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鄉村的環境,隨時會面臨新挑戰。
冬天的那隻狐狸,每晚到花園造訪,四處留下糞便。狐狸攝取的食物雜,糞便比狗屎更稀,更臭,還直接拉在草坪上,若不及時處理,遇上園丁用割草機割草,就會達到掃地機器人把貓屎抹一地板的效果。
而這一禮拜以來,每天清晨6點左右,我們都會被煙囪頂上傳來的巨大震動驚醒。開始以為是電視天線被風吹動,敲擊煙囪。疫情期間,不敢找人來修,只得先處理噪音。由于震動從煙囪上傳來,經過煙道這個天然的共鳴箱,壁爐口的聲音最為響亮。於是用厚塑料泡沫板,粘了個壁爐門,以封住壁爐。
第二天,聲音小了,可整個牆壁的如雷震動,依然貫耳。心一的臥室,和煙囪共一個牆壁,心一睡眠不錯,居然未受什麼影響。對於睡眠不好的我而言,這個問題是天大的事,必須徹底解決。
查谷歌,問煙囪異響是怎麼回事。只道是爐子出了問題,或有小鳥在煙囪上做窩。那麼大的動靜,讓我直接排除了小鳥的原因。查了幾天,依然不明就裡。一時氣沮。
終於有一天,上午又聽見震動,我出門去遙望煙囪,剛出去,只聽見撲簌簌一聲,一隻鳥從煙囪上騰空躍起,沖天而去。我依然半信半疑。小小鳥兒,怎麼可能造成如此震動之聲?
被震動騷擾的第四天清晨,我聽見巨響,恨恨披上衣服,直奔樓下,打開花園門,貼著牆壁,偷偷抬頭打量煙囪。真相大白。這是一隻啄木鳥,不斷敲擊著煙囪鐵皮頂蓋,震耳欲聾,方圓幾百米都能聽見。我們在室內聽到的,還只是牆壁傳來的低音炮。我掏出手機,想錄個視頻。沒想到我剛探出頭,那啄木鳥便展翅飛了。
搞清楚噪音來源,就好辦了。我用谷歌,一輸入「啄木鳥 煙囪」的英文,搜索結果成千上萬,撲面而來。原來,每年春天,是啄木鳥求偶季節。啄木鳥敲擊煙囪蓋,像敲鼓一樣,發出巨響,一是聲明領地,而是招徠異性的注意。
這隻啄木鳥,青睞我家煙囪,無怪乎兩個原因。一,我們從來不用壁爐。我們沒有英國人的壁爐情結。有的英國人,還嫌現代燒煤氣的壁爐不懷舊,執意燒柴禾。我見有的花園門口,堆著一摞摞的木柴,不知是買的,還是自己劈的。我們不用壁爐,煙囪就不冒青煙。整個冬天,這啄木鳥便暗暗記在心裡。
二,我家花園昆蟲眾多,食材豐富。在園藝上,這叫「病蟲害嚴重」。這啄木鳥,用實際行動,為我的園藝水準做了評判。前兩天,我還在沾沾自喜,覺得那兩株老蘋果樹風水不錯,樹洞裡,幽深潮溼,滿是鼻涕蟲和西瓜蟲。
我惱羞成怒,向這啄木鳥正式宣戰。亞馬遜裡,敲入「啄木鳥 防治」兩個詞,貨品鋪天蓋地。大多是些發光閃亮、貓頭鷹形狀的恐嚇物。
最簡單的,是在煙囪頂蓋,粘幾圈發亮的錫箔膠帶紙。可惜我爬不上去。還有超聲波驅鳥器,這東西很玄乎,不敢信任。有個腦袋能旋轉,眼睛發光的假貓頭鷹,掛在樹上即可。我看了用戶評價,赫然見到幾張照片,一隻小鳥就站在這假太歲爺頭頂。另一張,一隻鴿子,施施然,在這「貓頭鷹」眼皮底下打盹。皆放棄。
最麻煩的,大多數貨品要一兩個星期才到,最快的,也得4、5天。遠水解不了近渴,只能自力更生。心一喜歡做手工,心一媽媽囤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尖板眼。我討了幾條長長的發光錫箔紙,一個氣球,自製了一個稻草人,趁著夜黑風高,安置在煙囪下方的院子裡。
第二天清晨,敲擊震動,如期而至。我氣急敗壞,衝到樓下,操起心一的曲棍球桿,伸進壁爐,在煙道裡乒桌球乓大聲敲擊。這敲擊,通過煙道的共鳴,直衝雲霄。那頂上的老朋友,立刻消失了。我在水龍頭下,悻悻衝了半天胳膊上黑漆漆、油膩膩的菸灰,上樓躺下沒兩秒,又開始地動山搖。我再用杆子敲,沒想到這次鼓瑟和鳴。我在下面敲幾杆子,上面就「咚咚咚」砸幾下鼓。那啄木鳥見這麼多天的愛情召喚,終於有了回應,心襟搖曳。
小賊,算你嘴勁大,我敗給你了。我百般無奈,只能豁出去,擔當全方位自動稻草人,親自和它互動。只要清晨敲擊一開始,我就衝到院子裡,跌扑跳擲,堅持幾天,想必能讓其割愛,放棄這溫柔鄉。
心有不甘,總結了一下失敗原因。發現我的稻草人,離籬笆太近,氣球被樹枝卡住,不得動彈,且被遮擋,昨晚又請心一幫我打了一個氣球,重新設置機關,想困獸猶鬥,再試一次。
今天天蒙蒙亮,我就醒了,頭疼欲裂,一直等那隻靴子掉下來。哪知天光大亮,也不聞老朋友蹤跡。不敢輕喜,等這噪音清零持續兩天,我才能宣稱抗啄的偉大勝利。
想到那老朋友,敲打忙碌近一個禮拜,在我的神器面前,倉皇落荒而走,如花美眷,亦成泡影,居然有點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