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電影版的《喜寶》,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差,至少景致還算是美的,郭採潔的裝扮也是好看的。只是,這部電影缺少了原著的內核——喜寶身上那種旺盛的原始的生命力。
最初,我是帶著欣賞的目的去看的,直到喜寶對勖存姿說:「我打賭你在匈牙利沒有城堡。」我開始用挑刺的方式看這部電影了。原著中,喜寶說的是喜歡蘇格蘭堡壘,會令人想起《麥克白》、《奧賽羅》,悲劇中的悲劇,蒼白真實。匈牙利的城堡和莎士比亞的悲劇沒多大關係,反而更像是喜寶所厭惡的甜膩的童話故事,辛德瑞拉和王子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匈牙利的城堡在它的首都布達佩斯,這座由藍色多瑙河隔斷的城市,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之一,溫帶大陸性溼潤氣候,夏季炎熱,冬天溫暖,哪裡有悲劇的荒涼感?
01 喜寶的野蠻生長力,就像蘇格蘭荒原的石楠
勖先生要宋家明去蘇格蘭購置堡壘時,宋家明講到:西班牙更好,陽光明媚,且價格更合適。但勖先生說:喜寶鍾意蘇格蘭。喜寶不愛西班牙的陽光,也不會愛多瑙河。
蘇格蘭,是什麼地方?荒原,流傳著麥克白的悲劇之外,還有伊莉莎白一世砍下了堂妹蘇格蘭女王瑪麗的頭,真實的故事。
往往鍾愛悲劇的人,骨子裡都是樂觀而頑強的人。喜寶正是這一種。她愛蘇格蘭堡壘,看電視看伊莉莎白一世的故事,愛讀《呼嘯山莊》。她本人,就像是《呼嘯山莊》中的男主人公希斯克利夫,是生長在蘇格蘭荒原上的石楠。
勖存姿之所以愛她,就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那種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到勖存姿,除了重新回到年輕的時候。他遇見了喜寶,他是年輕貌美,比身體更吸引他的是,她的生命力。他迫切的想要得到這個女孩子,但他的年齡不允許他去正常的追求喜寶。他明知道是侮辱,也要用交易的方式將她買下。
喜寶是拒絕的,你不能那麼快的買下一個不是妓女的女孩子。
可是迫於生活的喜寶,最終答應了這個交易。
她答應這場交易,來源於她的野蠻生長力。石楠在荒原上仍然可以生長的很好,換一株溫室的蘭花試試,會枯死的。她不是勖聰慧,父親不是勖存姿,她沒辦法天真,為了生存,她答應了勖存姿的要求。
電影中,喜寶的母親在一開始就死去了,好讓喜寶更理所當然地接受這筆交易。然而,野蠻生長的喜寶,並不需要這塊遮羞布。
02 生活摧毀不了的喜寶,勖存姿也不能
讀書好,開車好,冷靜果斷,定力極好,勖存姿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孩子。他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人,偏偏他娶了兩個太太,生了三個孩子,沒有一個像他。
他喜歡喜寶,可年紀大了,沒時間追求女孩子了,就買下了她,多麼的直截了當。喜寶做了他的情婦,可和他只上了一次床。從一開始,他需要的就不是年輕的身體,而是靈魂上的完全歸屬。
喜寶的那些男朋友,韓國泰、丹尼斯阮,甚至宋家明,勖存姿都可以允許他們的存在,因為喜寶並不愛他們。二十一歲的喜寶,卻有著六十歲看透世情的靈魂。在她看來,韓國泰為她解決了學費,丹尼斯只是「零」,宋家明精明卻懦弱,他不會放下一切和她遠走高飛的。
喜寶遇到了漢斯,一個有趣的靈魂。她為漢斯做舒芙蕾,在他的草房子裡得到了真正的安寧,不需要安眠藥便可入睡。
