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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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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妖是沒有形狀的，很多時候，他黑漆漆的，像一塊寶石一樣，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塊來。
他高高的飄在天上，慵懶的俯著身子，像一團雲，又像一隻黑鳥，看著螞蟻般爬來爬去的人群挑選自己喜歡的獵物。
到了晚上，夢妖就悄無聲息的潛入人的夢中，編造出各種幻想，使人恐懼，悲傷，痛苦，嫉妒……他以夢為食，以夢為生，也以夢為修為。
相比起來我們這些妖精，他的修煉道路簡單得多，因此，他也是我們這幫妖精中最清閒的一個。
我們都不喜歡夢妖，他太吵了。
「嘿，三尾，我聽說你們狐狸修行，要先學人形，再學人語，學人語，又要先學鳥語，還得把九州四海的鳥語都學盡了才行，來，你給小爺我學個烏鴉叫。」
我們一幫子妖精在天台上打坐的時候，他總喜歡跑來搗亂。
「去！」
「你得意個啥啊，還不是生得好。」
面前放著一罐子蜂蜜的黑熊精說，師父讓他「克己」，盯著蜂蜜看一整天不顯出原形才能下課。
夢妖朝黑熊精眨了眨眼，蜂蜜罐子頓時暴漲了幾十倍，好像一個大酒缸似得在他面前左搖右晃，裡面的蜂蜜也跟著起舞。
「喂喂喂，師父怎麼交代的，克己，克己！」
「我明白，我明白！這麼多，我就吃一口，一小口！」
黑熊精向酒缸一撲，幻術消散，小蜂蜜罐子被他壓倒在地上，瓷片亂飛。
「完咯，這回師父非把你送馬戲團去騎獨輪車！」
「有種下來單挑啊！」
黑熊精咬牙切齒的說，夢妖在天上朝他扭屁。
「來吃屁啦！哈哈哈哈！拜拜啦！」
「可惡啊！」
「放心吧，他過兩天又會來的。」一旁的貓哥安慰我們，「下次，我來對付他。」
果然沒過兩天這小子又來了，圍著天台左轉右轉，我們都擰著腦袋不搭理他。
「咳咳，喂，大傢伙都在呢……」
「哎，貓哥，我聽說，夢妖也有搞不定的人類？」
「是嗎？」
「當然。」貓哥一本正經的說，「夢妖看似很強大，實際卻弱的不行，也就比人類，厲害上一丁點。」
「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來，看得夢妖臉上一青一白的。
「喂，你們瞎說什麼，怎麼就只比人類強一點點，你們怎麼能夠憑空汙妖清白！」
「你要是厲害的話，就證明給我們看看啊。」
「對啊，每天就會捉弄我們。」
大家七嘴八舌的嘲笑著夢妖。
「好啦好啦，假如你真的很厲害的話，那咱們就打個賭唄。」
「賭什麼？」
「吶，街對面住著一個頭上扎辮子的小姑娘，你去把她嚇哭了就算你贏。」
「切，小姑娘，那有什麼難的！要是我贏了怎麼辦？」
「你贏了無論你什麼時候來，我們都放下修煉陪你玩，要是你輸了……」
「我輸了就再不搗亂！」
「一言為定！」
夢妖說著就消失不見了，大傢伙鬆了一口氣，又開始各自的修行。
「貓哥，一個小姑娘……」
我看了看貓哥，他正對著一根逗貓棒凝神靜氣。
「放心吧，他搞不定的。」
貓哥說得很對，果然一連幾天夢妖都沒來攪擾我們。
「喂！三尾！醒醒，醒醒！」
「誰！」
「我。」
「幹嘛，大半夜的！」
「噓，不要把大家吵醒了。」
「咋啦你這是？半夜三更不是你吃飯的時候麼？」我看著他一臉惆悵的樣子，「你該不會……真的沒有搞定那個小姑娘吧？」
「怎麼可能，」他吹了個口哨，眼睛四處瞟來瞟去，「我是誰啊？夢妖哎，在夢裡我就是神，我只是暫時遇到了一點小問題。」
