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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何小由
衣冠禽獸：指表面上衣冠楚楚紳士風度，背地裡卻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
斯文敗類：表面上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卻做傷天害理傷風敗俗的事情。
這兩個形容詞，雖有細微差別，但從本質上講沒有太大區別。
在影視劇中，這類反派角色，戴著眼鏡、表面和和氣氣，卻壞的讓人牙痒痒，具有反差魅力最是吸引人。
但由於難度大，演技絕對要經得起推敲。
說起演過「斯文敗類」的代表人物，就不得不提一下陳道明。
當初在《黑洞》中，第一次挑戰反派，就憑著炸裂的演技，成功轉型，拓寬了自己的戲路。
在那個年代，看過的人，相信都印象深刻吧。
而到了如今，這個角色尤其顯得彌足珍貴。
01
聶明宇（陳道明 飾）這個角色，並不好演。
他不是個純粹臉譜化的反派，而是有著很多個人魅力的複雜人物。
他表面上是市長兒子，聞名全省的青年企業家。
平日裡沒事，會拉拉琴，看看書，打打籃球。
煩躁的時候，就去燒香。
實則道貌岸然，天都市最大的地下黑社會的頭目。
官商勾結，買兇殺人，跨國走私，私設賭場，無惡不作。
劇中開篇，聶明宇獨自駕車，到海邊荒地，掘坑埋屍體。
他來到無人的海邊山崖，戴上口罩手套，打開後備箱。
撫摸著藏屍袋，又輕輕拍了拍，就像面前躺著的是一個熟識多年的老朋友。
樸素的動作，卻讓人不寒而慄。
他行事沉穩果斷，說話彬彬有禮。
就連殺起人來，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儒雅的氣質。
礦泉水毒殺情敵的經典一幕。
他用平靜的語氣介紹自己：
「我是孟琳的丈夫聶明宇，女人不懂事兒，你也不懂事啊」。
分裂的他，處於半人半鬼、半新半舊的狀態。
冷酷起來毫無人性，不怒自威，甚至有些變態。
但也是這樣的他，卻是個寵妹狂魔，對兄弟也是真心相待。
可以說這兩個人是他心裡的一道光。
他極度渴望愛，又討厭貪得無厭，討厭背叛，討厭被放棄。
屬下張峰（劉斌 飾）評價他，「聶總還有一絲別人察覺不到的善良」。
因為目睹爸爸聶大海被關牛棚，造成心理創傷，童年不幸。
他恨他的父親。
聶大海為了向組織效忠，將家中最後的錢財充公，直接導致兄妹倆瀕臨飢餓與恐懼。
聶明宇成為無人看管的孤兒流落街頭。
他上山下鄉，到部隊當兵，發生了事故，自此不能生育。
後來他在辦公室建了一個密室，復原自己在部隊期間的宿舍。
牆上貼滿自己當兵時的獎狀，床頭掛著當兵時的帽子、皮帶等物件。
只有在這間密室裡，聶明宇是平靜、年輕、浪漫、快樂的。
後來聶大海如願做了清官，卻發現自己的兒子參與犯罪。
出於補償心理，他也放棄原則，枉顧法律。
呵斥劉振漢不要繼續追查下去，甚至利用自己的職權去陷害劉振漢。
但聶明宇並不領情。
當大勢已去，如幽靈一般的聶明宇走進父親的病房，開始了他的獨白與控訴。
看著父親痛苦地抱住頭，他眼眶噙淚，抿嘴，發出悽冷的乾笑聲。
這場戲的處理，讓人物有血有肉，使得觀眾覺得聶明宇可恨、可憐也可惜。
02
這部劇的主題是打黑除黑，劇中有兩大對峙的力量，一個代表邪惡，一個代表正義。
劉振漢（陶澤如 飾），刑警大隊隊長，奉命調查龍騰集團走私案。
但他偏偏是聶明宇青梅竹馬的好兄弟，兩個人感情深厚。
聶明宇救過劉振漢好幾次，還因此得了哮喘病。
這樣的關係讓劉振漢成為了全劇最糾結的一個人。
一方面面對養父、生死兄弟，考驗人性。
