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金基德在2012年拍的電影,也是金基德執導生涯中最出色最輝煌的一筆。
是的,這一年52歲的金基德憑藉著《聖殤》在第69屆威尼斯電影節四滿貫,
一舉拿下金獅獎、小金獅、納薩雷諾塔代伊獎、金鼠獎。
諷刺的是,金基德的《聖殤》雖然在曾韓國本土的多項重量級電影節,獲得多項提名,但敗給了秋昌明,他的《君王》最終獨攬15項金鐘大獎在內的多項大獎。
電影節外,金基德的《聖殤》也因電影中充滿著大量的暴力鏡頭以及大尺度鏡頭,根據韓國電影審查機構的劃分,將《聖殤》歸類為R級影片。
禁止觀看19歲以下的觀眾觀看。
內斂,敏感,古典,倫理,道德,東方禪學,哲思,矛盾包圍著它
——《聖殤》
2011年,韓國,小鎮。
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金融危機,雖已過去但是危機帶來的餘波還在。
物價飆漲,金融崩潰,遊行肆起,大量人口失業...
亂世,群雄爭霸。即便是在危機中也會有站在危機浪尖上賺錢的那批人,他們絲毫不受金融危機帶來的影響。
那便是黑幫,收高利貸的打手,康道便是這些惡人中的一員。
他根本不在乎道德的困境,於他而言,這就是份工作。誰放高利貸,有沒有犯罪,也和康道沒關係,他的工作就是收錢,分紅
沒錢,那就打殘,逼著他們把錢還清。
只有欠債的人還了錢,他才能夠拿到錢。
生活很累,也無人陪伴,可人的欲望在作祟。
那天起床,康道跟往常一樣,收到了來自上邊的簡訊。
刷牙,洗臉,穿衣,出門,找人...
這次的目標是個小機械作坊的小老闆,可李江道在乎嗎?他壓根就不在乎。
大多數借高利貸的人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可憐之人,大多也有可恨之處。
康道還在走去作坊的路上,
這位小老闆就和老闆娘,兩人就在作坊享受著短暫的歡愉。
他怕還錢嗎?怕被打殘嗎?怕,但——
「快起來,就是害怕,才這樣」
康道在門外看到了這一切,強行推開門進去,上去就是一巴掌。
膽小如鼠的小老闆不敢還手,反倒是老闆娘站了出來,家裡還需要丈夫的手藝生存下來,她救了自己的丈夫,而代價便是——
「我隨便你怎麼樣,然後再給我們一個禮拜的時間」
戲劇嗎?可這便是底層人物的殘酷世界真實寫照。
康道卻沒有絲毫欲望,他拿鞭子抽打著老闆娘。
小作坊的老闆卻還在旁邊外抽著煙。
小老闆氣憤嗎?氣憤。他想到了嗎?想到了,可是他能做什麼,他也做不了。
最後還不是被斷了手。
康道愧疚嗎?他不愧疚,這就是份工作罷了,直到那天——
他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這個女人聲稱是他自己的母親。
母親?這個詞對康道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
他茫然到不知所措,即便這個陌生的女兒在他面前下跪,他也不相信這就是母親。
是的,從小便兇狠殘酷,沒有家庭,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他,突然在此時多了個母親。
縱使是真,他又怎能接受呢?
他憤怒抽打著眼前的這個陌生女人,讓他離自己遠點。
可這個女人,無論康道做什麼,她都跟在他的身後。
生活還在繼續,可康道的心中卻始終想著的是那個「拋棄她的母親」,
那個從生下便在醫院將他拋棄的母親。
他問那個陌生的女人,為什麼要拋棄他,拿出是他媽媽的證據。
而那個女人卻說:「那時我年紀太小,我太害怕了,一生下就立刻逃跑了」
可康道根本就不相信這眼前的一切,他用暴力對向眼前的這個陌生的女人。
「你是我媽媽吧,我是媽媽就讓我重新進去」
暴力發洩後,康道恢復了理智,昏昏睡去——
第二天起床,他和往常一樣,還是接到了上邊的發的推送簡訊。
這一次,卻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康道走進後,發現是個坐著輪椅的年輕小夥。
「可以再借點錢嗎?三千萬左右」
「你為什麼要借錢」
「因為我有孩子了,總覺得有點愧疚,因為我出生,要負起責任,現在該做點犧牲了」
"廢掉一隻手,三千萬,兩隻手就是六千萬,給孩子可以了,只是可惜自己再也不能彈吉他了」
——
眼前的這一幕,康道有些不知所謂成。
他見過「溫柔又殘酷」的一面,卻從未見過為了孩子,而犧牲自己的雙手和夢想的人。
他放棄了收債,轉身離開。
車間卻傳來了機器的轟鳴聲,年輕人自己把自己的雙手弄殘了,僅僅是為了那6000萬韓元的保險賠償金。
殘酷嗎?殘酷吧,但底層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回到家中的康道,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在給他織毛衣。
日子一長,康道也逐漸習慣了與她的生活,內心也不斷放下自己高築的離牆,接納她。
可是有一天,「媽媽」消失了,他不知道去了哪裡。
康道像瘋子似的,瘋狂滿世界找媽媽——
這是他一次低頭,卻也第一次倍感無力。
晚上媽媽卻自己走回來了,回來的時候給他帶來了蛋糕,她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如果可以的話,康道願意退出黑道圈,
他只願意和眼前這個媽媽生活在一起,去彌補那缺少三十年的愛。
第二天起床,康道跟往常一樣,外出「工作」——
電話響起,那頭是媽媽被綁架,尖叫,撕扯,摔打的的聲音...
