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女鄭佩佩 人生難分戲裡外

2021-02-07 南方人物周刊

從《大醉俠》裡的金燕子,到《唐伯虎點秋香》裡的華夫人,再到《臥虎藏龍》裡的碧眼狐狸,在這3個角色間,鄭佩佩經歷了人生路上的過山車:一舉成名、息影退隱、離婚窘迫、東山再起。回望過去五十多年,曾經英氣勃發的她,成也俠女,困也俠女,不變的是俠女的質直氣格。圖/方迎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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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 鄒金燦 實習記者 楊宙 發自香港


香港廟街,一家老牌餐室裡,人聲鼎沸。這家餐室有兩層樓,地方不大,二樓都是卡座。載我們到此地的計程車司機,聽我們一說目的地,就來了精神:「這家餐室非常有名,以前經常用來拍一些懷舊戲。」


鄭佩佩選擇了在這裡接受我們的專訪。這是一家和她閱歷相同的餐室,擁有超過半個世紀的歷史。她一見到我們的攝影師老方,就說:「你很臉熟,我好像經常能見到你。」


老方愣了一下,尋思曾在什麼場合見過這位採訪對象。鄭佩佩笑聲爽朗,她顯然不認為自己搶了老方的開場白——畢竟記者和老方才是經常見到鄭佩佩的人,儘管是在影視劇中。


談話中,鄭佩佩喜歡說「yeah」,喜歡大笑,常微笑著說「對不對」,談到一些往事的細節,如不能確切記得,她會直接說「我不曉得了」。由於與店方熟稔,這裡成了她的客廳,很多人能認出她來。採訪中,隔壁餐桌來了很多食客,他們低頭吃飯,各自談著事情,在我們走動時,甚至沒有人投來好奇的眼光。這似乎坐實了鄭佩佩喜歡香港的一個原因:這裡的人,就像自己的鄰居一樣。


談到人生的各個階段,鄭佩佩最喜歡目前的自己。關於往事,她眼神會黯淡,但很平靜。她說,那時候的人,想法很簡單,不像今天年輕人想得那麼複雜;早點結婚生子,大家都覺得天經地義。在巔峰期息影,人們替她惋惜,她對這些惋惜敬謝不敏,但對子女有內疚,認為自己虧欠了孩子一生。


平生俠名為吾累


鄭佩佩的愧疚,源於1989年與丈夫原文通的離婚,導致她的4個孩子沒有完整的家庭。


那是她人生的分水嶺,直接否定了她過去的20年。原文通是臺灣商人,其父是邵氏公司在臺灣的代理商。他與鄭佩佩的相識頗具戲劇性:鄭佩佩的母親到原家打麻將,輸了錢,讓鄭佩佩送錢過來。她就這樣和原文通相識並相戀,於1969年結婚。


1970年,鄭佩佩決定息影,和原文通移民美國。對於鄭佩佩的決定,小她6歲的妹妹鄭保佩(現在是佩佩的經紀人)說:「那時候講究歸宿,如果一個女孩到24、25歲還沒有嫁出去,就已經是很誇張的事情了。」


老闆邵逸夫、恩師胡金銓都支持鄭佩佩。她說,「胡導演很喜歡我的選擇。覺得我選擇很對,很會選。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我選得好,就覺得我嫁這樣的人最合適。可能大家也看不到很多很細節的東西。」


師長們對原文通評價很高,「主要他不是圈內人,有學問、很正派。」而原文通在眾多追求者中勝出,也因為他的確與眾不同。


「他老跟我唱反調。(笑)譬如我愛喝可樂,我拍戲時,羅(維)叔叔買一打可樂,放兩大杯冰塊在那裡讓我喝。我結婚以後,原文通的第一點是『不許喝可樂,不喝可樂不會死掉』。我心想對啊,不喝可樂不會死掉,為什麼我非要喝可樂?我是覺得他跟別人不太一樣。」


在俠女的光環下,鄭佩佩接受著廣泛的寵愛。「突然有人唱反調,就覺得其實這個人還比較有道理。至少我說月亮是方的,他告訴我,不是方的,是圓的。」


在美國,鄭佩佩過起了相夫教子的瑣碎生活。20年裡,她懷孕8次,流產4次。「借個肚子為丈夫生孩子」,她當時認為是自己的義務。如果不是在1985年為單傳的丈夫生下一個兒子,她的生子事業還將繼續。