「啥問題？」
「你說女孩子最怕的是什麼？」
「蛇？蟲子？老虎？」
「不行！這些都行不通！」
「行不通？難道那個小姑娘是武松？你確定都試過了麼？」
「真的！」
「那，要不你變個骷髏看看？」
「骷髏有用？」
「試試唄。」
「行！」
「快去吧。」
我打了個哈欠，又跑回自己的窩裡睡覺了，剛睡了幾分鐘，我又被他搖醒了。
「咋啦又！」
「太可怕了！」
「哈？」
他蹲在我旁邊瑟瑟發抖，全身和篩糠似的，他斷斷續續的和我說那個女孩在夢裡怎麼對他。
「她直接朝我衝了過來，你懂嗎，是直接衝過來哎，一頭撞進我懷裡，然後用手摸我的骨頭看看能不能穿過去，我的腦袋被她一把擰了下來，在懷裡仔仔細細看了半天，一邊看還一邊笑，她居然還笑了，你懂嗎？我整個妖都要懷疑妖生了！」
夢妖說得我一臉懵逼。
「可是我看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啊！」
「真是太可怕啦！」
他說著忍不往天上一蹦，像屁股著了火似的鑽雲朵裡面去了。
「貓哥，這小姑娘什麼來歷啊，這麼厲害？菩薩轉世？」
第二天一早，我揉著熊貓眼問他。
「保密，不過這下大家都可以安安心心地修煉了。」
貓哥說得很對，又一連好幾天我們都沒有看見夢妖的影子，直到一天晚上，我陪著天狗望月的時候，才看見它從一戶人家的窗子裡面飄出來。
「不應該啊！」
夢妖摸著腦袋，背後傳來女孩的哭喊聲。
「你成了？」
「不是她，我去做了一個實驗。」
夢妖坐在我腦袋上開始絮叨自己這幾天做的事情：他變成一條蛇鑽進女孩的夢裡，結果人家把他當成了圍巾圍在脖子上，還誇他涼嗖嗖的，很解暑，他好不容易從女孩手裡掙脫出來變成一隻大蜘蛛，沒想到人家啪嘰一下黏在他腿上甩都甩不掉。
「然後我實在沒辦法了，拿出我壓箱底的東西，給弄出一大堆殭屍出來，結果她居然追著殭屍跑，想看看人家的牙齒是不是真的。」
「然後你就去做實驗了。」
「對啊，奇了怪了，其他女生見到一條小蟲子都哭爹喊娘了。」
「可能像貓哥說的，真的有些人類很強大的，我之前修行的時候偷聽過他們說過，比如什麼春哥真漢子之類的，大概就像天神一樣，有不懼怕妖精的能力吧？」
「唔……」
夢妖歪著腦袋，我說的似乎有道理，現在的問題是，和貓哥的賭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沒必要吧，搞不定就服輸唄，反正大家又不是認真的，只不過你以後，喂！」
還沒等我說完，夢妖就不見了。
「這個倔脾氣。」
「喂，你到底是什麼人！」
夢妖又鑽進了她的夢裡，這次他乾脆顯出真身，想看看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為什麼不怕我？！就算你是神仙也不能這麼過分吧，很傷自尊的！」
「你會說話？」
女孩正坐在枯樹下給一支斷手做指甲，聽到夢妖說話，頓時興奮的站起來四處張望。
「你是神仙麼？還是妖怪？！」
「我是蛇，很可怕的！」
夢妖沿著樹幹慢慢爬下來，一條十米長的巨蛇，就連成人見了也會喊媽媽。
「你的花紋很漂亮，眼睛也很好看。」
「我會吃了你！」
夢妖張大了嘴，露出滿口的尖牙。
「我摸過玫瑰，它也有和你一樣的刺。」
女孩好奇地將腦袋伸進夢妖嘴裡，伸出手去撫摸那些尖銳的牙齒。
「你神經病啊！」
夢妖往後一跌，不自覺的顯出了原形。
「你厲害，告辭！」
「哎，你明天還來麼？」
夢妖連滾帶爬的逃出女孩的夢境。
「貓哥，你哪裡找的神仙？」
「什麼神仙，你們就是觀察不仔細，心浮氣躁，妖精了不起啊！仔細看好了！」
貓哥在我們每個妖的頭上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用爪子指著女孩臥室的窗子。
我們看著女孩起了床，她伸著手，扶著牆壁，一點點的從床上爬起來。
