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的夏天》第二季播到現在,最受關注的樂隊仍然是五條人。
節目上,兩個人穿著花襯衫和黑夾克,帶著濃濃的上世紀復古風,乍一看像是來走個過場。但他們身上的率真與生猛,倒有點別開生面。
再熱也不能脫下皮大衣
五條人,乍一聽很容易理解為五人組合,但固定成員其實只有阿茂和仁科,十幾年間一共合作出了五張錄音室專輯。兩人相差5歲,但在創作理念、行事風格上都是高度協調。
首輪比賽,他們臨時更換歌曲,舞美全部白費;淘汰過後,又親自下場回答知乎問題,「我們活該被淘汰,但這也是樂夏的損失」。
如果忽略方言的壁壘,仔細品讀五條人的幾首作品,會發現他們的回答並不誇張。
「購書中心門口來了個走鬼的
稱三年前被天河區的陳光打斷了三根手指筋
他是個畫畫的他是個畫畫的
手筋斷了你讓他怎麼畫啊」
有別於搖滾在大眾眼裡朋克的印象,《走鬼》裡這段平白如話的歌詞,沒有半點文採,卻三言兩語間描繪了底層商販在大都市的生活日常,細緻入微又極具人文關懷。
現場的觀眾可能只注意到兩個小鎮青年赤裸的真實感,但在他們身上,蘊含著的也是原汁原味的廣州搖滾。
1.廣州搖滾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2004年,還不是「郭富縣城」的仁科從工藝美術班畢業,找了份貝雕廠的工作。畫了一個月的貝殼後,仁科膩了,於是揣著一百多塊,坐上去廣州的車尋找阿茂。
他倆相識於兩年前由阿茂和「區區500元先生」合辦的「首屆海豐原創音樂會」。在草臺子上,仁科和阿茂一拍即合,想搞點音樂。
當時,高考失利後投奔表哥的阿茂已經在廣州做了一年的「走鬼」:蹭蹭大學電影課之餘,賣點打口CD,簡單營生。
這些歐美公司的積壓唱片,本來是要銷毀成廢塑料出口中國。在中間人的走動下,逃出了不少漏網之魚,盒子有些劃痕,光碟沒什麼損害。
阿茂就從這些未經審查的CD中挑出還能用的拿去買,在這個期間,他聽了大量風格不一的音樂,為之後的創作沉澱了靈感。
剛到廣州時,仁科拾起讀書的興趣,做起了和阿茂類似的生意:一個賣盜版書,一個賣打口碟。直到07年,廣州籌辦亞運會,嚴打擺攤。
趁這個檔,兩個人乾脆收手,開了家唱片店,正式沉下心來創作,將過去積累的奇思妙想付諸實踐。
在正式出版的首張專輯《一些風景》裡,他們記錄了老家海豐,位於汕尾市的小縣城。沒有用旁觀者的姿態觀察自然景觀,而是以親歷者的角度平視小鎮裡的每個人。
抄電錶的小夥兒、管教貪玩孩子的老爹、想預支工資去喝酒的老伯、換港幣倒差價的大叔,還有一直盼望見見世面卻從沒走出去的阿良仔。
「時間十多二十年過去了阿良仔在工廠從早做到晚哪兒都不曾去過他的屋內還存有那麼十多張CD和幾本搖滾雜誌」
聽他們的歌,好像是在漫遊海豐縣的犄角旮旯,體會著這座小鎮的風土人情。這樣的小鎮,似乎與我們印象中的別無二致。
在廣州住久了以後,五條人的創作內容也發生了變化,開始減少用方言創作,但對他們來說,這是自然而然的轉變。
在廣州,用普通話顯得更適宜。
五條人的重心沒變,依然關注繁華都市裡被忽視的底層人物:流浪歌手,髮廊小姐。
在專輯《夢幻麗莎髮廊》裡,他們回憶了十年前住在《石牌村》時的生活。
專輯封面就把人帶回了那個年代小鎮上貼著紅色廣告貼的髮廊
石牌村是廣州最大的城中村,三教九流雲集於此,南腔北調此起彼伏,經過多年的發展,城市更加光鮮亮麗,五條人就捕捉到了這些變化。
實際上,這樣的靈感呈現,早在二十年就已經有了。
上世紀90年代,搖滾樂界有「北崔健南王磊」的說法,王磊來自四川,但堅持在廣州生活,在廣州搖滾。
出了專輯《出門人》後,王磊名聲大噪
他創作的《石牌村》,就記錄下了那個年代這裡的面貌,和幻想中發生過的變化。