鄭佩佩沒有俠女的武功,但無疑擁有俠女的體質,4次流產並沒有對她的身體造成很大影響,相反,她還幹了很多活兒:開舞蹈班教人跳舞,管理百貨商店,親自送貨上門,經常把大件貨物送到買主樓下,然後通知買主:家裡有沒有男人,下來一起搬東西。


「去了美國之後,我才知道我有多紅。」在唐人街,幾乎無人不識鄭佩佩,那裡的華人經常做的一件事,是猜測她肚子裡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給了原文通很大壓力。


「他本身就很大壓力。因為別人都會叫他鄭佩佩的丈夫,甚至有人叫他鄭大哥,不容易,找一個有名的人做太太,而且這個太太還——雖然不要穿名牌,但是她要的東西,太理想,太虛無。」


她要回歸社會,希望為當地華人做些事情,於是辦了個華語電視臺。即使已經息影,鄭佩佩似乎還是把武功高強的「金燕子」角色代入到真實生活中,認為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定能憑藉自己的努力拿到。


移民美國時,她認為在戀愛中擁有了一個happyending,「沒想到以後,完全沒有想到。我就覺得女孩子最終還是要一個歸宿。沒有想到,喔,這些東西都看不到了。」


華語電視臺非但沒有做成功,還讓她虧損了二三十萬美金。丈夫是生意人,並不支持鄭佩佩的這一事業。分歧日漸加大,最終他們在1989年結束了這段婚姻。離婚後,一向對錢沒有概念的鄭佩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她要獨力為生計奔波,還要求自己與前夫一起撫養子女,此外還須償還做電視臺欠下的債務,那筆錢對於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


最近,鄭佩佩總結這段婚姻:「我不是溫柔的女人,我太好強了。我覺得女人不要太強,弱一點的女人男孩子會喜歡多一點。我不太像女人,所以丈夫才把我開掉。」


離婚後,她還和丈夫一起住了些日子,不讓孩子知道。甚至媽媽及妹妹都是過了好久才知道鄭佩佩離婚的消息。


問:「你說過『戲外不是戲裡面』,當時自己沒有區分得太開嗎?」


鄭佩佩說:「對,我想起還是。演戲一定會有個ending,人生其實是不那麼容易有ending的,這讓我學到很大的一課。雖然我們常常說人生是戲嘛,但是事實上那部戲是比較長的,要你自己導、自己演、自己編,然後自己去承受所有的代價。」


九百多年前,蘇軾經歷了烏臺詩案的折磨,九死一生後得以出獄,感慨寫道:「平生文字為吾累。」如今的鄭佩佩總結婚姻教訓,頗有那麼一點「平生俠名為吾累」的意味。


在絕望中,鄭佩佩想起了拍戲,想起了香港。


俠女闖香江


「你現在是美國人,還是香港人?」


「香港人。」


在一生的地域身份中,鄭佩佩歷經了這樣一個變化:上海人,1946年出生於上海,父親是上海人,「佩佩」的上海話發音與baby接近;香港人,1961年隨母親投奔香港的舅舅,在此地生活、工作、成名;美國人,1971年,她和原文通移民美國。


現在,鄭佩佩是香港人。她喜歡這個令她成名的地方,這裡讓她感到親切,此外還為老人提供了許多養老的方便。復出至今,她沒在香港買房,現在和女兒租住在一間公寓裡,「我對我的老來有了安排,香港政府有一種老人公寓,我現在在申請中,等他們批下來。」


然而少年時來香港,鄭佩佩並不喜歡這個地方。她的父親是國民黨的探長,1949年後在內地入獄,被關在了數千裡外的內蒙古。在鄭佩佩小時候的記憶中,自己是反革命家屬,因此改跟母親姓鄭。但即使如此,她也沒能逃脫這個群體在那個年代的固有命運。


「剛解放的時候,國內其實不是(現在)這樣的,我們那時候的教育,每個人都非常有禮貌。我父親不在,我媽媽很早就帶我弟弟妹妹到香港,剩下我一個人在上海。那會兒治安非常好,人也非常懂禮貌。但是我在他們中間,總覺得很被排擠,因為我身份不好,所以我從小很好勝。我覺得雖然我是反革命家屬,但我不一定是資產階級思想,所以我從小就願意穿破衣服,願意比人家勞動多一點。我從小就很不服氣,為什麼反革命家屬、資產階級的家屬,我就一定是不好的?!」


16歲時,她並不心甘情願地來了香港,「我媽媽一定要接我過來,騙我說外婆病了——外婆很疼我,也在香港。我來的時候,覺得香港很腐爛,(這裡的人)經常打麻將,不務正業。」


