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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調、日常、普通、平庸,「無聊大會」的奇異世界
詹姆斯·沃德
一年一度,數百人湧向東倫敦的一間會議廳體驗無聊。整個過程歷時七小時,討論關於德國電影標題研究、冰淇淋車的鈴聲風格、如何用酒店用具做煎餅,以及 198 個國家的國歌有何相似之處等極致無聊的議題。
「為什麼大家願意去體驗無聊確實令人費解,」 會議的組織者詹姆斯·沃德(James Ward)說。沃德是英國一家大型零售公司的營銷人員,他發起這次會議純屬偶然:2010年,《連線》雜誌的一位作者拉塞爾·戴維斯要舉辦為期一天的「有趣大會」,結果因為種種原因被取消了。得知這個消息後,沃德在 Twitter 上開玩笑說,要不我們來舉辦一場「無聊大會」? 結果由於粉絲眾多,這個建議被迫成真了,Twitter 發出不到半小時,無聊大會就定下來了。(「在網絡上你開不得半點玩笑,因為你可能真的得去做,」詹姆斯·沃德總結說。)
無聊大會並不是無聊的唯一崇尚者,波普教父安迪·沃霍爾的名言就是「我喜歡無聊之事」(I like boring things),他也是專門觀察平凡事物的高手。無聊大會是為微不足道的瑣碎事物舉行的為期一天的慶典,正如沃霍爾的藝術作品為平凡事物製造了神話,那些看上去無聊、日常、普通、平庸的話題,一旦更細緻地去考察,立刻有了魔力,獲得了奇異的新生。
打噴嚏、廁紙序列號、野草生長的科學,無聊大會都討論過這些議題
從 2010 年至今,無聊大會已經舉辦了六屆,議題一直保持著高水準的無聊。這裡有一個悖論,如果演講實際上非常有趣,那麼獲得了思維享受的聽眾很難去投訴會議名不符實,因此大會一直保持著零退票記錄,至今還沒人抱怨過演講未達預期,不夠無聊。實際上,排除萬難真心對一個無聊的話題投入了大量興趣的演講者,往往能夠把無聊的話題講得充滿熱情。歷年演講者也有獨特的演講技巧,比如曾有一位嘉賓一邊介紹不同金屬重量與密度區別的嘉賓,一邊在臺上花式滑旱冰,博得全場喝彩。2016 年的大會邀請了 17 位演講者,今年的主題包括:
1000 塊拼圖
作家兼專業拼圖高手 Jason Ward 介紹了他對 1000 塊拼圖的熱愛,並且現場拼了一幅,全程網絡直播。Jason 說,拼圖就像人生,通過解決一個一個的小問題,人生的大版圖逐漸成形。另外還有兩個小知識:原教旨拼圖流派認為拼的過程中對照盒子圖案是作弊行為;1000 塊的拼圖實際上並不是 1000 塊整,而是 38×27=1026 塊。
詹姆斯·沃德在做無聊的演講,Jason Ward 在直播拼圖。圖:Antonio Olmos
廁紙捲筒的序列號
Nicholas Tufnell 小時候窺視家裡的廁紙,偶然發現捲筒內部印有一個序列號(開頭是 J29,結尾是 7168),由此開啟了他一生收集廁紙序列號的興趣。做了幾十年的記錄之後他發現這些序列號之間並沒有任何規律,但由此受到啟發,制定出一套嚴格依照廁紙序列號的詩歌創作系統,並現場朗誦了倫敦哈克尼區和伊斯靈頓區的廁紙之詩。
女式品茶實驗
1935 年,有一天喝下午茶時,羅納德·費希爾(Ronald Fisher)的一位女同事說,調製下午茶時牛奶和茶加入的先後順序會影響口感。為了證實同事的說法,費希爾做了個實驗,他調製了 8 杯茶,其中 4 杯先加茶,另外 4 杯先加牛奶,請同事鑑別。實驗結果是同事猜對了 6 杯。回顧實驗時費希爾思考,是否有適當的方法可以由這樣的小樣本得出統計學推論?由此他設計出新的統計學方法——費希爾精確檢驗(Fisher's exact test)。Peter Fletcher 在現場重複了這個實驗。費希爾精確檢驗是統計學中的「零假設」首次正式在統計方法中應用,至今仍是臨床和其他科學實驗的基礎。
演奏史上最無聊的音樂作品
有這樣一首鋼琴曲,它曲調奇怪,長度只有一分鐘,作曲家還建議演奏者一定要連續彈奏 840 次。Rhodri Marsden 在現場介紹了埃裡克·薩提 1893 年創作的這首短鋼琴曲《煩惱》(Vexations)。1963 年,實驗音樂家約翰·凱奇(John Cage)首次把它帶給聽眾,現場有 12 個鋼琴家輪流演奏,聽眾如果忍受不了可以離開,留下來的人可以根據忍耐時間獲得返現,播到第 45 遍時聽眾基本上都受不了了。我們並不知道彈奏次數是否和對曲子的理解有關,但許多卓越的鋼琴家嚴格遵循薩提的演奏指示,都成名了。(YouTube 上有個大叔每天彈一遍,目前已經彈了七百多遍。)
