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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內但凡談起昆丁的那些片子,必然都繞不過暴力美學以及鏡頭語言這些老生常談的東西,很多卻都忽略了昆丁那些話癆般的臺詞對於影片本身的意義。
今天我們就從昆丁「話癆」這一角度來好好談談昆丁片子裡那些微妙而又有趣的地方——讓我們在那些經典的凌厲鏡頭和盪氣迴腸的深刻主題裡,從截然不同的角度,去收穫和以前不一樣的驚喜。
昆丁在這部影片裡剪碎了原本的時間線,但不僅僅是限於閃回的這樣簡單的技巧,而是重新打亂時空,完全解構了故事本身存在的邏輯時間,去從另一個角度去詮釋故事的意味。
可是能建立在這樣敘事模式的基礎上,很大程度上要得益於昆丁本身及其獨特的對白風格,那就是在影片中其實充斥著大量無意義的臺詞,這些臺詞既不能和敘事靠的上邊,過分釋放的信息量其實本質上也和影片本身要表達的東西毫無關係。
比如:兩位殺手在影片中先是討論給女人按腳本身的內在的色情含義,以及進入房間討債後和自己要殺的人探討一番漢堡的味道還有聖經裡的一小段。畫風突然變成這樣,就變得和正常的殺手完全不一樣——你看正常的殺手,一般都是高冷酷帥,執行任務一句話也不說,殺人動作乾淨利落;像《無間道》和《槍火》裡的那種黑西裝男dark才是黑幫片該有的樣子。
而且昆丁的畫面色澤明朗,配樂十分悠閒,人物散漫暴力,這是專屬與昆丁本人的風格。這樣的個人化視聽規則的製造,其實對我們所有人都形成了一定的刺激。
可之所以能達到這樣的化學反應,都要得益於昆丁漫無目的對話,如果沒有這樣的對白,那隨之而來的剪輯和配樂風格都會與影片本身發生斷裂,對話看似無用,實際卻是專屬於昆丁犯罪片的靈魂所在。
《落水狗》是由Live Entertainment發行的犯罪電影,作為昆丁開啟犯罪邪典之路的成名作。不可否認的是,這部片子絕對算不上經典,但之所以拿到這裡來提,是因為這個片子是昆丁所有後續話癆風格的一塊重要基石。
從內容上來看,可以說非常簡單;從犯罪片的標準上來看,可以說非常套路,就是簡簡單單地講了六名彼此各不相識的強盜在搶劫珠寶店時中了警察埋伏之後的故事。但是影片裡依舊存在著大量的廢話,比如:影片裡的Pink先生在整片的開頭因為消費而去絮叨半天,像這樣的例子也是屢見不鮮。
我們看過很多類型片,幾乎都是沒有一句廢話,然後全是推動情節的臺詞。但這也許是生活的真實,但絕對不是真實的生活,可想那些為了小事而去囉嗦,其實恰恰是生活大部分時間的樣子啊。
比如說你失戀了,你就必須得知道關於失戀了的一切細節,而這些真實的細節往往會通過你在失戀後下意識和別人的對話表現出來,因為人是不可能一天八小時只談和自己的命運線相關的東西的。
如果把這個世界比作一個遊戲的話,那其他的一切就都有可能是NPC,他們說的話也許只是無用的廢話,畢竟這和主線任務並無關係,但這卻可以給人很好的代入感。
昆丁在《落水狗》裡用的話癆,正是這樣的意圖,也許一開始你會覺得枯燥,可代入感一上來,你就會慢慢地沉浸在他一首締造的邪惡世界裡,並逐漸信服昆丁用鏡頭帶給你的一切。
2003年,《殺死比爾》出世,昆丁柔和了他的看家b級片、中國功夫片、日本武士片以及動畫片等各種元素。
影片講述了一位女殺手因曾被比爾血洗婚禮而踏上復仇之旅的故事。這部影片劇情本身相對簡單,不過動作戲卻很足,但在這樣盪氣迴腸的氛圍裡,無論在怎樣的情節下,昆丁似乎都沒有忘記他話癆式的臺詞。比如黑響尾蛇殺死御蓮時以及女主拔刀起身,百步蛇的女兒看到這一幕,這個鏡頭裡依舊充斥了大量的哲理性臺詞,很多的都是有關武士本身的。
這其實就是一種真實,光從這一點看來已經十分有味道了。影片裡昆丁巧妙地通過語言其實同時也將性格本身豐富了,而不是說殺人的時候就應該像香港片那種冷酷無語不說話。
而且相比於信息量的堆積,其實在這部片子裡,豐富角色本身的真實要遠比傳遞信息背景重要,因為這樣的內心活動以及人物對話,更容易使人物變得鮮活,他就像你身邊的人一樣,然後按照這個人物設置走下去。
