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萱薦書
序言
《千面英雄》是我讀過的令人驚嘆的、能有效提高認知能力的經典著作。作者約瑟夫·坎貝爾有對神話的執著熱情，人類中最浪漫的文字彙成一道神性的光輝，讓他痴迷且虔誠地鑽研全世界的神話故事，在東西方智慧的交融中，他發現了一個神話模型理論——英雄之旅。坎貝爾認為，古往今來的英雄在不同的民族和時代有著不同的面孔，這個英雄可以是耶穌、佛陀、普羅米修斯，也可以是每個希望在人生旅途中接受考驗的獨立個體，而英雄的成長都遵循著同樣的模式，即凡人在一條固定的人生路上蛻變為救世英雄。《千面英雄》成書於1948年，但它能穿越時間的長河、文化的差異、不同的人群，坎貝爾在幾千年來全球各地的神話與宗教故事當中，富有洞見地提煉出了一個貫穿古今的心靈密碼，解密了文藝作品中最奧妙的邏輯。
《千面英雄》書影
我與《千面英雄》相遇，有如獲至寶的驚喜，在評論文藝作品的困惑中，我尋到了一條出路：清晰準確的看到了人物成長的總過程，主人公每一步的行動邏輯都能得到印證。不僅如此，書中「英雄之旅」的模型也能為我解決人生的現實問題，激勵我用血肉之軀撞開人生的困境。
英雄之旅模型圖示
坎貝爾把英雄之旅分為三大階段：啟程、啟蒙和歸來，其中每個過程又繼續細分為17個小階段，後來人又把它簡化為12個，並像錶盤一樣標註，順時針走一遍就成為了一套完整的英雄之旅。
啟程：被平凡的人生境遇拋向光怪陸離的冒險生活。
較高層次的神話以嚮導、老師、擺渡人、引領靈魂至死後世界的人等偉大人物，來充當這個角色。……歌德在《浮士德》中以梅菲斯特（Mephistopheles）來充當男性嚮導的角色。而強調這種『信差式』人物的危險面也是常見的主題，因為他是將純真靈魂引入試煉領域的誘惑者。——《千面英雄》
這段話總在我的腦子裡迴響，它像是烏託邦前的守門人，告訴我「想要進來，你得有個導師，哪怕他是個魔鬼」，所以，我想到英雄並非生而就是英雄，他在開啟英雄之旅前，說不定只是平庸生活中的一個倒黴蛋。
啟程是英雄之旅的第一個部分，這裡包括五個階段，分別是：歷險的召喚、拒絕召喚、超自然的援助、跨越第一個閾限以及鯨魚之腹。
歷險的召喚就是平凡人走上英雄之旅的第一步，這一步通常並非出於英雄自願，換句話說，英雄走上旅途並非主觀能動的，他的前面是命運的安排，生而就是要走上這條路。這條路的開端可能是一個失誤，也可能是一場意外，甚至是一次命懸一線的綁架。總之，一個完全出於偶然的事件揭開了一個未知的世界，英雄和他還不太了解的力量之間發生了某種關聯。
彼得被蜘蛛咬傷後，成為蜘蛛俠
蜘蛛俠就是典型的無意識進入英雄之旅，彼得·帕克本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可就在一次參觀中被蜘蛛咬傷，改變了他人類的基因排序，從而使他獲得了蜘蛛的能力，在蛛絲的幫助下得以在鋼鐵叢林中飄來蕩去，懲治惡人。彼特的英雄之旅是毫無預兆的。
面對冒險的召喚，身處日常的人被一個突發事件打擾，大多數人一開始都會拒絕接受這種現實，甚至對自己的能力產生畏懼心理，這時英雄之旅進入「拒絕召喚」的階段。英雄必須飽嘗痛苦，才能開始他的冒險，因為踏上冒險的旅程要賭上自己的名聲，財富，甚至是生命。
這時，英雄需要一位導師，幫助英雄完成從內心到外在的準備工作，包括保護、引導和訓練，甚至是贈送魔法禮物，讓英雄獲得知識、自信和必要的武器，用來克服恐懼。在英雄拒絕時，導師甚至還要在英雄的屁股上狠狠踹一腳，以完成對英雄的勸導。
姨父對彼得的教導
蜘蛛俠的人生導師無疑是他的姨父，姨父正值剛強，有社會責任心，他愛侄子彼得，甚至細心地察覺到彼得的異變。當他因為彼得的一次失誤而瀕臨死亡時，躺在侄子的懷裡說出了那句影史上經典名句：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從而激發彼得的責任意識，開始向英雄之旅大踏步前進。
