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孫權的少年昂揚，他曾是一線天的冷鬱陰鷙，也曾是羅小虎的塞外狂蕩，現在是田季安，有雄踞一方的霸氣，全力以赴而不外露，鼎盛壯年的男子。看他隨意一舉一動都是享受，頓時想起了很多古詞：散手，臥榻，雄踞，箕坐。瞬間奮起的爆發力實在太迷人。千金難買一聲響，田季安值千金。
他是張震。十四歲起，就出演最好的華語電影，我們幾乎是看著他在銀幕上成長，漸漸成熟。這是一篇十年前的訪問。那時候我是學電影的學生，充滿對電影對大導的仰慕，幾乎都是在跟他印證，真是浪費，美好的浪費。然而又不是真的浪費。我們能看見那個最初的張震，源頭的張震，一個默默的，按照內心的計劃，走進電影深處的張震。
一件衣服可以穿十年
張震：會。最久一件穿了十年，黑色，棉的，很舒服。穿著會覺得像自己。
張震：臺灣小吃，比如肉圓。就是一般夜市，路邊攤上的。張震：小時候和姥姥，姥爺一起長到五六歲。姥爺開了一間畫廊，我老是在裡面玩。是那種藝廊，有很多雕塑，慢慢有了一點美術素養。
張震：儘量看。最近很喜歡版畫，一直在研究。自己也在試網版印刷。之前很喜歡葛氏北齋的浮世繪，色彩很漂亮。
張震：就是我小時候，我們住在臺北附近的小小山坡上，晚上和姥姥一起散步聊天，一直沿著山路走，夏天知了在叫，心裡很靜。
張震：就是去念書啊，做科學家，飛行員，還想過做太空人。
反叛不會讓別人知道
張震：其實我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我媽媽在學校當老師，教女生。（你媽媽教什麼？）我媽媽是體育老師，所以我運動很好。喜歡遊泳，腳踏車，跑步，這樣的耐力運動，我很拿手。
柏邦妮：是不是最喜歡籃球？我在《春光乍瀉》裡看過你打球。平時打什麼位置？
張震：是啊，國中打得最多。什麼位置都可以打，中鋒比較好。
張震：是啊。只要我的新聞，她會剪下來攢起來，我的戲她全都會去看，都覺得演得好。
柏邦妮：說說你的爸爸。我知道你父親張國柱是一位著名演員，曾經演出過《蝶變》。他對你的演藝生涯有沒有很大影響？
張震：小時候很少看見爸爸，不理解他的工作。覺得爸爸很用功，總是在書房裡念臺詞，走來走去，又老是不在家。後來是做了演員才開始慢慢接近，理解他。我爸爸性格比較活躍，我比較低調。爸爸是個很自我的人……
張震：那倒沒有。我們現在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他會跟我說，科技進步了啊，要多買碟子看，學學人家啊，要建檔，資料輸入電腦啊什麼的。
張震：當時多多少少會有。那時候是國中，因為他們離婚的事情，我的性格變得比較自閉。
張震：就是和別的小孩一樣啊！自己慢慢長大，慢慢想通。
柏邦妮：我覺得你小時候會是一個很調皮的小孩，長大了是一個反叛的少年。是這樣嗎？
張震：我小時候很沉默。我不喜歡炫耀。不會故意去做離經叛道的事情吸引別人注意。會悶悶地在心裡賭氣。我的反叛不會讓別人知道。
張震：嗯，我小時候演過舞臺劇《木偶奇遇記》。大概八歲吧！是那種暑期班，在兒童劇場。
張震：（笑）哪有，就是很一般的嘛！去玩而已。
感情盡在不言中
柏邦妮：據說你哥哥張翰最近跟你合作了一部戲《鬼絲》，說說你的哥哥。
張震：我哥哥就比我大兩歲，所以感覺沒有什麼做哥哥的威嚴……我們倆的感情是盡在不言中那種，平時不會講。
柏邦妮：你會覺得你的才華和成功，對於哥哥，是一個陰影嗎？因為難免會被比較。
張震：不會啊！我們從事的不是一個行業。哥哥偏向於導演，他的才華在這個方面。他之前做的紀錄片，講德國來的大提琴，還有原住民……
我的靈感來源
張震：油畫，雕塑，設計，包裝。這些我後來都很敏感。學習這些滿有用的，你知道是怎麼做的。也成為我的靈感來源。
