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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馬克方舟
情景喜劇《老爸老媽浪漫史》（How I Met Your Mother, 又名《尋媽記》）於上個禮拜勝利收官——9年，208集，9125個場景；我們看到Marshall胖了起來又瘦了下去，Robin加入了「復仇者聯盟」，生了娃娃，Lily生了倆；Barney出了名，和Scooter一起領養了小孩，演了電影，主持了艾美獎；而第一主角Ted, 在賣了9年關子之後，找到了孩兒他媽，也告訴了自己的一雙子女，幸福到老的不只有一種可能。
對於不熟悉這部劇集的讀者——這是一部《老友記》式浪漫喜劇。主角五人幫包括：
總被人嘲笑的死硬浪漫主義者、髮型偏執狂，建築師/大學教授Ted Mosby;
屌炸天的萬能泡妞達人、後期從良的西裝高富帥Barney Stinson;
事業心強，熱愛冰球的前歌星、愛玩槍的加拿大女漢子Robin Scherbatsky;
身材高大、內心孩子氣、熱愛環保的正義律師Marshall Eriksen;
以及熱愛美術卻畫不好、擅長玩弄心理遊戲的前幼教、現藝術投資顧問Lily Eriksen.
——前三者構成了超越羅斯、喬伊和瑞秋的無限往復三角戀，而後兩位是雷打不動的恩愛情侶。再輔以一個紐約城裡永恆不變的酒吧卡座（以及酒保），多位留不過一季的過客女友、星光熠熠的客串明星（包括部分迅速過氣的明星，比如小甜甜布蘭妮）——所有設定都似曾相識吧？
這部劇集2005年在CBS電視網開播時，也背著「山寨版《老友記》」的惡名，但在播出過程中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幽默與敘事風格，並被各（zhōng）地（guó）的情景喜劇創作者們廣為挪（chāo）用（xí）。
躺著的是Ted Mosby，左起： Robin Scherbatsky、Barney Stinson、Lily Aldrin、Marshall Erikson
《老爸老媽浪漫史》最大的特點，就是兩位主創從一開始就殘酷地玩弄著時間線：身處2030年的中年Ted, 給自己的一雙兒女講「過去」（也就是現實中的現在）的故事，而且嘮嘮叨叨地一講就是9年（連大結局都是2006年左右拍好的——一對兒女早就長大了，女兒還演了《尼基塔》）。這是事先公布結局的《宋飛傳》，通俗易懂的《發展受阻》，也是浪漫喜劇版的《迷失》；它秉承了《老友記》單集多線敘事的傳統，將其發揚光大，並傳承給《摩登家庭》；「老爸老媽」擁有傳統多鏡頭喜劇的步調和框架，又融合了單鏡頭喜劇的自由度——固定場景（酒吧卡座、公寓沙發）之中不斷地插敘和閃回，一定程度上從「直面觀眾」的傳統情景喜劇形式上解放了劇集，讓其向電影化發展。
將「老爸老媽」的收尾和《迷失》、《絕命毒師》等經典劇集作比可能略顯誇張，但主創仍然盡最大努力把握住了結局走向，負責地填好了絕大多數的「坑」。在定名為「直至永遠」的兩集連播大結局中，劇集不僅借角色之口彼此道別，也帶領觀眾重溫了九年中諸多的高光時刻：屋頂的萬聖節派對，Barney的搭訕金句Haaaaaave you met Ted, Ted和Robin的文字遊戲（Major Pleasure），Ted和Barney的「永恆擊掌」，以及永遠不變的麥克拉倫酒吧卡座——Marshall回頭問年輕的男孩：
「你們知道這個酒吧裡發生過什麼嗎？」
沉默，然後自答：「就是……各種各樣的事情。」
而後，編劇用跳躍的時間線快速講述了2014年-2030年的劇情進展——原本可以就此收尾的皆大歡喜，被無數的前情閃回，和頗為冷酷、現實的傷感情節所取代。有人離開，有人倒退，生活不如人意，甚至毫不美好。曾經牢固的朋友圈被現實衝散，這種「緩慢積累-突然崩盤」的急速推進的節奏不禁讓人想到《絕命毒師》的大結局。尤其是最後Ted兒女的發問，直接引出9年前的場景重現——此時，劇情的合理性已經不再是重點，大家情願（或者極不情願）地跟著主創，回到故事的原點——Robin從公寓窗口探出頭來，看到舉著藍色圓號的Ted。這是劇集第一季便展示過的終點，卻又暗示了一個委婉的新開始。