另一方面面對人民以及警察的職責，考驗的是良知。
為了查案不顧一切，甚至連兒子被綁架也不丟下案子。
很多觀眾不喜歡劉振漢這個角色，但想想這個社會上缺少的不就是這樣純粹的人嗎。
正是他們的堅守正義，才有了我們頭頂一片藍天。
在劇情上，這部劇其實還是有許多瑕疵，被很多網友詬病。
但瑕不掩瑜，它對於官場和現實的描摹是非常到位的。
其中我最感觸的，是賀清明（溫海濤 飾）這個角色。
他是緝私科科長，是典型的中國書生。
飽讀詩書，不近人情，堅持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對世界的潛規則嗤之以鼻，有著讀書分子特有的理想主義。
劇中，張峰有一段話很好的概括了賀清明：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正是有了讀書人，才變得節制和有禮制」
「你才是個怪人，一個碩果僅存的怪人。」
可正是這樣一個柴米油鹽，滴水不進的讀書人，在龍騰集團一系列精彩絕倫的組合拳進攻下，淪為了主動協助走私的幫兇。
黃賭毒，簡直是腐化一個人的最佳方式。
一旦陷入就被人一點點地推向了黑洞，沒有反抗的餘地。
所謂黑洞，不僅是人性的黑洞，也是良知的黑洞。
在利益的網絡裡，太多人喪失了良知，變成了金錢的俘虜，為虎作倀，害人害己。
直到現在，仍無法忘記，最後有一場劉振漢被冤入獄、法庭審判的戲。
免費為劉振漢辯護的律師（李成儒 飾）那段鏗鏘有力的辯詞。
每一個尚有良知的人，都應該捫心自問，如何能無愧地面對被告席上，忍辱負重、含垢不阿的我的被告人。
他的錚錚鐵骨不應該被囚禁在冤獄之中，他的滿腔熱血也不應該被冷卻在被告席上……
我懇求法庭秉公執法，頂住壓力，排除權力的幹擾，公開宣布劉振漢無罪，並當庭釋放。
03
2001年的反黑劇《黑洞》仍然是無法企及的高峰，是影史上最好的犯罪片。
當年播出時，馬上成為北京地區收視冠軍，之後又被各個地方電視臺重播。
論熱度，能與《還珠格格》比肩。
論尺度，超過2017年爆款《人民的名義》。
看完這部劇，不禁感慨一下，以前的國產劇，真的很敢拍！
恐怕以後聶明宇這樣天使與惡魔結合的角色，不會再有了。
《黑洞》取材於真實案件。
導演管虎，編劇陸川、張成功（另一部代表作《黑冰》）。
原著作者張成功在公安系統工作了20多年，把現實中活生生的冤假錯案搬上螢屏，想想多少年都沒見過有電視劇這麼幹了。
演員名單裡除了陳道明，還有陶澤如、丁嘉麗、董勇、陶紅、袁立、梁靜、劉天池等，無不是今天的演技「秤砣」。
一些戲份不多的小配角如今也已經是國內的一線大咖。
比如扮演三陪女的馬伊琍，以及充當實習警察湯文君的黃渤。
那時的渤哥，還青澀地像個剛走出校門的孩子。
有意思的是，這部劇當時還集齊了導演管虎的現任、前任、以及將來要劈腿的新女友，全都拍進來了！
未來老婆梁靜，現女友馬伊琍，前女友孔琳。
《黑洞》是管虎拍的第一部電視劇，反正也沒經驗，他乾脆就用拍電影的路數拍。
這也讓《黑洞》的鏡頭表現力特別強，與當時的電視劇迥然不同。
管虎說：
我拍電視劇不為別的，因為我沒幹過這個事兒，我就非得幹一次。
失敗了，說明我沒能耐，成功了，我就再幹一次。
後來在拍《冬至》的時候，管虎依然延續了這種風格，打造了又一部經典劇集。
說起反腐掃黑題材，我們當然有無限想像。
但管虎所有的技巧， 都是服務於一個主題：塑造人物，展露人性。
這使得二十年前的《黑洞》，放到如今，依然經典。
正是因為導演管虎用反派人物的懺悔，去告誡世人，才有發人深省的大結局去喚醒人性的本善。
在黑洞裡尋找光。
而不是總想著把黑洞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