓了。
他的大哥是個酒鬼,一天三頓喝,而且喝了酒不吃飯,這樣身體素質越來越差,就在兩年前六月的一天中午,大哥喝完酒依坐在樹下休息,再也沒有醒來。失去大哥的他,只能靠低保維持生活,艱難度日。
村裡派了一位六十來歲的大爺照顧了他兩年生活。也許是想哥哥了,也許是上天的安排,讓他儘早脫離蛆蟲的折磨,就在年前,他去了,去了一個無病無痛的世界。
但願我的好兄弟一切安好,願天堂裡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