「她是！」
「聽不見，看不見，她本就生於黑暗，怎麼會畏懼黑暗。」
夢妖被貓哥擺了一道，他很受挫折，像條死魚一樣在天空中翻著白肚，到了晚上，連入夢的興致都沒了。
「三尾。」
他的聲音軟綿綿的，估計好幾天沒吃飯了。
「沒關係啦，那只是意外，你還是很強的，只是一個賭而已，你嚇哭過多少人啊，還記得麼？有個健身的小夥子，身材比熊哥還狀，愣是被你嚇得尿床了，還有還有……」
夢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覺不覺得，人類真的很可憐……」
夢妖說，他忍不住再去找那個女孩，發現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枯樹幹上，用荊棘和草莖給骷髏織毛衣，她說，假如冬天來了，她害怕大家會冷。
「可憐，是吧。」我數著自己尾巴上的絨毛，「生老病死，活不過百年，一生忙忙碌碌的，我蹲在這裡很久了，很少見人笑，但是師父說，人有時候有比妖更強大的力量，能比石頭更硬，能比風更高，能比海更加寬廣，他們有一樣叫做心的法寶。」
「心？」
他的眼睛瞪得很圓，像兩顆黑寶石一樣。
「那是什麼？」
「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你大可以去問問人類。」
「能把你的法寶拿出來給我看看麼？」
夢妖變成了一隻烏鴉，高高的站在樹幹上，他害怕女孩再撲過來拔他的羽毛。
「法寶？」女孩停下她的活計，「我沒有摸過，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法寶。」
「心！三尾說，你們人類的法寶是心！」
「噗嗤！」女孩笑了，「那個啊，我確實有，它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手腳，我可以用它遨遊天地。」
「別吹牛了，你連家門都沒出過。」
「我見過雪山，它是用白色的鑽石堆成的，我追過海浪，那是一條很長的絨圍巾，從那頭一直繫到這頭，還有太陽，它有許多手臂，每一條都像我爸爸的那樣強壯。」
「這倒是不假。」
夢妖小聲嘀咕了一句。
「如果你下來，也許我可以教會你怎麼尋找心。」
「真的麼？是不是我變成人類的樣子，就會有心了？」
夢妖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個男孩模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熟練的化成人形的，好像自己生來便是這幅模樣。
「那只是表象，來。」
女孩拉著他的手在幽黑的枯木森林裡奔跑，手上傳來的溫度讓他覺得心底的某個地方有些怪異的感覺，痒痒的，仿佛有什麼在發芽。
「夢妖有好多天沒來了。」
黑熊精看著被打碎的蜂蜜罐子，騎著獨輪車。
「你想他了？之前不是很嫌棄人家麼？」
「那倒不一樣，許久不見了，總是感覺怪怪的。」
「嗨！大家好啊！熊熊！狸狸！還有貓哥！我想死你們了。」
夢妖忽的一下從樓下躥了出來，嚇得黑熊精一個跟鬥把獨輪車壓癟了。
「你完蛋了，師父這次肯定要罰你去走鋼絲，疼疼疼，放手，勒得我喘不過起來了。」
我好不容易掙脫夢妖的擁抱，他又跑過去給貓哥修指甲去了，他在天台上橫衝直撞，鬧得到處雞飛狗跳，他和我們說，他和女孩一起蓋了一座城堡，建了一座花園，他養了一株藍色的玫瑰，還有還有……
「拜拜各位，下次見！」
「他這是咋了？」
「好久沒有見到夢妖這麼開心了。」
「他中了人類的術。」貓哥眉頭緊鎖，「這可不是好事啊。」
「人類的術？」
「愛！」
「？」
我不明白，也沒有多問。
「喂！三尾！我和你說，我在夢裡面造了一個你，還有熊熊，貓哥，還有師父，我把我所有的朋友都介紹給他了，不過我把你捏得比較漂亮，嘿嘿。」