張震：是Wim Winders關於山本耀司的一個紀錄片。有巴黎，有東京，感覺很新鮮。無論是DV還是FILM，都很漂亮。他拍的《雲上的日子》我也蠻喜歡，異國的感覺，會帶著情緒去看。最近最喜歡的國片是《咖啡時光》。
柏邦妮：我也很喜歡，形神兼備，光影紛呈，你喜歡這部電影哪裡？
張震：就是很有感覺，爸爸對女兒的關心很濃，但是他的表達是很簡單，很克制的。還有最後的火車在同一個交叉口，走開。我覺得人生就是這樣子。
柏邦妮：是很精彩呀！你幾乎已經和所有著名華語電影導演合作過了呀！我要是一個年輕演員，與其羨慕你的地位，不如說很羨慕你的資歷。
拍電影的時候是一個家
柏邦妮：你十四歲拍攝《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怎麼找的你？怎麼拍攝的？
張震：楊德昌和我爸爸是朋友，就隨便找來我看了一看，基本就決定了。籌備的時候就開始去看，那時我十二歲。感覺很新鮮。楊德昌是很有方法的一個導演，他把我們五六個小孩叫到一起，給我們上很簡單的表演課。他是我的啟蒙老師。
張震：小孩子哪裡知道。我只知道準備了一年，拍了七個月。
張震：是啊。那時候就開始對電影很有興趣。拍電影的時候，大家變成一個「家」，很有向心力。然後還可以去很多不同的地方。
張震：可以在一生的短暫時間裡，過很多不一樣的人生。比如過六十年代一個裁縫的人生，實在很好玩。
柏邦妮：那你覺得演員這個職業，最不好的地方是什麼？
張震：是生活不安定。太投入在扮演一個角色裡，會影響到真正的自己。演完了，要把自己撤出來，很痛苦。我拍完《吳清源》的時候非常茫然，根本不知道明天之後該做什麼。已經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什麼。
柏邦妮：《牯嶺街》拍攝的時候，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幕？
張震：就是殺死小明那一場。當時覺得她真的被我殺死了，非常難過。
柏邦妮：後來你十八歲繼續在楊德昌的《麻將》裡演出角色，是《牯嶺街》那裡面小孩命運的延續。在青少年時期演出這些邊緣人，會不會對你的人格形成造成影響？
柏邦妮：作為最好的華語電影導演，楊德昌有什麼自己的特點？
張震：他很理性，主觀意識強。他有很詳細周密的思考邏輯。他是要求演員按照自己的劇本做戲，不能更改的。
張震：他是第一個讓我接觸到電影的人，像老師，像長輩。我要是有困惑，會去找他聊天。
用音樂感覺電影的氣氛
柏邦妮：那部電影裡你非常非常帥氣，特別清新，簡直是電影裡最美好的部分……
張震：他大概跟我們講一個狀況，聽一個CD，告訴你這樣一種感覺，這樣對理解電影幫助很大。後來漸漸變成我自己的習慣。張震：新的古典樂，就是電子樂夾雜古典樂，是內地樂隊的。
柏邦妮：除了《2046》《春光乍瀉》和《愛神》，你和王家衛還有其他合作嗎？
和鞏俐在一起感覺很從容
柏邦妮：說說這部《愛神》，不是有情色演出嗎？尷尬嗎？張震：還好，在褲襠塞一根手帕……演《愛神》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大，不夠成熟。就心態來說，我自己是個活潑開朗的人，無憂無慮，像個小孩子，可是《愛神》裡需要的我年紀要大得多。在電影裡做了一個跨越年齡的演出。鞏俐給了我很大幫助。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有成熟韻味的女性，和她在一起，不知不覺就會變得從容一些。
張震：我們像朋友。他會告訴我很多人生經驗，他的歷練比我多很多，會告訴我很多角度看一個事情，看你自己選。
李安教我的功課
柏邦妮：1999年，你演出《臥虎藏龍》，那個電影裡的你曾經使我震驚，因為你非常狂野和彪悍，是在華人演員中難得一見的遊牧氣質……談一談和李安的合作好嗎？
