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溪上揚飛竿。動手做一隻拼竹飛釣竿的想法由來已久。制竿,是一件複雜並富有樂趣的事情。複雜在於有上百道工序,樂趣在於可以享受其中。這篇《物由心造》很久以前曾經發布到網際網路上,最近朋友建議我把它搬到自己的公眾號裡。想想也好,不為別的,算是給自己曾經擁有的那一點點「匠心」留一個可以隨時翻看的回憶。
製造飛竿最好的素材在中國--坳仔,坳仔出產的竹子叫「茶竿竹」做也稱作「釐竹」。釐竹具有杆形通直,材質堅韌,粗度均勻,節長適中,回彈力強,不易蟲蛀的特點,故又稱「鋼竹」。茶稈竹的價格很有趣:120 cm長的5年生成竹,中國人購買20元一根,美國人購買20美元一根。國內有多位制竿大師為了尋求一根釐竹上品,會不辭勞苦冒著蛇咬、蟲叮的危險上山選竹。那種追求完美的態度和精神,值得敬佩!
經過刨削之後能用的素材厚度只有皮上的4-5mm左右。所以,一定要選5年生以上的竹子:壁厚,纖維也更粗壯,韌性更強。這是飛竿的肉身,也是成竿之後其韌性和回彈力的關鍵。
擁有好的素材接下來就是分竹,將一隻竹竿按照4的倍數分成若干120cm長的竹條。分竹很有技巧,刀劈、斧砍那是萬萬不能的,因為每一根的竹子都有它的個性:曲中有直,直中有曲,你永遠掌握不到它裂開的走向。正確的方法是用鑿子從竹節處鑿出裂點,然後再用刀將其分開,如果運氣好,一根竹竿可以分出將近20根竹條。
一隻品質優秀的刨子,可以讓你事半功倍。分出的竹條粗細不均勻,需要大量的刨平工作,這個特別考驗耐心和技術,同時也在考驗工具質量。這隻刨子產地是日本:橡木的刨身,清紙鋼的刨刃,用起來順手。刨削竹條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完成一套竿胚可以刨下幾麻袋「竹刨花」。所以擁有一隻鋼口好的刨子顯得尤為重要。
這裡不得不提一句,魯班是木工的鼻祖,但是國內現在卻很難找到一隻好用的刨子, 可能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來錢太慢,不知不覺中很多傳統的東西都漸漸遺失,無論是工藝還是工具都被快速消費品所取代。這何嘗不是一件讓人痛心的事?在這個書本上常常看到錯別字的年代裡,也少有人願意沉下心來,安靜、認真的去做一點無用的事。大多數人都在追求有用主義:有用的留下,無用的捨去。取捨之間,留下的是繁浮,捨去的是本心。我很喜歡竹子這種植物,竹如君子,追風逐鹿但心中有節!
現代化的工具也有很多,例如使用壓刨,誤差可以控制在0.1毫米以內,它可以節約很多時間。不過,制竿的環節如果使用機械打造,也就失去手工製造本身的意義。
刨過的竹條要上火較直,然後將不勻之處再次刨除。在砂紙上打磨光滑,再次上火均勻的烤一遍,烤過的竹子變的更加有韌性。經過高溫過火這一到工藝,細細的竹條便擁有了堅韌的性格。這和鍛造大馬士革鋼一樣,火候和功夫不到,是鍛不出好鋼的。拼合手柄節需要12根粗細一樣的竹條,其他兩節竿胚各需要8根竹條。每一根竹條的誤差都要控制在0.1毫米之內,這經常需要藉助遊標卡尺來完成。
竿身的調性控制包含了很多因素:材質、火候、粗細、錐度、配節、長度.讓自己達到滿意不容易。在修正竿胚錐度的時候,一把窩口刀可以解決很多技術難題。這也是一個考驗耐心的工作,要不停地瞄看,不停地用卡尺測量,要不停地用窩口刀一點一點把多餘的部分刮下來,最後達到完美的錐度。
每一個配件都儘量選用品質最好的。黃銅具有柔軟的特點,容易CNC加工,但是銅缺乏鋼性並不適合作為金屬接頭材料。國內沒有高品質的金屬接頭,需要從美國定貨。這個是美產的鎳銀接頭。一套鎳銀合金的接頭大概在40美金左右,為了搞到這幾套不起眼的鎳印合金套管,讓在美國的供應商費了很大的周折,等待的周期也是十分的漫長。
等待完工的軟木手柄。手柄的加工需要一臺小車床,德國產的「迷你魔」很小巧,功率可以滿足車削硬質的木頭,上了車床,直接用砂紙打磨會省時省力。
選擇高質量的Crok,成品的手感會比市面上所有在售的軟木柄竿子都要好。不需要Crok粉的填充,也很少有瑕疵。
reel seats(輪座)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木材來加工,reel seats的金屬件並不貴,價值更多體現在木料的花紋上。
等待完工的手柄節,只是完成了初步上漆,還需要在手柄上纏繞一層藤皮。在這之後還有很多到工序……
Fly fishing將釣魚這項運動融入了更多的藝術氣息,選擇竹的材質則更能體現人與自然的融合。在美國一支中檔SAGE的飛竿在$125-300之間,G.loomis的NRX飛竿在$700左右(它們都是碳纖維的),一支高檔的六拼竹飛竿價格則在$3-6000左右,拿在手裡的其實就是一件凝聚了許多人勤勞與智慧的藝術品。手上這兩隻飛竿,反反覆覆修改了幾次。每次都會出現一些小的失誤,為了達到要求只有返工再來一次甚至兩次,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安裝瑪瑙導環之後的效果。國產的瑪瑙導環做工很一般,這個配件進口的真是不好找。
完工之後做了拋投實驗,竿子腰勁不錯,弧度也很完美。用雙拉雙拋的方式可以把5F線拋出20米遠,這個距離對於Fly fishing來說已經足夠了。至於強度和韌性、回復性,我覺得應該會超過多數六拼竹的飛竿。
兩支竿,從開始到完工,斷斷續續用了大半年時間,經驗也都是出自不斷的改進與總結之中。在這之後的幾年裡,我再也沒有動手做過飛釣竿,不是因為沒有時間,而是失去了當初的那份心境。那份心境,與你錯過一個人一樣有幾分相似,就像是一種情愫:悄然無聲的出現,又淡淡的消失而去。閒時我會將它拿在手中悉心擦拭:我賦予它一道靈魂,它幫我留下一段記憶。
「擷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溪上揚飛竿」謹以此文紀念我曾經擁有的那一點點 「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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