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打開微博,發現鋪天蓋地的消息,程又青訂婚了。李大仁遵守諾言,包了10萬臺幣的紅包。大家都在怒刷大仁哥快來搶親,有的人又要相信愛情了,有的人不相信愛情了之類。我卻覺得眼犯熱意。你看,生活總不能活得像偶像劇,那麼狗血言情。
我生命中曾經也有一個李大仁。他幫我整理了三年的課桌,我幫他追了三年校花。以結果而論,明顯他比較有成效,最起碼,我的課桌再也不似狗窩。而在我這狗頭軍師的指導下,他卻單身了三年。
我教他寫的第一封情書,只有一個字——您。我說這個字的意思是:你在我心上。於是他滿腔熱血地把信寄給校花。無奈寄出後卻音訊全無,校花不冷不熱,始終不拒絕也不接受。萌動少年心飽受摧殘。
夏語蟲鳴的午後,我們課外輔導結束後,看到少年推著自行車在門口等校花,天氣炎熱,少年領口已經被汗打溼,看到校花出來的時候,少年眼睛一亮,雖然靦腆,依然鼓起勇氣邀請姑娘一起回家,說著路邊的冰店開門了,可以一起去吃之類,眼裡都是光。然後姑娘只是嫣然一笑,委婉拒絕。
看到少年有點茫然的眼神,呆立原地的傻樣,不知為啥,我熱血衝腦地上去說了一句:「嗨,正好我渴了,咱們一起去吧!」
於是一次解圍之後,我們成了哥們。是的,你沒看錯,哥們。
「有一種死黨叫做垃圾箱,你送不出去的東西,我來接收。」我總是如是戲說。於是漫長的三年歲月,我平添了好多物件。而少年依然執著地追求校花。這是一種什麼精神呢?後來我們聊起青蔥歲月,都歸結為荷爾蒙的元素。
海邊的城市,年年逢颱風,飛沙走石,水淹金山。本來已經習慣,某年卻特別倒黴的,在發大水時我的腳沾到汙水裡的碎玻璃,皮膚細菌感染,起滿了水泡和紅疹,痛癢得完全無法走路,只能休假在家。於是少年拎著水果之類的,來看望所謂病人的我。那個年代,手機還不流行,所以我基本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的開的門。當時正在給自己上藥,抹到一半,手裡還拿著藥膏,睡衣邋遢,滿頭亂髮,腿上水泡紅疹,簡直不能更糟。門口的少年似乎愣了下,轉而進門扶著單腳跳的我坐到沙發上,輕車熟路地拿起一邊的藥膏,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腳,幫我上藥。清風拂過的午後,少年逐漸趨向成熟硬朗的面容,成了那個年代,我印象中最深刻的記憶。
高中之後,我進了一個滿是學霸的學校,而少年則去了一所據說升學率是浮雲的學校。於是失去聯繫好像成了很正常的事情。那個時候沒有電話,大家還流行用寫信來表達好友難相逢或者戀人遙相思的情懷。有時候想起少年和校花的逸事,也會好奇,少年還會寫信給校花麼?還在持之以恆地送禮物麼?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某個軍訓中場休息的午後,我大汗淋漓地從操場回來,那時候的臉曬得跟坨煤灰一樣,不修邊幅。手上抓著一封剛收到的信件,汗水還打溼了紙箋,紙上的字更顯得歪歪扭扭。
「嘿,你一定在想為什麼我音訊全無這麼久。比較倒黴,右手骨折了。我現在正靠床上嘗試用左手寫字。難看吧……」
好多內容我都不記得了,但是我想我大概永遠記得那個午後,看到那封信的腦補的場景,夏天的午後,少年在醫院病床上,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寫信。
住校的全封閉式生活讓我學會了很多事情,比如如何打滿一桶熱水,繞過一個操場,提上六樓而不灑出來,比如如何一個人去校醫室開藥掛點滴,比如如何和三個性格迥異的人一起習慣「同居生活」。做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偶爾遇到挫折矛盾也會有小脾氣。於是每逢周末,出來放風,約上少年,去江邊的海鮮排擋,點個扎啤,來盤麻辣小龍蝦,扯扯皮,吐吐槽,海風吹過,仿佛就能帶走所有煩心事。
