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 巖井俊二寄給年華的一封信

一個同名同姓的誤會，兩個女子的書信交流，揭開一段善意隱藏的曲折心事。沒有開口的表白，寄往天國的情書，交付給回不去的曾經與從前。

編輯 / 島生 小笨

1995年，導演巖井俊二的電影作品《情書》公映。這部簡單純粹、深情唯美的電影在1990年代佳作迭出的「日本新電影運動」中，引起了空前的轟動，迅速風靡亞洲。此後，巖井俊二創作並執導的更具深度的《燕尾蝶》、《關於莉莉周的一切》等作品問世。但是很多年以後，人們依然會為《情書》中美麗而憂傷的少年往事而感動。這部電影幾乎成為了「暗戀」的代名詞。《情書》裡這段關於暗戀關於一去不復返少年時光的故事，成為萬千人心底的珍藏，喚起人們對愛與生命的珍視。

北海道小樽寒冷的冬天，那個叫做藤井樹的女孩子，正在病中。因為一封來自陌生的渡邊博子的信，回憶起了並不美好的中學時代。而這種不美好，正是因為那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男孩子。

那時候，兩個藤井樹偶爾一起值日，從早上開始就陰雲密布。黑板上並排寫著兩個一樣的值日生名字，或者被畫上雙人傘，畫上紅心。有時候兩個人抱著上課要用的材料在樓道裡走，或者是放學後在教室裡寫班級日誌，冷不防後面有人喊一聲「藤井樹」，兩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同時回頭。大家以此取樂，然而對於女孩子藤井樹而言，這種嘲弄似乎永無止境，自己也只能忍受著苦不堪言的每一天。雖然盼著新學年分班的時候可以分別在不同的班級裡，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師們也樂在其中，這兩個孩子竟然三年都在一個班級裡。於是在煥然一新的班級裡，同學們以全新的心情從頭開始嘲弄他們。

少年們的惡作劇現在看起來是那樣幼稚而又帶點可愛。也許你小時候也做過這樣傻傻的事情吧。不過對於當時的兩個藤井樹來說並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兩個人總是互相迴避，似乎也沒有怎麼說過話。

一次，女孩子因為同學們的惡作劇徹底自暴自棄地哭了，那個沉默的少年竟然以一種驚人之勢和那些男孩子們打得不可開交。不過也是因為那次惡作劇的投票，兩個藤井樹一起成為了學校的圖書管理員。然而男孩子總是推說忙，幾乎不露面，偶爾出現，也淨是妨礙女孩，根本沒打算工作。

青春期的男孩子，往往對喜愛的女孩子有著彆扭的行為。比如故意捉弄她們。沉默寡言的少年藤井樹就曾在上學的路上，將大牛皮紙袋套在了女孩子藤井樹的頭上，故意讓她看不見路。即使在長大後，說著不喜歡松田聖子，死前卻還哼著她的歌。

女孩藤井樹長大後到了市裡的圖書館工作，也許是因為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喜歡上了圖書館吧。關於圖書館的記憶力，曾有少年藤井樹在圖書的空白卡片上簽名的惡作劇。這個惡作劇一直沒有停止，直到很多年後，學校圖書館的學生們流行著一個「尋找藤井樹」的遊戲，比賽誰能找到能多的藤井樹。87張寫著藤井樹的書卡，重新出現在女孩的生活中，即使不明白當時男孩惡作劇的原因，依然有一點感動。少年時代，覺得時光流得很緩慢，上課下課，上學放學，日子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離別就變得那麼突兀，那麼讓人惆悵。

暗戀是隱藏起來的心意。因為一種意外的契機，在少年過世之後被曲折而無心地發現了。女孩的爺爺說，這種事偷偷地做才有意思。男孩悄無聲息的愛情也是這樣吧。所以他沉默寡言、古裡古怪。也許你的生命裡，也曾有過男孩藤井樹，也曾有過女孩藤井樹。也曾擁有圖書館飄飛的白色窗簾，也曾擁有操場自行車微弱的燈光。但是在歲月無情地流逝中，那純淨的眼神，如清澈泉水般的感情，都漸漸離我們遠去。像少年的死去，是註定的命運。