接著，英雄要跨越第一個閾限，在這裡英雄可以第一次看見冒險世界美好的樣子，他會找到柳暗花明的感受，首次體會到超越日常生活的快感。蜘蛛俠在將罪犯教給警察的那一刻，他獲得了實現正義的滿足感，之前那個被人平凡得被人看不起的弱小的自己，感受倒自己的價值。於是，他需要在「鯨魚之腹」中完成蛻變。
坎貝爾認為，鯨魚之腹意味著重生之地，在冒險旅途的開始，英雄要完成一次凡人向冒險者的蛻變，就像是蛇蛻皮一樣，過程是痛苦的，一旦成功，便是脫胎換骨。只有去除舊的自我，才能進入新的重生之地。
蜘蛛俠
我認為，任何一個人生的新起點，都要經歷啟程的準備，啟程絕不是簡單的背上行囊一走了之，你要周詳地考慮行囊裡到底要裝些什麼？要去往何方？是否有走下去的勇氣？因此，坎貝爾的理論符合了中國的一句俗語：萬事開頭難。
啟蒙：英雄在此處經歷生死磨難，超越自我的極限，成為神聖的存在。
突破個人局限的巨痛乃是精神成長的巨痛。藝術、文學、神話與禮拜、哲學及苦修的磨練，都是幫助個人突破局限的視域，進入不斷擴大理解領域的工具。當他跨越一個又一個的門檻，徵服一隻又一隻的惡龍後，他對神性層次要求的最高願望也會隨之增加，直到它包含了整個宇宙為止。最後，心打破了宇宙的局限範疇，而達到一種超越所有神明的領悟，一種對無所遁逃之虛空的體悟。——《千面英雄》
英雄之旅的第二個部分，叫做啟蒙。這也是英雄之旅裡重頭戲部分。這個部分包括6各階段，分別是：考驗之路、遇到女神、妖婦的誘惑、與天父重歸於好、奉若神明、最終的恩賜。
完成平凡自我向冒險者的蛻變之後，英雄進入到變幻不定、難以琢磨的冒險世界，在這裡他必須經受住一系列的考驗，這也是所有故事和冒險中最受人喜愛的部分。
在「考驗之路」階段，英雄會初次感受到因為自己的能力而獲勝的喜悅，這開始的一點兒甜頭，像是網路遊戲中，人物出了新手村，有種萬夫莫敵的錯覺。但很快，他就會進入到漫長的危險旅程當中，惡龍必須被殺死，英雄必須一次又一次地通過艱難的障礙。
鋼鐵俠
鋼鐵俠在成為舉世矚目的救世主之後，他的敵人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多，開始是想要獲得他能力的惡人，然後是與他能力相當的科學家，再然後是來自外太空的威脅，最後見識到宇宙暴君滅霸。他的每一場歷險，都讓我們為他捏了一把汗，可當他每一次打敗對手，從危險中脫身時，觀眾也能發現他思想精神上的精進，託尼從一個紈絝子弟，一步步成長為一個可以捨身忘我的救世主形象。
英雄總要遇到女神，並不是藝術作品一定要用男歡女愛媚俗，而是因為「遇到女神」是英雄之路的必經階段。女神代表著世界上任何充滿誘惑、帶來快樂的事物，他是完美的化身，是靈魂的保證。凱旋的英雄能否與女神完婚，往往是故事的關鍵階段，也是英雄所追求的天賜之福。在神話學的象徵語言裡，女神也代表英雄所能知曉的全部秘密。
鋼鐵俠與小辣椒
小辣椒·波茲是鋼鐵俠的秘書兼女友，她就是鋼鐵俠的女神，她性感、美麗，睿智、勇敢。我們在鋼鐵俠的生命中很少見到他對誰有過強烈地畏懼，但是，在每一次與小辣椒「擔憂的眼神」角力時，都能看到託尼閃爍不定的眼睛，他是女神的虔誠侍從。鋼鐵俠每一次遇到危險時，也都是第一個向小辣椒表示抱歉，他的每一次行為邏輯裡都有這個女神的精神力量支撐。
與之相反，有女神就有妖婦，「妖婦的誘惑」代表著人性當中很多沒有解決的問題，比如貪婪、驕傲、自我防禦、愛出風頭等等，這都代表了英雄天性中存在的問題。可能開始他沒有意識到或者是不承認，但是當他突然察覺到或者被迫注意到自己存在問題時，常常會感到對這些缺陷的強烈不滿和厭惡。如果在這個階段，英雄能夠超越自己天性上的誘惑，那麼就能進入冒險之旅的另外一個境界。
坎貝爾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影響，他認為人的成熟必須要戰勝父親，英雄也一樣，「與天父重歸於好」的階段即是在和父親的競爭中，侵犯父權的領域，最後獲得父親的能力。父親的力量可以有效清除掉英雄所有孩子氣的執著，幫助英雄公正的使用權力，不會被自我的偏好、怨恨等等潛意識的動機所左右，從而達到真正的成熟。