那個時候很喜歡用的一個詞叫「白駒過隙」,時間仿佛傾盆的水,譁啦一聲,你還沒反應過來,盆裡已經空了。畢業季,各奔東西,我去了傳說中的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少年留在了本地。我說好遺憾,以後再也不能找你去江邊喝扎啤吃小龍蝦了。少年笑笑:「放假回來通知我,我來接你。」
在杭州的第一個冬天,一個人走過了晴西湖雨西湖,一個人看過孤山對雷峰,一個人遊西溪逛花圃。少年電話裡說,你怎麼不去找個男朋友呢?我笑說,還沒過夠單身生活。下了一場雪,地面積了厚厚一層。對於從小生長在南方的孩子來說,著實新奇,我發了個彩信給少年。
他說家裡也下雪了,他在江濱公園,好多人在廣場跳舞,路邊有熱騰騰的糖炒慄子,他說,你回來,我請你吃慄子。
我們的聊天話題依然大到新聞時事,小到校園八卦,卻就像歌裡說的,對於過去,隻字不提。
大二的聖誕節,滿校園都是鈴鐺、雪花、小帽子、小襪子、小靴子的裝飾。明明是西方節日,卻又越來越熱的趨勢。同學互相買小卡片小禮物互贈,倒也是一片熱鬧融融的景象。下課回到宿舍,桌上扔了個包裹,打開是一雙機器貓的毛絨拖鞋,內附一張卡片,打開,卻是多年前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時隔八年,他把我教他寫的第一封情書,原封不動地寄回給了我——您,你在我心上。
放假回家,天氣冷了,在火鍋店熱氣騰騰地一起吃了頓大餐,卻隻字不提那份奇葩的聖誕禮物。那時距離聖誕節已經過了快三個月。飯後他像多年以前一樣,送我回家,走在路上,我突然問了一句:「你就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麼?」他愣了一秒,然後微微一笑,說:「如果我說我想過呢?」於是我笑而不語。你看,所有的事情,一旦加上如果,那就只是想像,而不是現實。
2011年,一部《我可能不會愛你》紅遍全國。千年修得李大仁。我想起曾經也有個人,也是我生命中的李大仁,不知道他在另一個城市可安好。於是,我買了這本書的劇本小說,寄給他。扉頁上寫: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或者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都是遺憾。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我們都在最正確的時間裡,遇到最好的人。
少年線上回覆說收到了,書沒看,但是他大致知道是講什麼的。我說你和現在的女朋友還好麼。他說就這樣唄,我說遇到個好姑娘不容易,願意異地戀等你好多年的更不容易。少年說,我知道。我說當年你追的校花已經當媽了,你聽了什麼感觸?他笑說,多少年的往事了,虧你還記得。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嫁人了呢,你會有什麼感觸麼?他停了一會兒,說:我大概會捨不得。
2015年元旦,家鄉海邊的排擋已經拆遷,周圍是新建的各種咖啡館和西餐廳。少年約了我見面。在一個港式茶餐廳。我第一次見他穿西裝,衣冠楚楚,神採風揚。記憶中的少年已經長成一個硬朗的男人,高大挺拔。身邊如花美眷,淺淺一笑。我笑說你介紹下唄。他說了姑娘的名字,卻沒有提我的。於是只能再提醒一句,不介紹我麼?他笑了,說,不用介紹。我從很久之前就跟她提過,我有這麼一個朋友,一直一起走過來,一起分享悲喜,很重要很重要。姑娘在一邊微笑頷首。
玉米汁上來,少年起身為我倒上,笑說:按時間算,第一杯應該給你。我說你媳婦兒在場,注意點。少年卻不語。我愣神了一會兒。說我好像第一次看你穿西裝。他點點頭,說:「這是人生第二次穿。第一次是兩個月前,我穿著這件衣服結婚。現在,穿著它,帶上我的新娘見你,補你一個婚宴。」
那時候我想,喝下的玉米汁也許就是時光的味道,清淡,卻濃稠。沒有刺激的口感,卻有益身心。這個人沒有與我走到一起,卻給了我漫長一段時光的圓滿回憶,回味的時候不是遺憾和酸澀,而是玉米汁樣的香醇濃厚。
你好,李大仁;祝你幸福,李大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