如何當一個人像模特
人像模特可能是最無聊的職業之一,你必須一動不動地長時間擺一個造型,讓各種藝術家畫你。Erica MacArthur 在皇家繪畫學院從事這個職業有七年之久,收集了很多學生給她畫的像。她在演講裡介紹了這份工作需要的毅力和耐心——你需要整整 45 分鐘盯著同一個點,把注意力和環境分離。
此外,回顧過去五年的大會,這些話題也非常有亮點:
Valerie Jamieson,野草生長的科學和陰溝裡的水;
Ali Coote,冰淇淋車的音樂韻律以及賣冰淇淋的職業經歷;
Rhodri Marsden,198 個國家的國歌之間的異同(其中 25 首的結尾都一模一樣);
Andrew Male,雙黃線的歷史(2012 年)和埃裡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的書架(2014 年);
Marc Isaacs,在摩天大樓的電梯裡拍攝了一部電影 Lift,記錄進電梯的人的不同反應和行為;
Helen Zaltzman,從五六十年代的菜譜書裡學到的社會學課程;
Peter Fletcher,從 2005 年起,連續七年記錄打噴嚏的強度以及當下的時間、地點、環境、心情(這裡有完整的記錄);
George Egg,如何只用酒店房間裡的東西做煎餅(把熨鬥當平底鍋用);
Martin White,德語的標題翻譯是怎樣把特別好笑的英語幽默講得一點也不好笑的;
Toby Dignam,研究了所有的 Walkers 薯片的保質期,發現它們一定會在星期六過期;
……
Comic Sans 發明者 Vincent Connare 在無聊大會上談了這種世界上「最受歡迎」(誤)的字體的誕生。「也不是所有人都討厭它的,就像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賈斯汀·比伯。」圖:Linda Nylind
英語中表示無聊的詞「boredom」最早出現在狄更斯 1852 年出版的《荒涼山莊》中。不過無聊有著比這更悠久的歷史。彼得·圖希在《無聊:一種情緒的危險與恩惠》中記述了這樣一篇碑文,它讚頌了公元 2 世紀時一位羅馬官員將人民從無聊(以拉丁文鐫刻,taedia-)中拯救出來的事跡。
塔諾尼爾斯·馬賽李納斯不僅是一個最為傑出的領事,也是一個最值得尊敬的庇護者。他將(貝內文託的)人們從永無休止的無聊中拯救出來的這種善心之舉,讓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一致認為他的銘文應該流芳百世。
公元 383 年,早期的基督教遁世者伊瓦格裡厄斯開始遁世修行,枯燥、艱苦、禁閉的生活讓他備受無聊的折磨,他在《八大邪惡思想》中將所遭受的長期怠惰稱為「正午惡魔」,這種惡魔使用陰謀詭計讓修行者感覺一天仿佛有 50 個小時,誘使他們離開單人小室,去凝視太陽。文藝復興時期,無聊已由惡魔誘導的罪孽演變成憂鬱,原因是過度鑽研數學和科學而造成的抑鬱症。18 世紀時,無聊成為了一種懲罰手段,1790 年,貴格會在費城建了一座監獄,囚犯全天被單獨關押。貴格會認為靜默有助於囚犯尋求上帝的寬恕。事實證明,這種方法只會令他們發狂。
愛德華·霍普的畫作《海邊的房間》(Rooms by the Sea)是對無聊的視覺描述的典型。採用平面空間和粗獷而整齊的線條描繪一個有限的區域,開著的門直通單調的大海,整個畫面唯一有動態感和改變的就是海面的漣漪,可以想像——房間裡什麼都沒發生。
直到 20 世紀 30 年代,科學家們才開始對無聊產生興趣。1938 年,心理學家約瑟夫·巴爾馬克開始研究工廠的工人如何對抗工作上單調乏味。巴爾馬克特別關注了一種「情景式無聊」,即暫時處於某種狀況下產生的無聊,比如坐長途車。哲學家拉斯·史文德森提出了另一種無聊「饜足式無聊」,產生於過量和重複,一種經歷不停重複,直到你忍無可忍,上文提到的彈奏 840 遍鋼琴曲大概屬於此類。
