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奇幻小說的)創作方法:選取一個有趣的時間段,特別是大動蕩時期:戰爭、革命、宗教衝突等等,把你的主角扔進去,讓他在裡面尋找出路,讓他做出選擇,讓他因錯誤的選擇飽受磨難,讓他接受洗禮,讓他成熟,讓他找到或是失去真愛、良知、理想和人性。
——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
似乎今年以來剛好每個月都有一款所有人都在玩的大作,這個月是《巫師3:狂獵》,而且它仍將繼續統治你的娛樂。
在官方將遊戲中文版定名為《巫師》以前,筆者對這個名字頗為牴觸。無論是波蘭語中的「wiedźmin」還是譯為英語後的「witcher」,都和中文裡的「巫師」並非同一含義。當我們談到巫師時,我們通常指的是那種身披鬥篷,手執法杖,口念咒語,施放法術的傢伙。但利維亞的傑洛特,這個白髮的中年男人及其組織中的其他人,顯然更依賴肉體改造、劍術、藥物和法印——即法師造過的簡易魔法。
實際上,「witcher」是個自造的詞,更多地代表他們是由巫師(witch)創造出來的職業。在波蘭作家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的小說原著中,傑洛特的職業是帶有賞金獵人屬性的獵魔人,《獵魔人》也正是《巫師》之外另一主流譯名,而且也是今年出版的中文版小說所採用的譯名。
(《獵魔人》中文小說封面)
《巫師》是近年來為數不多的根據小說改編的奇幻遊戲之一,在此之前有類似作品質量和影響力的大概要追溯到源於《被遺忘的國度》系列的《博德之門》和《冰風谷》(同樣出自DND系列的《異域鎮魂曲》你們也一定很熟悉)。正是由於遊戲,《巫師》系列原著小說在中國乃至世界範圍內都被更多人重新認識,就好像2001年開始的《指環王》電影三部曲讓非奇幻文學讀者知道了託爾金和《魔戒》原著,2011年的《權力的遊戲》劇集將小說《冰與火之歌》帶入了主流讀者的視野一樣。
(《冰風谷》《博德之門》《異域鎮魂曲》。也許我們並沒有熟悉DND桌遊的規則,但這幾款遊戲作品卻是如雷貫耳。)
說起我們比較熟悉的奇幻文學作品,J•R•R•託爾金的《魔戒》早已在奇幻文學界被奉若圭臬,堪稱現代奇幻文化的鼻祖。暴雪高級副總裁,主管《魔獸世界》創意和世界觀的克裡斯•梅森也不隱諱地坦誠《魔獸世界》曾受到《魔戒》巨大影響,甚至還在遊戲中隱藏了「至尊一戒」「至尊二戒」的彩蛋。如今,人們關於精靈白髮英俊,不老不死,矮人滿臉髭鬚,魯莽粗放等固有印象,大多與《魔戒》系列的設定密不可分。
而喬治•R•R•馬丁,在1996年出版了《冰與火之歌》第一部《權力的遊戲》,這個拿了一大堆獎項的科幻作家和編劇從一開始就走了一條和《魔戒》不同的道路。馬丁筆下的人物的命運無常,隨時都可能死於非命。而這部作品的出現,讓奇幻小說在讀者中「童話感」這一印象大大降低。
按照魔法在作品塑造的世界中產生的作用和出現的頻率,我們通常把奇幻小說分為「高魔小說」和「低魔小說」。《魔戒》《哈利•波特》,以及龍與地下城規則下諸多戰役的小說都是典型的高魔小說,而《冰與火之歌》則屬於低魔小說。在已經出版的五卷中,除了龍、異鬼等設定外,大多數情況下它都是一部描寫宮廷政治鬥爭和戰爭下小人物命運的小說。
1986年出版的《巫師》系列顯然從《魔戒》中汲取了不少營養,與託爾金同為歐洲人的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同樣借鑑了大量歐洲神話、童話,創作了一部多種族大融合的,關於劍與魔法的高魔小說。
與中土世界或維斯特洛不同,斯帕克沃斯基從來沒有給《巫師》世界所在的大陸起一個名字,而且這片大陸更像是一個異次元空間,包括除了侏儒以外,人類、精靈、食屍鬼、吸血鬼等生物全都來自於另一個位面或海外。在這片大陸上存在著南方大國尼弗迦德帝國和北方諸多小國,南北方在歷史上曾多次交戰。拿中國古代類比的話,尼弗迦德如同戰國末期的強秦,北方諸國如同趙魏燕齊等國。北方諸國在小說的開場就面臨著尼弗迦德咄咄逼人的蠶食與壓迫,雖有形式上的聯合,私下卻猜忌不止,同時又有遭受著異生物的侵擾,內憂外患,風雨飄搖。(在國家結構上筆者有理由相信作者參照了波蘭歷史,我們在以後的文章中會談到這一點。)
於是乎,獵魔人,包括傑洛特在內,本質上是一群保持中立的實用主義者,以獵殺魔物換取酬金而生,這個職業也隨著這片亂世而得以備受關注。
