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貓,咪咪叫
小花貓,咪咪叫,翹尾巴,蹦蹦跳,想捉一隻老鼠吃,老鼠嚇得連忙跑……
蘇玉是聽著這首歌謠長大的,蘇玉也是用這首歌謠把兒子搖大的。它沒有複雜的旋律,比起恬靜優美膾炙人口的《搖籃曲》,它就像個醜小鴨。可蘇玉就是喜歡。
蘇玉還躺在搖籃裡吮指頭時,母親就常常輕吟著這支歌謠哄她入睡。母親沒多少文化,只會這一首歌。
蘇玉長大了,問母親,就不能再教她新的歌?母親笑笑,說,外婆就教會了你娘這一支曲兒。
看著蘇玉不滿足的神態,母親說,好曲兒一支就夠了。
蘇玉小時候,家境並不好。全家老老少少七口人,要靠父母倆人不足百元微薄的工資來養活,還要定期給老家的爺爺奶奶寄錢,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蘇玉是老大,新衣服都是蘇玉先穿,長個兒了,穿不下再傳給妹妹。家裡若是有點好吃的,卻都是先緊著弟弟妹妹們。
胡同口有家水煎包子鋪,水煎包子出鍋時那不講道理的鮮香,蘇玉站在自家的院子裡都聞得到。有時,父母上班忙,中午不回家做飯,就會給蘇玉留些錢,讓她買些水煎包子回來。蘇玉總是把水煎包子周圍焦黃的面鍋巴小心的啃淨,把包子留給弟弟妹妹吃,能剩下的,才是她的,剩不下也就算了。雖然日子過得不寬裕,可家裡整日笑聲朗朗歌聲不斷,聽的最多的就是母親的「小花貓捉老鼠」這支歌謠。
冬天裡夜長,一張大床上並排躺著五個孩子,母親就坐在中間納鞋底,低聲唱著:小花貓,咪咪叫,翹尾巴,蹦蹦跳,想捉一隻老鼠吃,老鼠嚇得連忙跑……蘇玉她們幾個就像一群快樂的雞雛,緊緊的依偎著母親,一句一句跟著唱。
母親的嗓音真好聽啊,脆生生的。兩個弟弟還小,話都說不清,把「老鼠連忙跑」唱成「老鼠連毛跑」,全家都快笑瘋了,妹妹還怪模怪樣的學著「連毛跑」,刮著臉蛋兒羞他倆。
累了困了,就在媽的歌謠中漸漸進入甜蜜的夢鄉。半夜醒來,睡眼惺忪中見母親仍坐在那兒,就一盞散發出橘紅光暈的燈,拿著針一下一下地插入發間篦針,又無比專注地一下一下納著鞋底……這情節就象電影中的定格,深深的鎖定在蘇玉的腦海裡。
蘇玉結婚有了孩子,重把這支兒歌動情地唱起:小花貓,咪咪叫,翹尾巴,蹦蹦跳,想捉一隻老鼠吃,老鼠嚇得連忙跑……看到襁褓裡的兒子忽閃著大眼睛,蘇玉心頭就有了蜜一般的感覺。有時看到熟睡的兒子,蘇玉就想起母親說的話:好曲兒一支就夠了。
蘇玉仿佛剎那間讀懂了它的內涵,母親給了自己生命,兒子又是自己生命的延續,唱著它理解了母親對自己的愛,唱著它懂得自己作母親的責任。這支小花貓的兒歌,就是一條有生命、跳動著的愛之鏈,緊緊連接著幾代人的心哪。
眼瞅著兒子一天天長大,不滿足蘇玉總是唱著這一首歌謠了,蘇玉開始教兒子背唐詩,吟宋詞,兒子上了幼兒園就嘰裡呱啦地學英語了。
蘇玉的兒子上學後,每天回到家都是個「新聞聯播」的播音員,把班裡的學校的同學的老師的故事說一大堆,然後就埋頭做那些永遠也寫不完的作業。
不知不覺中,蘇玉忽然發現兒子嘴唇上已有了細細的茸毛毛,才感覺孩子長大了。自己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給孩子唱過那支歌謠了。她也知道,孩子現在的那些歌,嗨嗨哈哈不成個調,蘇玉怎麼聽也不明白。
兒子上了大學,只有假期才回來,一到家除了上網就是和同學們聚會,能安靜地和她說說話的時間都不多。而且,一說起家裡瑣事,兒子就會說,老媽,你OUT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準備說的我也知道了。蘇玉就有些失神,經常坐臥不寧,夜裡失眠。
蘇玉沒有想到,兒子學習成績優異,考取了英國劍橋大學,要去國外讀書。都說去國外讀書的人大都不會再回來了。
蘇玉默默地幫兒子收拾行李,一時不曉得該囑咐些什麼、該交代些什麼。
蘇玉推說自己不舒服,沒吃晚飯就回到臥室裡。想到孩子明天就要離開自己隻身去往異國他鄉,心裡好一陣難過。
門輕輕地推開了,兒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坐在蘇玉的身旁,輕輕地給蘇玉按著肩膀,說,媽,明天我就走了。我給你唱支歌吧?
蘇玉說,你的那些歌,媽可聽不懂。
兒子輕輕地唱著:小花貓,咪咪叫,翹尾巴,蹦蹦跳,想捉一隻老鼠吃,老鼠嚇得連忙跑……
蘇玉笑著,卻有眼淚湧出。蘇玉驀然明白,自己想傳承的其實早已經融在兒子的血脈裡了。
那晚,蘇玉睡得香甜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