但是,現代心理學家認為無聊要複雜得多。文學作品中從來不乏懷疑人生的角色,比如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和奧勃洛莫夫。從 19 世紀到 20 世紀,無數小說展現出無聊更為陰暗一面,它更像是抑鬱症。彼得·圖希將這種更複雜、更社會化的無聊稱為「存在性無聊」。據說這種無聊可以影響一個人的存在意義,甚至成為一種哲學問題。
通常,無聊是需要擺脫的,人們會主動尋求刺激來緩解不良情緒。但也許無聊也有積極的作用。人會無聊,而且還得承受,終歸有其原因。彼得·圖希在《無聊:一種情緒的危險與恩惠》中寫道,無聊是厭惡等初級情緒的衍生物,有其自適性功能。它可以在生理上保護人們遠離束縛人的單調情境,是個人對抗危險社會環境的一種進化反應。無聊也是激發創造力的必要元素。《紐約時報》的影評人曼諾拉•達吉斯就曾為「無聊」電影大力辯護,聲稱它們可以給觀眾提供精神漫遊的機會:「在整個漫遊過程中,你會從冥想中得到心靈啟示,著迷入神,欣喜若狂地沉浸於自我思想中。」
「I like boring things.」
人類應對無聊的方法在上個世紀發生了巨大變化,現在我們只需點擊滑鼠或是觸控螢幕幕就能輕易獲得刺激,這使得我們對被動娛樂太過依賴。不過希望仍然存在,比如可以開個無聊大會。花時間去研究瑣碎的事物就是某種形式的「慢娛樂」。無聊大會希望人們運用平凡的方式激發出創造性的思維和敏銳的觀察力,無聊是一種其他形式的震撼。「我覺得這想法並非驚世駭俗,但很絕妙——環顧四周,觀察各種事物,」詹姆斯·沃德說,「我想,這就是我們要傳遞的信息:審視周遭的一切。」
詹姆斯·沃德曾在一次演講中談到無聊大會的緣起、無意義背後的意義,以及鑽研著「無聊」之事的其他人。我們把演講的文字整理了出來:
視頻:詹姆斯·沃德在 Lecture 的演講。
我是詹姆斯·沃德,我喜歡無聊的東西。正因為我太喜歡無聊了,所以我成為了「無聊大會」創始人。無聊大會是一個專注於單調、普通、平凡和無趣的活動,舉辦這個活動的想法其實來自一個意外。
之前拉塞爾·戴維斯要做一個「有趣大會」,這個持續一天的活動會邀請不同的人分享各種有趣的事物。但是很遺憾,拉塞爾在 2010 年 8 月發推文表示,由於工作忙碌和時間原因,他不得不停辦當年的有趣大會。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既然我有一個「我喜歡無聊之事」的博客,我想,「有趣大會取消了,那看來現在應該讓我來開一場無聊大會了。」我還把這個想法發到了 Twitter 上,不過我也沒有怎麼把它放在心上。我當時在推文的 this 和 my 之間還漏掉了一個 is,可想而知我當時是有多不在意這件事。我真的沒有想到這條推文會成為我如今站在這個講臺上的罪魁禍首,還讓這麼多觀眾看到我的語法有多差。我就這麼把它發出去了。
這正是 Twitter 危險的地方,網絡世界危險的地方。如果換作以前,有這種想法的人可能會去酒吧找個位置坐下來,點上一杯酒,然後開始跟周圍的朋友誇誇其談:「你看,有趣大會已經被取消了,我要做一個無聊大會!哈哈哈!這肯定會很好玩。」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但是在 Twitter 上,你所說的話不僅會被同桌的人聽到,不僅會被酒吧裡的人聽到,而且會被整個網際網路都能看到。所以大家千萬不要在 Twitter 上開玩笑,不要不經大腦地說你要做什麼什麼事情,因為人們會對你說的話作出回應,然後你就只能硬著頭皮幹下去了,這叫自食其果。
於是我就把這件事記在了一張便利貼上面,並拍成照片發到 Twitter 上。出人意料的是,這個想法很受歡迎,門票在幾分鐘之內就被搶購一空。《獨立報》也做了報導。事實證明人們想要無聊,他們甚至願意掏錢去看一些無聊的東西。
艾德·羅斯,他為各種牛奶做了一個口味測試,並為它們搭配最合適的早餐穀物。劉易斯·斯特萊布勒分享了他最喜歡的停車場天台,他喜歡在多層停車場的天台上吃午飯。彼得·弗萊徹會數自己打噴嚏的次數,每次打噴嚏,他就拿出一個小本子記下這次打噴嚏的日期、時間、地點和正在做的事情,還按照弱、中等、較強、強和極強的等級為每個噴嚏分類。我記得極強的等級好像只出現過一兩次。參加無聊大會的人似乎都挺喜歡這些東西。