(《巫師》世界地圖,明顯看出北方王國四分五裂,而南方則是一個統一的國家)
追溯奇幻小說的源頭,我們看到《魔戒》裡叛亂精靈離開阿門洲,經過魔戒聖戰的洗禮後最終與弗羅多等人一道西渡返回阿門洲,其意象來自基督教;精靈、矮人等形象來源於英國傳說;書中密密麻麻地族譜則源於希臘神話。
《冰與火之歌》來自於馬丁對於英國歷史的借鑑,「賓客權力」古來有之,「血色婚禮」也採取了歷史真實事件,甚至維斯特洛大陸的地圖也是英國地圖的倒置。
而在《巫師》中,我們則看到「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美女與野獸」「灰姑娘」等歐洲童話的原型。不過令人驚訝的是,白雪公主成了夜晚吃人的妖鳥,美女是蠱惑野獸的元兇,灰姑娘成了一個蕩婦。本來善良的人,在故事裡全都做了惡,並無一例外被獵魔人給收拾乾淨。
這一次遊戲的副標題「狂獵」這個傳說,更是在歐洲大陸上廣為流傳。在釋義上,可以理解為非人類的天災人禍,如戰爭、瘟疫等等。該神話現象較為頻繁地出現在北歐,日耳曼,高盧人(凱爾特的一支)以及部分加泰隆尼亞地區的文化中,恐怕只能生長在這些地區的本地人才能很好接觸到這種文化。
(在籤售現場的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不像樂呵呵的胖馬丁,他為人低調,很少出現在眾人視野中,連個人網站也只更新到2010年。)
在《巫師》的世界中,人類和精靈都是弱者,依靠自身力量無法抵抗「天球交會」帶來的種種魔法和怪物,獵魔人就是被培養出來用來保護這些弱者的。獵魔人接受普通人的委託,去消滅威脅安全的怪物,為此從幼年起就接受了非人的鍛鍊,不但能夠熟練地使用劍術、法印、陷阱和鍊金術,甚至還需要對魔藥有著深刻的了解,自身更是在藥物的作用下形成了對毒藥的耐受性。
關於獵魔人究竟是否是人類始終是一個說不清的問題。他們作為人類卻自幼接受菁行試煉,獲得了強大的能力,卻也高度異化。因此,獵魔人這個身份,雖然生來是為了保護弱者而存在的,但是它同時是人類中的異端。當人們需要保護時,獵魔人拿錢辦事,而當人們安全時,獵魔人卻並不能得到社會認同,這是深深植根於獵魔人這個身份中的矛盾。
關於獵魔人的職業信條,原著小說中傑洛特在獵魔人的城堡凱爾莫罕和紅髮女術士特莉絲說的一段話可以很容易地理解:
「我是個獵魔人,一個人造變異種。我殺怪物是為了錢。如果父母付錢我會保護他們的孩子。尼弗迦德的父母付我錢,我也會保護尼弗迦德的孩子。即使世界毀滅——儘管它對於我來說不太可能——我還會站在世界的廢墟上繼續殺怪物,直到有一天怪物殺了我。這就是我的命運,我的意義,我的生命,我對世界的態度。這不是我選擇的,我只是被選擇的。」
不難看出,《巫師》系列擁有一個像《魔戒》那樣基於種族衝突的基礎設定,又有《冰與火之歌》中佔主流地位的國家矛盾,但卻創造出了與這兩者迥然相異的氣質。
如果說《魔戒》是奇幻世界中波瀾壯闊的英雄史詩,描寫了英雄為了拯救世界所做出的努力,《冰與火之歌》著力於用冷酷凜冽的故事和筆法描繪不同階層的個體在世界中的命運,那麼《巫師》則更像一出古典主義悲劇,個體以英雄的身份在宏大世界中掙扎,卻無法擺脫宿命悲劇。
(「白狼」傑洛特總是以一副雄武英姿的形象出現在玩家面前,實際上他並沒有多少主角光環,成長曆程也是一路坎坷波折。)
在《魔戒》中,抵制誘惑,毀滅魔戒就是絕對的正義,《冰與火之歌》中的角色則在生存需求和權力追求中掙扎,唯一將正義作為信仰的艾德•史塔克還未能活過一卷書。但在《巫師》的世界中,你很難看到絕對的正義與邪惡,道德選擇是貫穿於小說和遊戲始終的主題,傑洛特奉行「lesser evil」的原則行事,然而lesser evil同樣是evil,就像那個經典的電車難題一樣,絕對正確的選擇是不存在。因此,拿錢辦事反而成為了最好的掩護,對於內心道德譴責的掩護。
在小說《獵魔人》最後一卷的結尾,一直以來都在保護人類的傑洛特,在一場人類反對非人類的暴動中,被憤怒的人類村民用草叉叉死。這堪稱是對於傑洛特命運最冷酷的擺布,也是對於世界最大的諷刺。
我們在上面的講述中簡單地回顧了《巫師》的世界觀和創作軌跡,接下來我們會深度探討獵魔人自身的文化特點,以及作者本人身世,和他所在國家波蘭的跌宕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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