帶著這種倔強,她進入了邵氏。當時公司會請一些武行師傅來培訓新人,以拍攝武打片。鄭佩佩也在其中。當她看見一些女孩因為被打到鼻子出血而哭起來時,心裡不以為然,認為這是丟女孩子的臉。


由於出眾的舞蹈功底,她被胡金銓導演看中,讓她出演《大醉俠》的主角金燕子。這部電影被譽為新派武俠電影的開山之作,上映即大獲成功,她很快成為香港街知巷聞的女一號。


那時候,很少有人贊她漂亮,集中在她身上的讚美,是「能打」。她說,自己並非真的能打,而是比其他女孩子會打,能吃苦,所以就以這個出名了,「我走在彌敦道,那些『飛仔』(流氓)都不敢碰我,他們不曉得我(會武功)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是我最得意的事情。」


更令她得意的是自己那時候參演的電影,票房都很好,「我的戲都過百萬。不得了,不得了!我覺得這個是最重要的。漂不漂亮,每個人看法不一樣,對不對?他覺得你很漂亮,你可能不是很漂亮,對不對?」


她漸漸定型,成為當時香港媒體眼中的武俠女皇。認識原文通前,她和兩個人先後戀愛。第一個是陳鴻烈,在《大醉俠》裡演反派玉面虎;第二個是嶽華,演醉俠範大悲。和陳鴻烈的戀愛很短暫,結束得還頗有戲劇性,「他雖然整天說我是他第一個女朋友,但我們沒有真的怎麼樣好過,那時候他追我,還同時在追潘迎紫,結果他哥哥告訴我了。我蠢得要死。(笑)那時候我很紅了,他就擔心我會對潘迎紫不好。為什麼我要對她不好?」


至於戀愛5年的嶽華,她不願談及,「我想還是要少提他,回頭他回到家裡還要挨揍。他太太還是蠻在意,所以我儘量不說他。」


在《大醉俠》裡,潘迎紫飾演鄭佩佩手下的一個無名女兵,後來潘與陳鴻烈結婚,這段婚姻只維持了8年。《大醉俠》的武術指導是韓英傑,跑龍套的有程小東,當年13歲,在片中飾演一個被刺瞎眼睛的小和尚。


這些人後來都成了如雷貫耳的人物。只有絕對主角鄭佩佩不僅淡出電影圈,還遠離了華人社會,一走就是20年。這段時間,香港影視滄海桑田,當年看她電影長大的後輩,已成為這個領域的中流砥柱。而資訊傳播發達,讓這個職業的從業者可以擁有更多光環,更多人湧進來競爭。


鄭佩佩還能演戲嗎?


東山再起


90年代復出前,她為自己是否還能演戲感到困惑。此外,她仍然希望留在美國,這樣能與前夫分擔撫養子女的責任——儘管她自己已經破產。但她很快發現自己謀生乏術。


「我當時是想,最好能留在美國,孩子還那麼小,所以我就想找到一份工作。但是實際上每個人都以為我開玩笑。我到餐館說,我給你做洗工。他們覺得我開玩笑。」


糾結中,她陷入了有生以來最深的彷徨中,「誰告訴我什麼東西我都會去拜,拜神、念多少經,我都做了。哪棵樹砍掉就好,我就把那棵樹砍掉了。其實我後來發現,這些都是錯的,根本上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我自己只要站起來,往前看,就沒事,就把前面不好的全部都斬斷,重新開始。」


她去澳洲看望母親,在那裡又見到了師父——1988年她就已皈依星雲大師。星雲大師告訴她,她還是應該重新做回「鄭佩佩」,這樣可以做更多事情,幫更多的人——這些人自然包括她的孩子。她想了想,覺得目前為止自己最能勝任的,還是演戲這份工作。


1992年,她回到了香港。因為沒錢租房,星雲大師讓她住在香港佛香精舍,一住就兩年。這段時間,她在香港深居簡出,平素在佛堂幫忙做早課、晚課。經紀人馮美基告訴她:現在周星馳很紅,你要跟他拍戲。於是,她接拍了《唐伯虎點秋香》。


跟影片充滿笑點不同,拍攝的時候,片場顯得很嚴肅,「太吵的話,周星馳他們就想不出東西了。你必須要很嚴肅,不能嘻嘻哈哈。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嘻嘻哈哈的東西,對不對。」