因為大家都太喜歡無聊了,所以我只好在下一年再辦一屆。人們在會場外大排長龍,當時天空新聞臺也來做了現場報導。畫面上出現的這位是蒂姆·斯坦納。他非常喜歡洗手間的烘手機,甚至在自己家裡裝了一臺戴森 Air Blade 烘手機。後面這位是我媽,她也上電視了。不過我沒有上電視,他們本來是打算在當天稍後採訪我的,但是賽義夫·卡扎菲在同一天被逮捕了,後者顯然是更有新聞價值的。可惡的卡扎菲家族,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太陽報》也來報導我們了,他們對這場活動的評價似乎也不錯。
我媽也上電視了。
所以這裡就有一個發人深思的問題,為什麼人們會對無聊的東西感興趣?我為什麼會喜歡無聊的東西?「我喜歡無聊的東西」是這場演講的題目,也是我上面提到的那篇博客的標題,這句話其實來自安迪·沃霍爾。在《波普主義》(POPism)一書中,沃霍爾提到他喜歡無聊的東西,但是在他眼中無聊的東西,其他人不一定覺得無聊。比如他說他不喜歡看熱門的電視節目,因為這些節目只是在不斷重複相同的劇情和主題。他還說,
顯然大多數人都喜歡看同樣的東西,只要它們在細節上有所不同就行。如果我要坐下來觀看前一天晚上看過的東西,我不希望它是基本一樣的,我希望它完全一樣。因為你看得越多完全一樣的東西,它的含義就流失得越多,這時你就會得到一種更好、更空洞的感受。
我不太認同沃霍爾的說法,而是持相反的意見。因為你看得越多完全一樣的東西,它的含義就會變得越豐富。斯圖爾特·李(Stewart Lee)在他的書中引用了約翰·凱奇的一段話。他說,
如果一件事物在兩分鐘後開始變得無聊,那就嘗試四分鐘。如果還是無聊的話,那就嘗試八分鐘,十六分鐘,三十二分鐘。最後你會發現它已經完全不無聊了。
我認為他想表達的是注意力有一種改變事物的力量。一件在表面上看似無聊的東西,無論是打噴嚏、停車場天台,還是牛奶,只要向其投入專注,它就能顯現出內在的美感。
他的好友喬治·佩雷克(Georges Perec)也經常談論同樣的想法。他在 Species of Spaces and Other Pieces 一書中談到了「極凡」(infra-ordinary)的概念,這是「超凡」(extraordinary)的反面。他說:
我們應該如何注意、研究和描述每天不斷重複發生的事情:那些無趣、日常、簡單、普通、平凡、極凡、背景噪聲和習以為常的東西?我們需要研究的是磚塊、混凝土、玻璃、餐桌禮儀、廚具、工具、我們消磨時間的方式、我們的韻律,研究那些似乎一成不變的事物,從中找出足以震撼人心的東西。
他在自己的作品裡使用了多種方式和文學手法來討論這個想法。在 An Attempt at Exhausting a Place in Paris 中,他去了巴黎市中心的一個小廣場,廣場上有一家咖啡店。他走進這家咖啡店,坐在靠窗邊的一個座位上,然後記下自己看到廣場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到了第二天,他又來到同一個座位上,通過同一個窗口觀察廣場上發生的事情,然後又記下他看到的所有東西。第三天,他再一次回到那裡,用同樣的方式記錄自己看到的東西。這樣做的原因是想發現當沒有事情發生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我們已經幾乎無法想像沒有事情發生的世界會怎樣。我們身處的世界 24 小時都有新聞,不對,是 24 小時都有重大新聞,無時無刻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發生。但事實上當沒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也會發生一些令人驚嘆的事情。這句話聽起來可能有點拗口。
查爾斯·埃姆斯(Charles Eames)和雷·埃姆斯(Ray Eames)兄弟執導過一部叫做《十的次方》(Powers of Ten)的紀錄片,他們在片中展示了當你將注意力集中在某個特定的點上時,一件原本看似平平無奇的東西,只要你將其不斷地放大,放大,再放大,它突然間就會變得不平凡,變得陌生而複雜。