「今天的村是城有雞有狗
茅草屋變成了出租屋
當年村姑娘如今房屋老大娘
我樓下防盜門的加工廠生意特別好」
雖然王磊生活過的石牌村與五條人生活過的石牌村在時間上相隔二十年,樣子也天差地別,但他們從中汲取來的靈感和創作方式,在本質上都是相通的。
從自己眼中的廣州,寫自己內心的感受。
2.廣州是最適合做搖滾的地方
王磊來了廣州之後,每次回成都老家都不會停留太久,怕把小鎮的懶散帶過來。
在他看來,廣州是中國最適合做搖滾的城市。其他城市太容易與流行媾和了。
這一點,從二十年後的五條人樂隊身上可以得到印證。
主打原創流行音樂的《中國好歌曲》曾經邀請五條人幾次,但他們每次都拒絕。後來中央臺有個活動,也請他們上臺,對於很多歌手來說,這是求也難得的出名機會,而仁科卻問了導演一個很尷尬的話題:有沒有出場費,沒有就算了。
自然是沒有。
這個問題想也知道,就是個由頭,拒絕這些與搖滾樂相去甚遠的舞臺。這些年來,五條人也是與商業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微妙距離。
1994年,何勇、張楚、竇唯三人在香港紅磡開了「中國搖滾勢力」演唱會,結束之後,他們被冠上了「魔巖三傑」的稱號,這標誌著搖滾樂開始了商業化與產業化的進程。但同時,搖滾也失去了一些應有的野性,漸漸地有些趨從。
搖滾是自由的。一旦與商業聯繫過從緊密,迎合大眾,勢必會犧牲搖滾的內在表達。
在廣州,活躍著至少百隻堅持這樣理念的樂隊。
THE MUFF成立於2012年,是第一支登上瑞典音樂節的中國搖滾樂隊。但成員們至今依然沒法把音樂當作本職工作,每周只能抽空排練兩次。
主唱張程在接受採訪時也認為,「音樂一旦進入到流行的範圍,就必然要考慮潛在受眾。」
雖然保持個性或迎合大眾沒有孰是孰非的判斷,但從目前來看,廣州很大一批搖滾樂隊,都和THE MUFF一樣,選擇了前者。
對音樂、對彼此的認同,是維繫樂隊、維繫搖滾的紐帶,也正是在這樣共同價值觀的引領下,樂隊們才能齊心協力,心無旁騖地合作創作出一首又一首佳作。
在商業利益面前,能夠遵從內心,與志同道合的夥伴們一起演繹歌曲,表達出真實所想,顯然寶貴的多。
這與廣州這座城市自由、包容的特性不無關聯。
阿茂和仁科從海豐小鎮來到廣州,倒賣過打口碟,也開過正版唱片店。他們見證了繁華的都市,高聳的廣州塔,也親歷過逼仄的城中村,和密集的接吻樓。
廣州,外在風輕雲淡,內裡暗流湧動,它包羅萬象,去除了功利與端著的一面,任何生存狀態都可以在這裡自如。這也正貼合了搖滾的內核:自由,不拘束。
廣州密集分布的Livehouse與酒吧,也是維繫這些搖滾樂隊生存與發展的基石。
據報導,MAO Livehouse的場地可以容納800人,每月可以承辦20場演出,年輕一族是它的主要消費群體。
一方面,作為搖滾樂隊,相比於音樂軟體,現場表演是最能施展的方式,可以在與聽眾的互動中,讓其沉浸其中,體驗到搖滾最真實的質感。另一方面,樂隊也可以在這樣專業場所裡獲得更忠實的聽眾,來支撐樂隊後續的發展。
而在廣州的酒吧裡,搖滾樂隊更是備受追捧的存在。
來這裡的人主要目的可能不在于欣賞音樂,而是飲酒與宣洩,節奏感極強的搖滾樂就可以很好推動現場氣氛。
試想一下,結束了忙碌的一周,在晚上來杯加了冰塊的人頭馬優質香檳區幹邑,隨著樂隊的脈動,輕酌小口,先是深邃飽滿的觸感,包裹住口腔,再跟著樂隊的彈唱一飲而盡,感受濃烈有力的通暢。與搖滾樂帶來的氛圍相得益彰。
在這樣的環境下,廣州搖滾,得以保存著最純粹的獨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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