當時接到劇本,她只知道自己演的是一個會武功的華夫人,跟她之前的戲路一樣。拍攝時,鞏俐不肯搞笑,周星馳就問鄭佩佩能否試試,鄭佩佩二話不說,就與周星馳賣起藥來。


昔日的俠女金燕子,搖身變成諧星。她與周星馳對戲,一個賣「一日喪命散」,一個賣「含笑半步癲」,令觀眾捧腹,也令胡金銓和李翰祥痛心。師伯李翰祥導演說,華夫人這個角色,把鄭佩佩給糟蹋了。


面對師長們的質難,鄭佩佩保持沉默,「我心想我現在最要緊的是工作。我只是這麼想,接下去我們都要工作,我也不能向你們拿錢,對不對?他們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我師伯,都可以說我,我只能聽著,他們講我什麼我只能聽著。」


現在的鄭佩佩,如何看待華夫人這個角色?「我是幸虧演這部戲,不然內地不會有那麼多人認識我。他們(胡金銓、李翰祥)不知道,他們不能想像,因為在他們的想像中我還是金燕子。」


在眾多親友都依然沉湎於金燕子這個角色的時候,鄭佩佩率先走了出來。1996年,李翰祥去世,次年,胡金銓去世。這兩個讓鄭佩佩感念一生的人,沒能看到她在《臥虎藏龍》裡的演出。這一次,鄭佩佩第一次飾演反角——碧眼狐狸。


鄭佩佩說,「我相信胡導演見了不見得會喜歡。因為我馬來西亞、新加坡的影迷反對得不得了,說把我弄得那麼醜!其實他們不把我當演員,把我當鄭佩佩,還是漂亮的鄭佩佩。」


離婚後的鄭佩佩,從來沒有想過再婚,「我覺得婚姻不是全部,我在婚姻這個課程裡面,已經修足分了。不管生孩子也好,作為太太也好,都修足了。如果這輩子要做的事就是修那個分,我前面還有演戲分還沒有修完,所以我回來修那個分了。」


午後的餐室,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一名女食客,大概因為店方上錯了菜,與掌店的一個高大男子吵了起來。吵架顯然不是男子的強項,他情緒激動,略有失態。


鄭佩佩先於我們下樓,68歲的她腳步輕健,從男子身旁走過時,停下,微笑,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迅速下樓,把吵架雙方的喋喋不休,拋到了腦後。


我的朋友,在天上的比人間的多


人物周刊:爸爸入獄之後怎麼樣了?


鄭佩佩:他1963年在牢裡死了。1963年我才開始拍戲,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後來結婚的時候舅舅告訴我的。拍《楊門女將》的時候,我到內蒙古拍戲,正好是我父親100周歲。我就覺得是冥冥之中,父親希望我能夠回去看他,看看他當時是怎麼樣生活的。


人物周刊:聽到父親去世的消息,你有什麼反應?


鄭佩佩:我跟父親不是很親,知道他去世的時候,已經距離去世差不多快十年了。就等於是很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也沒有特別的反應。但在我的腦子裡面,就造成了一個很大的陰影:沒有父親長大的孩子。我婚姻不好,我對孩子們覺得抱歉,也是因為這點。我覺得不管怎麼樣,我是希望他們有父親和母親存在的。


人物周刊:經歷過這麼多身邊親友去世的過程,你現在對死亡這個問題有過什麼樣的思考?


鄭佩佩:其實我們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停一個站,可能在下一站我們又碰到。我周圍很多好朋友都走了,有時候我們好朋友也不是天天見面,但是有什麼事情我就說哎,打電話給誰,就發現這個人已經不是打電話就可以找到的了。就是這種感覺,因為已經越來越多了。可能我的朋友裡邊,在天上的比在這裡的還多。


人物周刊:拍《大醉俠》紅了之後,生活有什麼變化嗎?


鄭佩佩:沒有什麼變化,我從小賺多少錢都給我媽媽,我媽媽那時移民澳洲,把我幾年的薪水都拿走了。所以我要教跳舞、要配音,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人物周刊:那麼多合作過的導演,有哪些人是讓你記憶很深刻的?


鄭佩佩:那真是講不完。比如嶽楓導演,他是我第一部戲《寶蓮燈》的導演,他一直告訴我怎樣做一個正直的演員,讓我一定要做一個演員,不要做一個明星。他的話我一直記到心裏面,後來他走我也送了他。胡金銓導演是改變我命運的人,對我的影響很大。其實我如果能學胡導演那麼愛看書就好了。  


沒有人可以真正了解你


人物周刊:去了美國後,有沒有覺得自己過著那麼平常的日子?