這令勖存姿不安了,他殺了漢斯。喜寶受不了了,這令她噁心。勖存姿是個什麼樣的人,勖家是個什麼樣的家庭,死了人,卻還能談笑風生,熱熱鬧鬧的辦喜事。她精神恍惚,連功課都沒辦法進行下去。
喜寶常說的是斯嘉麗的名言: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斯嘉麗,《飄》的女主人公,生命力最旺盛的代表之一。
斯嘉麗的生命力旺盛,來自於她父親的愛爾蘭血統,原始的、粗獷的。她和希斯克利夫一樣,有著原始的蘊藏於血液中的力量,喜寶也是如此。
她的母親在航空公司做滿了五年,公司送給她一張來回日本的機票,她換成了前往倫敦的單程票。母親塞給她三千元港幣,將她送上了飛機。去英國轉一圈,留個學鍍個金。
她的母親,不是電影中為了愛情死守一生的女人,是和她一樣的,野草一般瘋長的女人。
漢斯被槍殺,母親自殺後,喜寶精神恍惚,陷入悲傷之中。
喜寶是沒有時間停下來悲傷的。沒錢的時候,她只顧著找錢。有了錢,麻煩更多,她的悲傷算得了什麼?勖聰憩自殺,把孩子託付給她照顧;勖聰慧逃離了勖家,宋家明出家當了和尚,她得安慰勖先生和勖太太;勖聰恕住進了精神病院,她覺得都是自己的責任,要去喚醒他。
誰讓她惹上了勖先生呢?因為勖先生,她和勖家的所有人都有了關係。勖家的人扛不住的事兒,她姜喜寶可以。生活摧毀不了她,勖家的事兒又算什麼?
03 勖先生死了,喜寶的人生還要繼續
在精神病院的勖聰恕,恢復了健康,可勖存姿沒等到這一刻,就死去了。電影中篡改了這個結局,讓喜寶去聽《江湖鴛鴦夢》的結尾,回來之後勖先生死了。住進精神病院的勖聰恕突然冒出來了,要訂婚,要和開頭勖聰慧的訂婚宴呼應?真是莫名其妙。
勖聰恕是被喜寶喚醒的,但聰恕堅持認為是照顧他的護士喚醒了他。之後他和護士結婚,接二連三的生孩子。生一個,勖太太就給她一大筆錢,給一棟豪宅,就是花邊新聞裡的豪門樣子,一切正常。
喜寶成了最有錢的女人,存在銀行的錢,每天產生的利息她都花不完。她不再讀書,讀書也沒有用處了。勖太太和辛普森太太都勸著她找個男人結婚,可有那樣合適的人嗎?她會約會,可她想要的,沒有人能給。
感情太奢侈了。有人什麼都不問,就給了她十二卡的全美方鑽,誰能做得到呢?
可是,她並不空虛。她時常聽到勖先生的咳嗽聲。她的生命還很長,誰知道以後會遇見怎麼樣的人,怎麼樣的事。
結語
在書中,喜寶對她的管家辛普森太太這樣說:
我們中國有個偉大的作家叫魯迅,當時有大學生寫信問魯迅:「作為大學生,我們應當爭取什麼?」魯迅答大學生:「我們應當先爭取言論自由,然後我才告訴你,我們應當爭取什麼。」假如有人來問姜喜寶:「女人應該爭取什麼?」我會答:「讓她們先爭取金錢,然後我才告訴你們,女人應當爭取什麼。」我大笑,「這喚做『姜喜寶答女人』。」
亦舒是魯迅先生的迷妹。喜寶說出這段話,她應該也是愛魯迅先生的。前幾年,被拍成電視劇的《我的前半生》就源於魯迅的《傷逝》,子君和涓生的一段故事。電視劇裡把「涓生」改成了「俊生」,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就和這部電影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要改。
魯迅先生的句子,在中學時代背的爛熟:真正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和淋漓的鮮血。這句話換成用羅曼.羅蘭來說是: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魯迅先生刻薄,但他是個在鐵屋子裡吶喊的人。亦舒師太也刻薄,寫了這個刻薄的故事,但她比魯迅還是溫情的多。
刻薄如魯迅先生,也有他的百草園和白篷船,看透了人生的喜寶,二十幾歲,人生還很長,但她並未斷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