最終，在超越自己的極限後，進入「奉若神明」的境界，獲得神聖的力量。
歸來：英雄攜帶聖器歸來，造福人類，成為平凡世界與冒險世界的「雙霸主」。
坎貝爾說：並非每個人都有天命，只有那些深入到冒險世界，去接觸命運，並且帶著寶藏再次歸來的英雄，才稱得上擔負著天命。
我認為，獲得冒險勝利的英雄，他的人格並不完整，他僅僅嘗到了艱辛後勝利的果實，但是甘甜的刺激永遠是短暫的，飲食的目的絕不是滿足口舌，而是維持生命。所以，一切出走的英雄都應該歸來，歸來之後才能和冒險之前的自己達成和解，最終獲得人性的完整。
英雄之旅的最後一部分「歸來」，包括六個階段，分別是：拒絕回歸、藉助魔法逃脫、來自外界的解救、跨越歸來的閾限、兩個世界的主宰以及生活的自由。
當英雄完成了自己的冒險之旅，他收穫了財寶，取得了神器，擁有了名譽和地位，但英雄的最終任務是帶著這些回歸，用他所得到的戰利品復興社群、國家、地球或者宇宙。而此時的英雄常常拒絕承擔這個責任，於是，英雄之旅進入到「拒絕回歸」這個階段。
正邪蜘蛛俠
比如，蜘蛛俠和毒液的融合，就是在彼得獲得成功後的一種妥協，他沉迷於力量帶來的快感，讓所有的行為變成了一種私慾，所以，他不認為自己是迷失，甚至有了些驕傲的神色。這樣的結果可以稱之為「暴君的自滿」。
英雄必須要返回的，那是他使命的終點。
如果英雄要返回，就必須再次拿出勇氣，衝破停滯狀態，這就需要他們藉助內在的決心或者是外部的力量。也就是第三部分的另外兩個階段，「藉助魔法逃脫」和「來自外界的解救」。無論是超自然的力量，還是來自正常世界的召喚，都會把英雄從舒適的停滯期中拽出來，去繼續完成他的使命。
鋼鐵俠之死
鋼鐵俠之死就是一場歸來之旅。雖然是一曲英雄悲歌，但是鋼鐵俠的死不是終結，而是將自己的財富全部用於人類的福祉。在之前的時間線上，託尼不是消失的那一半，而且隨著雷神的一記板斧，滅霸也被消滅，人類成功復仇。作為英雄，他是完美的經歷了整個冒險過程，並且取得了勝利。但是，他還是帶領著復仇者聯盟再次出發，在過去的時間中穿梭不止，甚至最終顯出自己的性命，目的就是要換回那一半人的生命。
他的「歸來」真正擁抱了救世主完整的人性，使人們能永遠銘記這位英雄的現身，使他無論在哪個時間線上都能以勝利者的姿態被人尊崇。他的精神成為了「兩個世界的主宰」，而他脫離肉身的救世主靈魂則獲得了絕對的自由。
我認為，坎貝爾在英雄之旅的最後一部分，給出這樣的啟示：英雄之旅的終點並不是寶藏、財富和恩賜，而是為了歸來，把歷險所得的一切帶給社群。這場旅程需要一個完美的閉環，起點即是終點，不能回來的人只是半途而廢的「偽英雄」，奉獻自己的英雄財富才是不朽的真正途徑，而精神上的他領悟了與大自然的和諧相處之道，也找到自己的天命，這就是真正的自由。
《星球大戰》導演：喬治·盧卡斯
《星球大戰》的導演喬治·盧卡斯說：《千面英雄》用幾百頁的文字告訴我，這裡是故事的開始，這裡是終結，這裡是高潮。正如坎貝爾先生指出的那樣，一切就在那裡，它在那裡已經有了成千上萬年的時間了。
墨萱說：
英雄邂逅了一場意外，在不情不願的精神狀態下，走上冒險的徵程；
英雄經歷了一串磨難，在與卑劣本性和父權對抗中，獲得神性的光輝；
英雄聽到了一聲召喚，在抵禦勝利喜悅的懶惰時，爆發出救世的情懷。
讀過《千面英雄》，我感悟到，如果這場英雄之旅是你的人生旅程，那麼在經歷了這麼多試探、考驗之後，你應該已經成為了一個擁有良好品質的、更加完整的人，學會了怎麼控制自己的弱點，怎麼去發揮自己的積極能量。你最大的收穫，就是成為了自己，獲得了生活的自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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