《無恥混蛋》於2009年在法國坎城電影節率先放映。故事發生在二戰期間,講的是一個一群犯了罪的美國士兵原本是要判處死刑的,他們組成先遣隊潛入納粹的勢力範圍以暴制暴謀殺希特勒。
本質上這部片子依舊是一部具有昆丁風格而且十分叛逆的片子,通過解構歷史從而闡述歷史本質虛無性的母題。這算是昆丁相對後期的片子,這個時候他的話癆變得相對內斂,而不像上三部片子那麼驕傲放縱髒話連篇。
碎嘴變得內斂,這就變得很高端了。比如一上場瓦叔扮演的納粹軍官,看起來文質彬彬,實則是一個殺戮無數的獵人,在他眼裡一切猶太人都是他的獵物。
影片一開始,瓦叔喝著農家的牛奶持續碎嘴長篇大論,這裡面的話很有邏輯,根本不給對方反駁機會,一步一步地瓦解對方的心裡防線。他從地上的螞蟻談到天上的醒醒,會不知不覺地被帶進那樣緊張的氛圍當中,直到他得知藏匿猶太人的地方,突然收起自己的一切語言,命令士兵朝地下室掃射,這一幕簡直驚心動魄。
而對於這種有著絕對權力的人,面對小猶太女孩的逃亡,他笑了,那是寂寞的微笑,仿佛是玩遊戲時,貓鼠遊戲式的刺激帶給一個百無聊賴男人的快樂。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特點,這樣人性層面的挖掘,其實在前面他碎嘴式的對話中已經早有體現,他的那些觀點也能足以證明這人骨子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當他看到一個小姑娘可以從自己布下的天羅地網逃脫,他反而驚喜,接著放了女孩,這和一般小痞子是絕對不一樣的,因為他其實就是無恥混蛋,人性層面之下湧動的表現一覽無餘,而碎嘴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真是不言而喻的。
在2013年,昆丁終於憑藉《被解救的姜戈》一舉拿下了奧斯卡原創劇本獎。作為昆丁的後期作品,雖然作品中繼續延續了他暴力美學的鏡頭風格,可是在碎嘴上,他已經有了不同於以前的追求。
電影講述了德國醫生將黑奴姜戈從奴隸販子手中解救並幫助他救出妻子的故事。影片裡依舊能夠看到隨處可見的大量無意義臺詞,比如瓦叔扮演的老賞金獵人在一開始和黑女販子對話那一段,一開始十分禮貌,一看對方不同意自己帶走姜戈,邊說著話,然後轉身風騷開槍。以及他在影片高潮處,面對萊昂納多的威逼利誘,同樣採取一樣的套路,一開始和你聊天,聊《基督山伯爵》,聊人種,只是憋著一肚子怒火,等轉身開槍火拼,這樣的橋段在影片裡其實還是蠻多的。
這樣的橋段一方面豐富了人物性格,同時也讓影片在情節上相互照應,在邏輯上說得過去。到了這個時候,其實昆丁已經不需要去用話癆本身做什麼戲了,而是像利用這些碎嘴的臺詞,宏觀上照應情節,微觀上去追求極具快感視聽感受,戳大眾的
G點,這是其實是最為創新的地方。
影片裡,昆丁永遠不會讓你的期待落空, 正當你享受那些意猶未盡的有趣臺詞時,突然下一秒就是一波又一波血肉橫飛的槍戰。而在血漿噴湧而出之前,你永遠也不知道他會選擇怎樣的時間點,只能說這樣的被話嘮引導出的暴力場景,簡直爽到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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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通過昆丁「話癆」這一角度,去看昆丁在這幾部代表作中的改變,了解到他的很多廢話有的是在塑造角色,有的是在闡述世界觀,沒有什麼推動情節的作用,卻可以去強化片段的情節以及豐富每個人物性格。
我們根本不能拿傳統導演的卡尺來衡量這位鬼才。他之所以要營造出那些人物和主題的不協調感和荒誕感,其實也是在叛逆中尋求一絲炫酷,要從那些本沒有意義的臺詞尋找出母題的意義和真實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