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 朱康琪
「這不是歌!」
面對直播間觀眾點播最近爆紅的網絡神曲《驚雷》,楊坤憤怒地拒絕了他們的要求。
他還直接diss《驚雷》:「要歌沒歌,要旋律沒旋律,要節奏沒節奏,要律動沒律動」,「不僅難聽,還噁心俗氣。」
他的憤怒是有原因的。
粗聽一下驚雷,你就會感覺:
MC六道「創作」這首歌始終只有一個循環。
再論歌詞,則是以下這種畫風:
天塌地陷紫金錘
大權我手得
殺仙弒佛修成魔
劍出鞘我血滂沱
……
是不是很熟悉?沒錯,濃濃的喊麥歌曲既視感。
你要說驚雷是MC天佑寫的,我也會相信。
畢竟這位被封殺的MC第一人的代表作《一人我飲酒醉》,就與《驚雷》異曲同工。
如果把兩首歌混著來,其實也可以。
天塌地陷紫金錘
醉把佳人成雙對
九天玄劍驚天變
奪得皇位以成仙
大權我手得
眼中我淚兩行
殺仙弒佛修成魔
續寫另類帝王篇
……
大多數喊麥文化其實表達的都是一個意思,某著名」過氣網紅「、「當代魯迅」已經總結如下:
可即便內核如此,架不住「人民群眾」喜歡。
據統計,各種版本的驚雷從三月開始就霸佔榜單。
3月19日,陽子的《驚雷》正式登陸QQ音樂熱歌巔峰榜第十名,並在接下來的四周內橫踞榜單前三,於此同時倪浩毅的《驚雷》也登陸第十四周QQ音樂網絡歌曲榜前十。
在短視頻使用量上,截止到4月13日,快手超過10萬人使用的《驚雷》片段高於10個,其中最高使用量為101.3萬;而在抖音上,#驚雷#有42.9億次播放量、15.1萬個視頻,#挑戰唱驚雷#有18.5億次播放量、3.4萬個視頻。
另外在快手上,《驚雷》就有溫柔版、「卡殼」版、方言版、戲腔版、閨蜜版、小黃人版、四種聲音版、警察姐姐版、球迷版、說唱版、海綿寶寶等...
因此,驚雷搖身一變,成為了那道擺在楊坤面前的難題。
流量之高,高到你無法忽視,只能回應。
面對楊坤的diss,《驚雷》作者MC六道也給出了自己的辯解:
「音樂是不分好壞,只要帶給人快樂就行。」
這種辯解的充實程度,跟他自己的歌曲有得一拼。
同一種正確,同一種空洞。
而在MC六道的粉絲眼中,楊坤的回應無異於來自權威的挑釁。
「人民群眾喜歡,你不喜歡,你算老幾?你楊坤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麼?」
還別說,楊坤還真有。
還記得那首歌麼?在2018年的4月,「愛就像藍天白雲,晴空萬裡突然暴風雨」就霸佔抖音榜單,當時點開抖音,所有的BGM都是它在單曲循環。
這首歌叫《答案》,就是楊坤寫的。
資格論在成績面前已然失效,雙方現在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線。
流量不相上下,剩下就是拼質量了。
說的是戰爭,呼喚的是Love & Peace,但在表現形式上,驚雷實在差距顯著。
來看歌詞的第一句:
「驚雷 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很難稱得上是歌詞,只是意象的堆砌。
強行解釋的話,那就只有元曲可與之一戰:
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但是驚雷缺失的是,恰恰是具體的意象。
你可以想像小橋流水,但無法想像通天修為;
你可以想像古道瘦馬,但無法想像天塌地陷。
而現代人見過紫金錘的概率,可能還沒有黑人抬棺來得多。
這就是「真實」的力量。
藝術作品的高低,來自於創作者對於現實的描摹與升華,也就是所謂的上價值。借景抒情,描繪的是景,講的是情。
這也就是今晚月色真美,為什麼會比「我愛你」顯得更動人。
因為愛是概念,概念只能想像,無法描述。能描述的只有愛你的表現,陪你一起看星星月亮的時光,和你暢談人生理想,才是值得珍視的回憶。
如果只有情,那就會地基不穩,搖搖欲墜。
現在知道為什么女朋友每次都會在你上高地打團戰的時候給你奪命連環call了吧?你愛不愛我,你光說沒用,你還得拿出實際行動啊!
當然沒破水晶前一切好說。如果輸了,建議分手,換個可以陪你一起打遊戲的女友……
再看《驚雷》剩下的歌詞:
「我 大權手中握 腳踏雲中鶴 殺仙弒佛」,則有一種鬥戰神佛孫悟空的感覺。
受困於事業和生活的壓抑,人們往往需要一種解壓放鬆的渠道,而驚雷和喊麥歌曲中的手握大權,就成為了眾人的洩壓閥。
這種情緒會給人一種共鳴的感覺,配合快速的節奏,的確適合夜店蹦迪。
如果說電音是一個人的孤單,那喊麥就是一群人的狂歡。
所以,儘管驚雷描寫低劣,但不妨礙許多人自我宣洩。
如果從生意角度上說,《驚雷》可以滿足人們在壓抑時刻釋放自我的需求。能滿足用戶需求的,就是好產品。
可一個好的產品,並不一定是好的作品。驚雷還需要很大的打磨空間,因為好的藝術作品,從來不能把欲望赤裸裸地寫在臉上。
所謂藝術,就是要把滿腦的欲望,變成現實的情懷。
人生當然不止眼前的苟且,藝術告訴你,還有詩與遠方。
只不過有些藝術告訴你的詩與遠方,都是假的。
不過驚雷的困境,是所有平民文化在初期發育時的困境。
當年的校園民謠、網絡歌曲,哪怕作為90後一代人的青春,就連周杰倫都從來沒有逃脫主流文化的鄙視。
審美是一種權力。只有把你說成下裡巴人,我才有資格成為陽春白雪。接著,就是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批判與撕逼。
可現實是,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所有的樂評人都被歷史淡忘了,剩下的只有經典的作品。
馬克思說,審美是有階級性和時代性的。
但他也給自己留了一個難題,因為作為千年之後的現代人,就連馬克思也無法拒絕《荷馬史詩》的誘惑,他也不得不承認,有一種美可以超越時間,如同所謂的鑽石一般,經典永流傳。
創作者都會有追求偉大作品的美好願望,但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道事關創作能力的鴻溝。不過在抵達終點之前,現代人有一種特權,那就是單方面宣布勝利:
白馬帶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馬已經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終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灑的少年…… 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金庸《白馬嘯西風》
不過沒關係,在這場權力的遊戲裡,只有時間是最後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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