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溫州讀書報2020年第5期,三版,總276期。
作者|馬國興
專欄|我的第一本書
2008年春天,有位同事問我:「農業路上新開了一家書是生活書店,和你有沒有關係?」我會心一笑,連連搖頭。他如此猜測,緣於我曾在鄭州三聯書店工作多年,而且上一年我出的書名就叫《書生活》。《書生活》是我獨自創作且公開出版的第一本書。之所以加這麼多定語,是因為此前有相應的經歷。涉世之初,我與幾位學友應邀加盟「農村娃科普系列叢書」,合力拼湊的《工商常識》,由海燕出版社1996年6月推出;2005年秋,我匯總自辦的手抄報《我》,掃描並印製了其十年合集《紙上讀我(1995—2005)》。《書生活》為「百花園文叢」之一,與百花園雜誌社同仁的書共用一個書號,由河南文藝出版社2007年2月出版。此文叢為小三十二開,共十二冊,每冊僅有三個印張,總定價為一百四十四元。因此,如果再加個定語「單書單號單獨定價」,那我的第一本書,就變成了五年後面世的《我曾經侍弄過一家書店》。《書生活》分為「寄自童年,寄自故鄉」「左手親情,右手師友」「封面是書,封底是生活」三輯,收入出書之前十年我滿意的二十五篇散文隨筆。「百花園文叢」未設總序,我約請師長作序也未遂,只好在獻詞頁選用鄭愁予的詩句「是誰傳下這詩人的行業/黃昏裡掛起一盞燈」,以彌補遺憾,並區別於他人的書。此書名稱,初擬借用輯名「封面是書,封底是生活」,因主編認為其太長,與他書不協調,後只得簡化。然而其中文章並非全部與書相關,我不得不在後記裡找補,說「書生活」亦即「生活書」云云。「百花園文叢」分冊封面均列有一段話,出自各人作品。策劃者原來為《書生活》摘錄了《母愛如水》一文裡的幾句,我為與書名呼應,更換為《寓言:事關遠方》開頭語(略有刪減):「書來到我們手上,就好像我們去了遠方。我書架上的書,大都是我遊訪各地書店或舊書攤的結果。有了時空的間距,許多書我已淡忘了當初請它們回來的心情,但每當仰望這個隊列,即便不翻閱,胸中是盈盈地欣悅,思緒也隨之四散蔓延。書架上分明不再只是書的陳列,也有著過往歲月的鋪排,讓人感嘆。」既為第一本書,《書生活》出版前後,我便擁有了許多第一次的經驗。書稿中,原有一篇《雖不能至,心嚮往之——讀〈往事並不如煙〉》,編輯鑑於其時形勢,要求撤換為他文。我沒有想到,此舉將是我隨後編書必修的功課,眼見標尺越收越窄,不時生發陣陣嘆息。某日閒逛舊書網,在某店「名家籤名本」裡,無意中發現《書生活》在售。點擊放大圖片,我看清了一位書友的面目。尷尬之後,不禁為自己的「孩子」感到悲哀。後來,「百花園文叢」獲得鄭州市第十二屆「五個一工程」獎,我也經由《書生活》覓得三兩知交。網絡互動近十年以後,2018年11月,我才與張家鴻先生在北京會面。2009年2月,他看了我的博客,與我聯繫。交流之外,我給他寄去《書生活》。六年後,我收到他的第一本書《文心書影》。他在「癸巳讀書記」一輯中,提及我的書是他「平生得到的第一本作者題籤本」。於是,我在電子郵箱中搜尋來往郵件,回味雙方交往歷程。那時他說,「我只會讀,寫不來。感覺讀是個輕鬆愜意的過程,而寫總是比較費心力的,故而望而卻之。當然,也是能力不夠」,「我還是更喜歡讀,寫東西太傷腦筋了」。但他畢竟難抵文字的誘惑,《文心書影》即匯集了他那幾年讀書閱世的成績。如今,在福建惠安高級中學教授語文之餘,他的閱讀視野日趨開闊,寫作水平日漸提升,可喜可賀。2007年冬,小小說作家王奎山先生閱畢《書生活》,自發寫了評論《深情的寫作》,讓我分外感動與感激。細閱書評,發現他引述我的那些話,均為靈感的產物,足見他眼光之獨。幾年後,我選編另一本書時,便將之連同其後約他寫的《寫作的秘密》,一併作為序文。可惜的是,這本《一路走來,成長如蛻》上市時,他已因病去世。現轉引《深情的寫作》中的兩段,綰結此文,並紀念遠行的奎山先生:他們匆匆忙忙地講述故事,匆匆忙忙塑造人物。語言,在他們手中僅僅是一個講述故事、塑造人物的工具。真正的寫作不是這樣子的。一個真正的寫作者,他的文字不僅僅是工具,文字本身也成為審美對象,經得起人們反覆回味、咀嚼,這才是寫作的化境。讀國興的文章,你常常會為讀到的句子而驚喜,心想,原來文章也可以這樣寫:「狗分明是院落的另一道門戶,貓則是一個流動的捕鼠夾子,牛呢,簡直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勞動力」;「母親誕生了你,你也同時誕生了母親」;「你笑笑,頗有禪意地答曰:心裡有,眼裡就有,心裡沒有,眼裡就沒有」;「六十多年前,蕭紅曾出此言,那是一種熱鬧裡的荒涼,而如今,不過是荒涼裡的熱鬧罷了」;「在地理意義上,呼蘭河是蕭紅的母親,而在人文意義上,蕭紅卻是呼蘭河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