鄭佩佩:我沒有想這個,只是覺得想的事情,不可能做不到。這其實是我的致命傷。(笑)譬如說,我們搬了新房子,不夠錢買窗簾。我說不要緊,我可以車(做)窗簾。那個房子很大,有2600尺,五六個房間,而且他們還講究要像戲院那種波浪形的,我都可以做。我還煮飯,還要帶孩子,還要車那個窗簾,有人不滿意我就拿下來重車,車到大家都滿意為止。


人物周刊:離婚後,你欠下來的帳要獨自償還嗎?


鄭佩佩:確實應該是我的事,對。


人物周刊:當時欠的債,也不至於到令家庭破產的地步吧?


鄭佩佩:後來我們分開以後,我個人沒有辦法維持下去,所以就宣布破產,跟他沒有關係。


人物周刊:你曾談到,離婚之後你的生活陷入困境。而前夫是生意人,離婚的時候沒有進行財產分割嗎?


鄭佩佩:我覺得自己不懂理財,4個孩子還小,至少我們之間有一個需要負起責任,況且那些都是他辛苦賺的錢,所以並沒有去爭取。


人物周刊:如果能讓時光回流,你最想修正生命中的哪個階段?


鄭佩佩:其實每一部分都是不可缺的。逆境你能學的,要比順境多。我現在回首看當時,想法完全不一樣。當時很多事情過不了,其實過不了的就是你自己。所以我基本上不太會去怨別人。我們分開的時候,我找過心理醫生,醫生說你為什麼不怨他?我說因為我覺得這沒什麼好怨的,做還是你自己要做的,比如生孩子這件事,是我情願的,不是他拿著槍強迫我做的,所以我認為,或許我修正任何一部分,我都不會成為今天的我。


人物周刊:所以當時心裏面難過的點是哪些?


鄭佩佩:這個人跟我生活在一起那麼久,為什麼他會那麼不了解我。其實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了解你。


人物周刊:他誤解或者說是不了解你的地方有哪些?


鄭佩佩:我們倆對於很多東西的觀念太不一樣了。比如教育孩子,這個價值觀完全不一樣:因為我從小沒有父親,所以認為孩子們必須要有父親;他覺得我從小沒有父親,所以我不懂得父親的重要性。


得失不能看太重


人物周刊:90年代復出那會兒,香港觀眾又換了一大撥人了,有沒有擔心年輕一代會把自己完全遺忘?


鄭佩佩:我覺得我很lucky的一點是,雖然換了一代人,但是領航這一代的人,都是跟我在一塊兒長大的,而且這些人,小時候我都對他們很好,所以他們都對我好。所以我覺得人,得失不能看得太重。


人物周刊:你當年怎麼對他們好?


鄭佩佩:當年我是坐館姐姐嘛。打風了,我們拍戲很多那種叫花子演員,他們都不能出去,我就在片場招待他們,他們都記得。還有一次,我在馬來西亞接了一個戲,那個監製,我都忘了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你知道嗎,我有今天,就是因為你的一句話。


人物周刊:是哪句話呢?


鄭佩佩:我不曉得了。(笑)他說是我在片場跟別人隨便講的一句話,就幫助他,一直到後來,成就了他的今天。


人物周刊:他們後來怎麼幫你?


鄭佩佩:給我很多機會。你看不管哪個戲,尤其是動作片,他們這些武行或者武指,都是以前我們的小武行,他們都把我看作親人。所以我常說不用他們老是幫我請助理,每個人都是我助理。(笑)


人物周刊:90年代回到香港的時候,是以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故人的?


鄭佩佩:那時候住在佛堂,慢慢才跟朋友交往聯繫。我當時的一些老朋友,比如胡導演啊,羅叔叔啊,嶽老爺啊,我相信他們慢慢慢慢開始覺得既然我能接受,他們也能接受,對不對。


人物周刊:當時的同輩朋友呢?比如陳鴻烈他們。


鄭佩佩:陳鴻烈是幫我最大的,他很快就介紹我給周令剛,到北京去拍《馬永貞》,去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這是我最困難的時候。


人物周刊:當時已經拍了《唐伯虎點秋香》,經濟方面還是很困難嗎?