我們不知道巖井俊二在寫作少年藤井樹的時候，是不是隱藏了自己的影子。散漫懶惰，不善於和人打交道，特立獨行卻又心意執著。柏原崇在電影中出場時間幾乎還撐不滿二十分鐘，但很多年以後，少年藤井樹站在圖書館窗邊看書的場景，還一直為人津津樂道。據說，當年柏原崇去劇組試鏡的時候，導演巖井俊二給了他一本書，於是他站在窗邊翻看起來。也許正是這種純淨透明的少年感，打動了巖井俊二。後來在電影中就出現了這樣經典的一幕：潔白的窗簾被風吹起，少年在透明的陽光下，安靜地看著手裡的書。白色的襯衣，如畫的少年，也許也是你不忍割捨的青春記憶吧。

電影《情書》是巖井俊二在中國一舉成名的代表作。這個簡單而又鮮明的小小符號，成為人們心中一個美麗而憂傷的少年情結。在如白雪一般晶瑩剔透的少年往事的光芒之下，另一位溫柔善良的女性渡邊博子顯得不是那麼引人矚目，她對藤井樹的愛情以另一種方式感動著我們。

《情書》的故事是從一場追悼會開始的。當白雪溫柔地降落在墓地，覆蓋了地面上關於時光的痕跡。然而渡邊博子仍舊忘不了兩年前登山失事的未婚夫藤井樹。因為愛著他，所以留在他們曾經一起生活的城市神戶。博子在東京長大，對她而言，神戶的全部生活都是藤井樹。即使失去了他，與他陰陽相隔，博子仍然放不下，也無法離開神戶。

因為遲遲無法忘懷，博子翻開藤井樹的中學畢業紀念冊，從那裡找到藤井樹曾經在北海道小樽的地址，並往那個據說已經拆掉變成公路的地址寄出了一封信，一封寄往天國的情書，也是寫給自己的慰藉。

「藤井樹，你好嗎？我很好。渡邊博子。」深沉的眷戀和思念在落筆的瞬間，匯成了這樣簡單的字句。

出乎博子意料的是，自己竟然真的收到了一封回信。無論現在的男朋友秋葉怎樣分析，博子都覺得這是來自天堂的信件，即使是別人的惡作劇，她都覺得很幸福。只要和藤井樹有關，她就覺得幸福。

因為曾經用盡力氣深愛，所以當真相被揭開，仍然忍不住吃一個中學生的醋，忍不住在他過世兩年後還為他流眼淚。博子邊擦眼淚邊苦笑著說，還是不能輕易地忘記他。這個溫柔的姑娘，回憶起藤井樹向自己求婚的時候，把自己叫到了天台上，手裡拿了戒指盒卻一言不發。兩個人默默地長椅上坐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實在不忍心看他這麼可憐，博子只好主動對他說，我們結婚吧。藤井樹過世兩年後，博子的身邊有秋葉的陪伴。而她和藤井樹，也終究要告別。

故事的最後，博子把所有的信件都寄還給小樽的女孩藤井樹。她說，這些都是屬於藤井樹的回憶，理應還給她。而讀者也相信，博子這個溫柔善良的姑娘終於和過去告別，走向了身邊一直不離不棄的秋葉，開始新的生活。

《情書》中的少年情事太過感人，以至於人們幾乎要把《情書》等同於「暗戀」。這個故事的確講了很多人的暗戀。少年藤井樹對少女藤井樹的暗戀，秋葉對博子的暗戀，鈴美對秋葉的暗戀。暗戀是善意掩埋的心事，是獨自承受的煎熬，是永遠得不到的回應。有時候，也意味著放棄與守候。暗戀，是一種愛的表達方式，而幸福有很多種可能，然而暗戀究竟算不算幸福，只有暗戀的人才知道。

電影《情書》作為巖井俊二的長篇處女作，雖然在場面調度上略顯生澀、人物設計也看得出斧鑿的痕跡，但充滿詩意的巖井式鏡頭語言、巧妙緊湊的故事結構，加上中山美穗和豐川悅司這些重量級演技派的精彩演繹，無論觀眾落淚與否，《情書》都觸動了無數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巖井俊二也因為這部電影當仁不讓地躋身於新銳導演之列，為亞洲的年輕人奉上了一部純愛的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