電視劇集的創作往往像是培養一個小孩，開篇時任其自然成長，然而隨著角色定位的明確、收視率反饋、觀眾的預期和電視臺的綜合規劃（「老爸老媽」9年來一直統領CBS的周一喜劇夜），「如何成長」和「如何避免審美疲勞」成了一條不歸路。
「老爸老媽」沒有像《天才大爆炸》和《好漢兩個半》那樣增加/更換常規卡司，或者如《廢柴聯盟》和《家有喜旺》一般大玩致敬經典，而是通過綿長的故事，積累角色的厚度——Ted也會因為找不到真愛而厭倦、模範情侶也要努力維持婚後生活的新鮮感，而早期Barney各種招牌俏皮話：性感/瘋狂坐標系、83%理論，「Suit Up」也隨著時間逐步成為歷史——畢竟這不是卡通片，角色無論如何也要成長一些。搶戲的Barney叔叔，最終也要讓位於整體劇情走向。
關於電視劇「重角色」還是「重劇情」這一爭論一直都存在——例如豪斯醫生（真我個性永不改變）和毒梟老白（不斷超越人生極限）這兩個典型角色之對比。在情景喜劇中，早早就公布了結局（2030年）的 「老爸老媽」非常注重連續性，極少在單集中開出特別大的腦洞，維持角色的性格也格外小心——一旦某個角色的言行傷了觀眾的心，他/她的存在便很有可能成為整部劇集的死穴。
播出這9年之間，電視劇行業也已經今非昔比。各電視網收視率較量升級，觀眾的口味也越來越刁。編劇們絞盡腦汁地發揮著各種喜劇創意，宅男、同居、攪基、三俗、親子、音樂等題材八仙過海，生怕獻給觀眾的口味還不夠「重」，視角還不夠「奇葩」，智力挑戰不夠「難」。在諸多劇集隨時都可能因收視率下滑而被無情砍掉時，「100集大關」成了喜劇越來越難過的坎——《老友記》純情的十季仿佛童話一般。而「老爸老媽」用特別的方式慶祝了第100集（一支音樂劇單曲），第150集（特別版片頭）和第200集（敘事視角翻轉的「尋爸記」）。這部五位主演從未缺席、僅靠愛情親情友情撐場的輕口味喜劇，不僅成了最後的旗幟，也充分享受了一個體面的告別——相比之下，近幾年來的同題材作品幾乎個個短命，唯一的例外只有《幸福終點站》，也只支撐了寥寥三季而已。
「老爸老媽」對中國美劇觀眾的意義在於，這可能是第一部在中國平行播出、並營造了實時共鳴的美國喜劇——在2005年之前，美劇並未真正在中國落地生根，當以《老友記》（1994-2004）為代表的經典美劇厚積薄發時，中國劇迷看劇是一股腦的「補劇」而非「追劇」，是短時間內快速補充劇情與感動，而非日久生情、細水長流的積累；而愛情喜劇所帶來的共鳴，遠比《好漢兩個半》（家庭）、《天才大爆炸》（宅男）等喜劇和《越獄》、《豪斯醫生》等同時代在中國開花的正劇更具普遍性。
與此同時，我們意識到在默默陪跑的這段時間裡，真實的生活也早已翻天覆地。筆者開追這部劇時正好是大一，9年間念完了大學，念完了研究生，從職場新人開始混社會；談戀愛，分手，再開始；筆者的一些同齡人，則早已經結婚生子。在這些角色中尋得的代入感，慢慢地把劇情中的時間線與螢屏這邊的現實同步。
話說回來，Ted依然是劇中最幸福的人——事業有成，老友相伴，女友無數，而且找到了兩次真愛——《老爸老媽浪漫史》是Ted找到Tracy的故事，也是Ted和Robin一同經歷的故事；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老友記》，也是真實發生、不曾快進也無法重現的九年——這部劇集經歷了起起伏伏，我們的生活也一樣；即便主創還非要棒打鴛鴦、教育你「生活是不美好的」，對浪漫的渴望仍然指引著五位主演，也鼓勵著觀眾；儘管生活和當初許下的承諾大相逕庭，卻依然可以如此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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