鄭佩佩:還是很困難。經濟上困難,工作也很困難。不是那麼容易的。我經濟上的問題一直到拍了《臥虎藏龍》後才比較好。


2009年上吳君如、錢嘉樂的《星星同學會》節目,我和嶽華、陳鴻烈都去了。那天看3個人的話,覺得他比我和嶽華兩人感覺都要好,看起來身體都比我們強。他一直跟我說,他過不了67歲,是算命的跟他講的。我就整天罵他,因為他有一個很小的孩子,我就說,你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你的孩子怎麼辦?我每次都這樣說他。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突然就走了(註:2009年,陳鴻烈在香港拍戲時因心臟病突發去世),我們還有好多東西沒有講。


人物周刊:碧眼狐狸讓你拿到金像獎最佳女配角,你拿到這個獎後有什麼感受?要知道你當年是非常紅的女主角。


鄭佩佩:我當時是很感激的,感激這些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我。其實是女主角還是女配角都無所謂,只是他們對我認同。在生命裡面,你永遠是自己的主角,需要你一路走過來。你做些什麼,那是工作,不是那麼需要去執著的東西。


(實習記者曾琳、林渟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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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當時,是到了女孩子適婚年齡了的。對鄭佩佩來說,更是如此。鄭佩佩母親喜歡打麻將,結識了一些麻友。有一次,鄭母輸了,就讓鄭佩佩把輸的錢送給贏家原太太。就這樣,她開始認識了原文通。原文通是高學歷的留學生,他對鄭佩佩淡淡的,並沒特別在意,這讓當紅的鄭佩佩,有點失落。原文通說鄭佩佩不過和他妹妹長得差不多,並沒多漂亮。鄭佩佩覺得這個人雖和她老唱反調,但也是實話,她就覺得,這是個很真實的人,可以託付。
  • 「華夫人」鄭佩佩今天在北侖拍戲!
    網友爆料:華夫人鄭佩佩來北侖啦!今天一整天都在!拍攝《愛在生死間》這部戲。
  • 香港「第一打女」鄭佩佩:早50年,她就是花木蘭本蘭
    妹妹鄭保佩說:「姐姐是俠女,她對金錢沒什麼概念,擁有的都會付出。作女兒時,把所有的錢給媽咪,嫁了以後錢給夫家,現在只要兒女需要她更會給,如果朋友需要幫助,她也會幫。」在電影裡她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颯爽女俠;在生活裡她是樂善好施,俠膽義腸,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大姐大。
  • 「華夫人」鄭佩佩的悲苦過往,和她那段荒誕婚姻史!
    16歲的鄭佩佩小時候,鄭佩佩家就座落在上海別墅區的隔壁,距「獨臂大俠」王羽的家也不過幾步路,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兩人有一天會進同一個影視公司拍同一部戲。可是好景不長,在她六歲那年因為父親的原因家道中落,母親不得不丟下她一個人在上海,帶著弟弟妹妹到香港投靠親戚。
  • 打過成龍,揍過洪金寶,「武打影后」鄭佩佩嫁人後卻淪為生育機器
    提到功夫明星大家第一時間想起的應該是成龍、李連杰、吳京等人其實娛樂圈裡的武打女星也不少楊紫瓊、胡慧中、楊盼盼、鄭佩佩、元秋.......>她的身體柔韌度和協調感極高演起武俠片來身手矯捷,瀟灑利落極有俠女風範電影上映後鄭佩佩飾演的俠女金燕子備受觀眾好評這一角色塑造的極為成功
  • 鄭佩佩女兒原子慧曬懷孕照,升級當媽媽,與鄭佩佩簡直是複製粘貼
    >2019年2月份的時候,原子慧和其老公就在香港舉辦了非常浪漫的婚禮,邀請了他們的好友陳法蓉、朱茵來參加,倆人看起來非常的幸福,其母親鄭佩佩這麼優秀美麗的原子慧身後也是有一位同樣優秀美麗的母親,她的美貌是繼承了她母親鄭佩佩,他們的關係非常好,前一年的聖誕節都是她跟她老公陪著一起過的,也是非常的幸福和諧!
  • 一代俠女淪為「生子機器」,懷孕8次生4胎,醒悟後離婚找到自我
    一代俠女淪為「生子機器」,懷孕8次生4胎,醒悟後離婚找到自我說起鄭佩佩,她的容貌賽過張曼玉和林青霞等一代美人,她不僅容貌出色,更是有著一身的好功夫,是眾所周知的"俠女"。如此優秀的女人原本前途一片光明,而且也曾擁有進入好萊塢的機會,但是鄭佩佩卻有著自己叛逆的性格,她的性格讓她的人生和演藝之路充滿波折,雖說她的叛逆讓她生活的辛苦,但是她也成就了一段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