張震：李安導演是一個文人，他很溫和，很斯文。他拍戲之前要求我們要做很多功課。
張震：比如要和章子怡磨合感情，還要讀王度廬原著的書。
張震：讀其中一本就可以了。我自己也會做功課，在我們拍打劫那場戲的時候，我先畫好戰略圖，自己先想一遍，結果發現拍攝的時候和我想得一樣。
柏邦妮：談一談和章子怡的合作。因為她是一個毀譽參半的演員，你覺得……
柏邦妮：《臥虎藏龍》拿了奧斯卡，你也出了大名，有什麼感受？
張震：還好，因為來不及享受吧。我對出名沒有要求。能出名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喜歡。演戲都是求一個經驗，成果不是很重要。
柏邦妮：期間你和臺灣新生代導演林正盛合作了《愛你愛我》，有什麼感覺？
張震：沒什麼太多感覺。就是回家拍電影嘛，感覺會更好。臺灣電影比較不偏商業。這個電影又不是商業，又不是藝術。
兩個事情之間發生了什麼
柏邦妮：然後呢，是《吳清源》嗎？我超級期待這部電影，談一談你和田壯壯的合作吧。
張震：壯壯，讓我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他人很棒，我特別喜歡和他拍戲。
張震：是，去了日本看景，跟關老師學下圍棋，每天都要打坐，要靜，不躁，練自己的集中力。因為吳清源感覺很清瘦，所以我在三個月裡瘦了十四公斤。然後還讀了吳清源的傳記，去拜訪過他。
張震：他是個天才。活得很簡單，除了宗教和下棋，什麼都不會。你和他接觸，一看就能感覺，這是一個精神層面很高的人，這麼老了腦袋還是很清楚。他畢生追求的境界是「中和」，很了不起。
柏邦妮：田壯壯挑選你演吳清源，是不是覺得你也有點天才？
柏邦妮：聽說你扮演吳清源，從十七歲到七十歲，整個一生。
張震：沒錯，那是太好看的一個戲。很曲折，講一個人生的悲傷和快樂。重點不是事件，而是兩個事情之間發生了什麼。比如那時候的中日關係。
柏邦妮：田壯壯之前拍《小城之春》，後來拍《茶馬古道》，現在是《吳清源》，感覺上是有意識要把斷裂的文脈延續下去，有很自覺的電影精神，你覺得他是為了什麼去拍《吳清源》？
柏邦妮：看侯孝賢的電影，覺得和田壯壯有氣息相通的地方，他們兩個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張震：確實很像，他們骨子裡的氣味，個性，風度，都很相似。
他是個硬漢，內在很熱情
張震：他是個硬漢，內在很熱情。話不多，要你們自己去做。他不要那麼多排練，也不要你對攝影機做戲，只是安靜記錄一個過程。
張震：就是講三段不同時空的愛情。一個是在1910，一個在1960，一個在現代臺灣。其中我最喜歡的一段是講臺灣藝旦街的故事，藝旦就是藝妓。柏邦妮：從《悲情城市》到《千禧曼波》，有人說不動明王侯孝賢（是指他著名的固定機位長鏡頭）動起來了，從《南國再見南國》到《咖啡時光》，我們感覺他以前是男性眼光，現在換成女性的。你喜歡哪一個侯孝賢？
張震：現在這一個，更淡，更自然。以前太嚴肅。現在好看一些，很有感覺。
柏邦妮：你們感覺有點像！都很清朗。我喜歡他的妻子Chara。
張震：我小時候也好喜歡她的歌，比如《燕尾蝶》。我們後來在影展遇見過，感覺不錯。
性為什麼 要面對
柏邦妮：說一說你的愛情。有你的負面新聞，說你為了事業犧牲掉了愛情。你會嗎？
張震（奇怪地）：性為什麼要面對？去做就好了嘛。你需要面對吃飯嗎？
（圖片均出自@豆瓣電影 ）
昨日抽中PAVANA清邁度假酒店的朋友是: Willie , 季子平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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