夢妖又跑過來喋喋不休的朝我炫耀了，我不耐煩地打了一個哈欠，正準備睡覺時，卻發現他有些奇怪。
「你覺不覺得，自己變小了很多。」
「是嗎？」
「原來有熊熊那麼大，現在差不多和我一樣了，你是不是沒吃飯啊。」
「我最近在減肥，安啦安啦，不說了，我得回去看她了。」
可是後來夢妖越來越小，身體快接近貓哥了。
「我覺得，你必須去吃點東西了。」
「可是我不忍心讓她害怕……」
「那你去找別人啊，這不簡單，吃飽了再來，妖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行吧。」
夢妖小聲說道，他慢吞吞的樓下飛去，過了好一會才又回來。
「吃了嗎？」
「吃了。」
他說著抹了抹嘴唇，說話聲音明顯底氣不足。
「你不會因為她是人類所以對其他人類都下不了手吧？」
「怎麼可能！我是夢妖！」
他朝我一瞪眼睛，不耐煩地溜走了。
「我覺得再有三天他就要完蛋了。」熊熊一邊走著鋼絲一邊說，「他已經快只有雞蛋大小了。」
「他會灰飛煙滅的。」
「修為不夠，他只能入畜生道。」
「不能讓他執迷不悟下去了。」
貓哥嚴肅的說，我們雖然嫌他吵吵鬧鬧，但是總不可能看著他死。
「咋整？」
「一不做，二不休，乾脆！」
貓哥做了一個掐脖子的手勢。
「殺人？！這可是犯法的！」
「師父知道了肯定會弄死我們。」
「什麼啊，我是說師父的法寶，要犯碗！」
師父有一隻要犯碗，每次有妖精犯了事，就把它往底下一扣，關上三天三夜就老實了。
「我們把夢妖關在裡面，反正要犯碗裡面管飯，餓不死他，等他擺脫了人類的術再放他出來。」
「好主意。」
「嗨！大傢伙早啊！」
夢妖再一次出現是一個星期以後，他縮成小小的一團，嘰嘰喳喳的在地圖上畫了幾個圈。
「我們去了沙漠，去了海底，還想要去看看太空，可是太遠了，她說還是想去腳能走到的地方。」
趁他喋喋不休沒完沒了的時候，熊熊從背後給他來了一個爆扣。
「你們幹嘛！」
「我們這是為你好，你和她沒可能的！」
「怎麼沒可能！我們在一起很開心！」
「那只是個夢而已，你是個妖精，她一輩子都出不了家門！認清楚現實！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貓哥說話很重，敲得夢妖不做聲了，那女孩也沉默了，天天在窗臺上坐得很晚。
「喂，三尾！」
「怎麼了？」
夢妖老實了幾天，一言不發的調理身體，一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從碗底忽然傳出他的喊聲。
「把碗揭開一點，悶死我了。」
「幹嘛，你是不是想跑。」
「怎麼可能！我都想通了。」
我經不住他軟磨硬泡，把碗揭開了一條小縫。
「謝了！」他朝天空衝去，「等著吧，她一定能去到外面的世界！」
「夢妖完了。」
貓哥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忍不住嘆息道。
我們後來再沒有見過夢妖，也沒有笑聲從女孩窗口飄出。
我總覺得夢妖沒有死，時常蹲在天台上望天空，他可能是去尋找仙人了，神山路遠，他一時半會趕不回來而已。
有一天，我正在天台上發呆，忽然聽見樓下傳來熟悉的笑聲，我低頭一看，女孩牽著一隻小狗，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群中，那隻小狗毛色像黑寶石一樣閃閃發光，全天下找不出來第二隻。（原標題：城中妖物志：夢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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