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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天氣並不好。一大早起來上課,只看見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空氣,似乎連人的心情也變得一片灰暗。據說這就是巴黎秋冬時節典型的天氣,沒有陽光,沒有風,倒是有偶爾落下的冰冷的雨珠。
第一次被朋友警告當心巴黎的爛天氣的時候,我剛從地鐵裡爬出來,在索邦古老的廣場上,捧著一杯熱咖啡喝。巴黎的冬天溫度不低,但卻是透到骨子裡的冷,冷到讓人邁不出家門,冷到讓人一出門就想鑽進溫暖的地鐵。這也算是,我對巴黎地鐵最感念的地方了吧,它讓我從家到學校的過程中,隔絕了一段寒冷。
因為專業的要求,課雖不多但幾乎每天都要泡在圖書館看書,所以每天早上我都不得不掙扎著離開暖暖的被窩,坐七個站的地鐵去學校。巴黎人愛讀書是出了名的,在不算寬敞的車廂裡,到處能看到捧著書讀的人,或是一本小說,或是一份報紙,最誇張的,我見過一個抱著大辭典那樣厚重的書的法國小帥哥。早高峰時期的地鐵很擁擠,人多的程度堪比北京地鐵,每次到Montparnasse-Bienvenüe這一站,總是下去一大波,再上來一大波,擠得人只勉強有下腳的地方。但即使這樣,也無法阻擋巴黎人找個空擋,拿出本書就看了起來。我也曾效仿法國人,在地鐵上爭分奪秒地閱讀,但無奈發現在圖書館看了一天書已是頭昏腦漲,在晃蕩的車廂裡實在是讀不進一字,只得作罷,於是樂得坐在一邊,靜靜觀察地鐵裡的巴黎人。
巴黎不愧是個包容度極高的城市。同一節車廂,有躺在童車裡的嬰兒,有拄著拐杖的老人,有妝容精緻的時尚女人,也有可憐兮兮的乞討者。早上的地鐵算是安靜,大家都各自坐著不說話,可能是因為接下來的工作壓在心頭。可到下班的時候,地鐵更是擁擠,但人們像是被釋放了一般,聊天的人多了起來,說笑聲音高了起來,甚至連吵架的人都多了。在四號線地鐵上,我見過女人和女人吵架,還見過男人和女人爭得面紅耳赤,而其他人,則是見怪不怪的看客。
很幸運,我家的地理位置不算差,四號線、六號線、十三號線都有經過。每次我和別人聊起我住的地方,在國內的朋友會說,不錯啊,去聖母院香街凱旋門多方便啊,在巴黎留學的朋友則會說,真好,坐六號線就可以直接到小中超買菜了。好吧,只有在這裡常住的人們,才能理解,地鐵承載了多少生活的艱辛。很多地鐵站都有抱著被褥的流浪漢,沒有麵包沒有錢,沒有房子沒有家,但至少地鐵裡還是溫暖的,還能容他們在這裡躲避冬天。
比流浪漢稍好點的,是乞討者,見過巴黎的乞討者,才知道中國的是有多麼敬業,不說裝扮成殘疾人,也會編段可憐的身世,至少都會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來刺激得你同情心泛濫。可是在巴黎這個城市,討錢的真不像「討」,就是「要」,一上車廂,他們就開始激情澎湃的演講:「女士們先生們,很抱歉打擾你們……」內容呢,不過都是自己沒工作啦,家裡有孩子養啦,沒麵包吃肚子餓啦。而「演講」者們,都是手腳健全正值壯年的男人女人,我就好奇巴黎人怎麼那麼善良,聽別人說幾句話就會掏腰包給錢。還有更省勁的,一上車就給大家發卡片,上面只有幾句話交代自己的難處,過一會兒估計大家看的差不多了,就來收錢。有一次在去學校的路上,我正盯著地鐵門發呆,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帥哥上來,直接半蹲在一位漂亮女士的旁邊:「您好,您有零錢給我嗎?」就在我被這簡單直接的乞討方式震驚得回不來神兒的時候,他已坐到了我對面,「您好,請問……」 於是我看著他傻笑,故意結結巴巴地說道:「不好……意思……我……不會……法語。」
之前大學讀法語的時候,有個老師曾抱怨北京的地鐵不如巴黎的有趣:「巴黎地鐵隨處可見賣藝的人,手風琴吉他小提琴什麼都有,北京地鐵相比之下就有些無聊了。」當時還暗自覺得老師太過文藝,不食人間煙火,地鐵已經夠擠夠亂的了,哪有那麼多地方給賣藝的。可來到這座城市後,才明白賣藝者們是怎樣拯救了巴黎地鐵的靈魂。他們會安靜地上到一節車廂,或者就在地鐵某個拐角處,為你拉上一曲蕭士塔高維奇,或者彈上一支艾迪特琵亞芙。和著他們或歡快或沉重的音符,匆匆的腳步似乎都變成了舞曲,人人都在地鐵裡跳著屬於自己的舞蹈。
有一次,因為住房問題一個姑娘欠我四百歐遲遲不還,電話打不通,簡訊不回,我只好倒兩班地鐵去她家裡找人。那個時候真覺得自己倒黴到了極點,剛來巴黎,就遇到這樣不順心的事情。我坐在座位上,看著車廂外黑乎乎的一片,鬱悶地想哭。可沒過多久,耳邊響起了歡快的歌聲,原來是一個賣藝者在唱歌。他唱的歌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甚至旋律到現在我也忘了,但我記得,他唱的好好聽,從他嘴裡吐出的歌詞很美妙,從他手中吉他蹦出的音符很動聽。一瞬間,壓在心裡的不快煙消雲散,遇到點事兒怕什麼,困難本就不足以遮蓋生活的光彩。我看看周圍人,似乎大家的表情都多少放鬆了一些。上班不開心怎樣,下班勞累又怎樣,聽著賣藝者用心演奏出的音樂,只覺得一切艱難都可以放下,我坐在地鐵裡,周圍誰也不認識,但音樂,就是我們共同的語言。
坐在搖搖晃晃的地鐵上,見過喝酒咒罵的醉漢,見過情人旁若無人的擁吻,見過在站臺上大聲宣揚「基督之血,將拯救我們」的教徒。一班車停下,另一班車開來,我看見對面的車廂裡,有安安靜靜看報紙的老爺爺,有俯身哄躺在童車裡的孩子的媽媽。地鐵又開了起來,兩輛車交錯而過,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對面車廂滑成一道白光,直到窗外倏然又陷入黑暗。巴黎的地鐵,就像一個磁場,匯集了各種各樣的巴黎人。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旅程帶到這裡,每個人又都裝飾了其他人的旅程。這就是巴黎的地鐵,正如夏多布裡昂的那句話:「每個人身上都攜帶著一個世界,由他所見過、所愛過的一切組成;他會不斷地回到這裡,即使他看起來是在另一個世界中遊走和生活。」(文:Cloris/圖:雜草)
畢業於北京大學,現就讀於法國索邦四大法國文學專業。為了文學的夢,開始了法漂的歲月。(回復可與Cloris互動!)
雜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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