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漫讀《西遊記》系列十二。
常聽朋友們說,西遊記前後矛盾,不合情理。看大鬧天宮時的齊天大聖多厲害,到了西方路上就不那麼突出,一個坐騎,一個童僕,一件寶物,一個法術,都可以讓猴子手足無措。還有,書中說唐僧老爸中狀元是貞觀十三年,唐僧出發去西天取經也是貞觀十三年,年頭不對頭。像這種所謂矛盾,經不住推敲的大小bug,書中實在太多。像筆者近期讀《西遊記》第十三回,就覺得有一些細節,根本不能用邏輯情理來推敲。
最典型的一個bug例子就是,唐僧超度劉伯欽亡父的經文來自哪裡?唐僧路過雙叉嶺,遇虎被獵戶劉伯欽搭救。劉伯欽請唐僧超度他去世的父親。按說這時的唐三藏還不掌握大乘佛法,是沒有超度亡魂的本領的,前面水陸大會不就是因為這個開不下去麼,不就是因為這個才遠赴西天麼?觀音菩薩說了,您們的小乘佛教度不得亡者升天,需大乘三藏方可度亡脫苦。
這唐僧沒出大唐國界,咋就會超度亡魂了?在水陸大會上,唐僧念的是《受生度亡經》、《安邦天寶篆》、《勸修功卷》,而在劉伯欽家,他讀的除《度亡經》外,還有《金剛經》、《法華經》、《孔雀經》,這都是九九八十一難後從西天取來的大乘佛法啊,現在唐僧怎麼就會了?實在經不住推敲。
你看,若老是用邏輯思維去琢磨情節故事的情理性,《西遊記》根本讀不下去。其實,讀這種文學名著,用一點邏輯思維,或者根據情節進行牽強附會的推理解讀,也無所謂對錯,也是一種讀書的方法。但若老是拘泥於這些,甚至因此把文學巨著貶低一無是處,則大可不必,至於因此認為自己比文學家還高明,則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就像金庸的《射鵰英雄傳》,怎麼推敲怎麼是黃蓉比郭靖年長,這樣推敲說明讀得仔細認真,也不能說錯,但只是討論這個,就把整部作品精華的東西給忽略了,欣賞不到書中那充滿韻味的武俠情景和思想境界,書也就讀的沒意義了,還不如省出時間給寫工作報告呢。
回到《西遊記》第十三回,這是十萬八千裡取經路的開端,該回開篇有首絕美詩詞:
影動星河近,月明無點塵。
雁聲鳴遠漢,砧韻響西鄰。
歸鳥棲枯樹,禪僧講梵音。
蒲團一榻上,坐到夜將分。
這首詩是景物描寫,也是唐三藏心境的寫生。就像黎明前的無限寂靜,就像即將戰火交鋒的陣前靜謐,就像底下湧動著激流的冷峻冰封。西天路上千惡萬萬險就在眼前,可唐三藏是那麼禪定自若,心定志堅,令人油然敬佩。讀書不好好欣賞體會這個就太可惜了,過多斤斤計較那些情節上的bug,這種人生狀態就太無聊無趣了。
本回還有一句,就是唐僧兩個徒弟被寅將軍特處士三個妖魔吃掉了,自己在太白金星指引下逃了出來。太白金星告訴他,你本性元明,所以妖魔吃不得你。這句話,同樣不需要用任何邏輯推理去判斷它的正確性,但筆者相信很多人對這句話都會有深深的認同感。是的,就像現代白話說的,好人才有好夢,好人一生平安。《周易·坤·文言》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這些道理都是相同的。
當然所謂"本性元明",比單純的"是非、善惡、好壞"的概念更深邃一些,個人認為,本性元明,除了包涵"善良"的成分以外,還有一種通透、一種智慧、一種灑脫、一種忘我、一種大氣、一種堅韌、一種謙卑,一種對真理的敬畏和對天地人生萬物的尊崇。"本性元明"很難用一個概念描述,但至少應包括這種情節和心境。這樣的人,虎豹妖魔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傷害不了,冥冥中總有一種命運可以搭救他、幫助他,總有一種機遇可以使他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本性元明的人,現實中有沒有,不敢亂說,只是覺得向這樣一個人生的狀態去努力,似乎總會好一些,可能總會更幸運一點。讀了《西遊記》一回目,想了這麼多。當然那些不合情理的東西筆者也注意到了,但也就一笑了之,不予過多關注,時間精力有限,還是關注自己認為更有意義的東西,獲取更多的樂趣,才更不枉和名著結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