不過要達到這種程度是需要時間積累的。當然我們都知道這一點,因為在日常生活中,個人經驗告訴我們,建立人際關係或友誼是需要時間的。比如我們可以想像一下,你在一場聚會上跟陌生人打招呼,你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不在乎。」然後立馬轉頭向另一個人說出同樣的一句話。如果你在現實生活中這麼做的話,肯定會被人打。
但是在文化生活中,我們似乎已經接受了這種不斷「轉臺」的心態,我自己也會這樣做,這種感覺確實很爽。但如果我們在消費文化的時候能夠拒絕這種急進和貪婪的心態,選擇接受一些更小、更慢、更無趣的項目,這樣將會產生什麼呢?
有人將 1985 年全本的 Argos 商品目錄掃描下來,然後放在 Flickr 上。還有人將一部休·格蘭特電影裡出現的地點全部標在一張谷歌地圖裡。這些都是沒有什麼內在價值的項目,只是證明了有人願意花時間去做而已。
我之前提到了彼得和他的數噴嚏項目,我覺得這個項目最好玩的地方是,他在剛開始的前六個月都不能跟其他人提起這回事,因為如果你跟他聊天的時候,他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拿出一個小本子開始寫東西。你問他在幹什麼,他說自己會把每次打噴嚏都記下來。你說「真的嗎,你記了多久了?」他回答「三天」。這時你肯定會覺得這個人有毛病。但是如果對方回答說「三年」,這突然間好像就變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通過這個項目記錄了一份龐大的數據組,而且因為這些數據包含他的位置和正在做的事情,這就相當於變成了他個人的一本「微日記」。不過這本日記上寫的不是他每天經歷的大事,而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實上,這份記錄會比日記更真實,因為裡面不是主觀撰寫的文字,而是每天記錄下來的具體、客觀、不加修飾的事件,所以它能揭示出一些本來不容易發現的規律。
羅伯特·奧佩的包裝收藏。圖:Spencer Murphy
羅伯特·奧佩(Robert Opie)在諾丁山運營著一間專門展覽品牌和包裝的博物館。這是一座非常贊的博物館。可以這麼說,它通過薯片包裝袋、可樂罐和早餐穀物盒子來講述 20 世紀的故事。博物館的所有展品基本上都是羅伯特的個人收藏,也就是說他從小到大收集的東西現在已經可以裝滿一整座博物館了。他從 16 歲的時候開始收集自己的第一件藏品——一條 Munchies 糖果的包裝。
以我們現在的眼光看來,這種博物館的存在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但是我們仔細想一下,包裝其實是一種用完即棄的東西,也是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東西。人們只會認為它是一種垃圾,沒有人會想到它可以成為一座博物館。但是這位時年僅有 16 歲的男孩已經擁有了這種遠見。當然,他還需要有非常能理解他的父母,他數量龐大的藏品肯定是經歷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實現的,而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在自己房間裡堆滿薯片包裝袋的 16 歲宅男。他的父母看到這種情景也沒有這樣對他說:「羅伯特,你應該到外面去跟女孩聊聊天,你這樣是不正常的。」相反,他們支持了兒子的做法。
正如他所說的,「當我們將社會歷史的無數碎片組合成一幅巨大的拼圖時,我們一路走來的漫長曆程也會變得愈發清晰。」而他的第一塊拼圖只是一個小小的糖果包裝。
所以我想大家應該做的是,到外面去尋找屬於自己的「Munchies 」。當你找到之後,你應該把它帶回家好好保存,然後慢慢地擴充自己的收藏。等到準備好的時候,你也可以大聲告訴全世界:我也喜歡無聊的東西。
譯者:conside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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