憤怒,愧疚,心急,害怕,情緒圍繞著康道。
康道跟瘋了似的找媽媽,他去過那些曾經傷害過的人,問他們是不是他們綁架了他的媽媽。
可他們都沒有。
等到康道找到媽媽的時候,媽媽卻已經被「綁在」了樓頂——
可她的身後卻沒有綁匪....
原來,她是被康道討債致殘的人中的其中一個人的母親,
她的兒子被康道致殘了雙腿,最終因承受痛苦的生活選擇了自殺。
她恨不得殺康道,但是她知道僅僅只是殺他,也無法彌補這一切。
她想要折磨康道,她扮演了康道生命中最重要「母親」的那個角色,用愛去折磨他——
用自殺的形式來讓康道以為,是他的罪惡害了自己的「母親」,讓他愧疚終生。
故事的最後,康道發現了這一切的真相。
他把自己綁在了這個小貨車底下,凌晨小貨車出去拉貨,
黯淡的血,在空閒的公路下淌了一地。
世界的失望和看不到希望的絕望。
在這一瞬間,它達到了極致。
《聖殤》絕對是部出色的電影,但是想要理解這部電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金基德曾言:「我電影中出現的那些人物不是『好人』或 者『壞人』,他們只是人。無論為善抑或從惡,都只是我以導演的身份在這片土地上塑造、安排的角色而已。」
換而言之,金基德電影中的人物,扮演的只是推動這個故事發展的一個角色,最為重要的是這個故事背後的那些所講述的內容與思想,可金基德總是把它的電影主題隱藏的很隱晦。
他不像其他導演,藉以故事人物的臺詞去闡述內容,金基德希望能夠觀眾通過畫面去看到電影的內容思想,評價電影的好壞。
而在《聖殤》這部電影裡邊,關鍵的節點在於兩組鏡頭。
第一組,是金基德用平靜的鏡頭所描繪的大量的機器。回想之前,大部分的鏡頭,那些借高利貸的人們,他們大都有著一家類似於圖片中這樣的小作坊。
電影的拍攝時間是2011年,2011年的韓國還是製造業大國,是亞洲工業的翹首之一,然而在這樣的高達發達條件下,韓國卻還有這著大量的這樣的類似工廠。
在工業文明下,科技並沒有給人們帶來生活的本質改變,人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忙著工作,忙著生活,如果說改變,僅僅只是人們從手工業有了機械,用的手機更高級罷了。
科技沒有徹頭徹尾的改變人們的生活,在冰冷的機器背景下,這裡是社會階級與矛盾」緩衝的地帶,明明很發達,很先進,但科技的到來沒能使人們的生活變得更好,反而人們的生活陷入了貧困,黑暗,落後,危險,動亂...
諷刺的是,這些依靠機械依賴生存的國民卻還要通過「自殘」的方式來騙取保險金而活下去。
第二組,是片中大量小動物的鏡頭,像兔子,雞,鯰魚等等...這些動物的鏡頭自然是隱喻地符號,它們無一不被金基德刻上「弱勢群體」的標籤。
康道曾被無法還錢的老人家的兔子帶回來了家,而「母親」卻在發現兔子後把兔子放走了,可是兔子在跑出去沒多久,便被車撞死了。仿佛是在象徵著,即便「母親用死亡」來救贖迷途的康道,康道用死來謝罪。
可是在這個龐大的社會機器俠,社會的一切卻從未有過改變,救贖仿佛只是一場短暫的逃離。
這兩組鏡頭構造了整個故事的框架,金基德自己也曾說:
「之前我就說過這是一部揭露資本主義 極端性的電影……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社會因為金錢而腐朽,人和人之間產生了猜忌、惡意和殺意,這些想法正在蠶食人性,結果我們的人生和社會只有崩潰和走向悲劇。」
因此我們脫離那些救贖,復仇,暴力,母愛,人性的外衣。這電影又何嘗不是一是淺嘗輒止的社會道義救贖嗎?只是很可惜的是,金基德也沒辦法給出自己的答案。
就像是吊在拖車上,以死來救贖的康道,他救贖了自己,卻無辦法救贖其他人。
有人問,金基德的電影為何與其他的韓國電影那麼不同,我這裡有段他自己回答:
可能因為我的電影跟其他的韓國電影不太一樣吧。大部分的韓國電影,都是想要表達某個普遍的共識,但其實生活還有很多不同的側面。可能90%的人都在過一樣的生活;但還有10%的人過著比較特別的生活。一般的韓國電影表現的都是這90%,而我的電影表現的卻是這很特別的10%.我偏愛這10%,如果我的電影不能給觀眾表現這特別的10%,那我就沒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