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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樂隊的夏天》中,來自上海的號外樂團只出現了兩分鐘,但讓不少人對這支氣質獨特的樂隊產生了好奇心。其實,號外樂團的現場演出在小圈層內早已小有名氣。當我聽到他們的錄音室作品時,那種細節充實,貼近根源的復古Funk音樂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為一個Funk愛好者,我決定趁著這次來到上海的機會拜訪一下他們。
當我在靜安區一棟寫字樓中的錄音室裡見到號外樂團時,他們正在與製作人討論新EP中歌曲的細節。錄音室以一款日本威士忌的名字命名,薩克斯和長笛的聲音從監聽音箱裡傳出,氣氛顯得挺海派。幾分鐘後,成員們來到休息室接受了我的採訪。
號外樂團在《樂隊的夏天》後臺(攝影:高原)
今年才算得上浮出水面的號外,其實是一支成立於2011年的樂隊。但直到2018年底,他們才發行了首張錄音室作品《鐳射跳跳糖》。樂隊更多還是通過現場表演和樂迷交流。有樂迷評價,他們是如今中國最具有律動感的樂隊之一。
主唱Tony是鍵盤手兼隊長Tina在上海外國語大學的學弟。他們在學校的爵士樂社團認識並開始了最初的合作。2011年他們在網上的音樂小組看到了一條招人組樂隊的帖子,通過面試加入了這個樂隊並在這裡認識了吉他手大師、貝斯手紫衣、薩克斯手Jimmy和鼓手66這些夥伴。這成為了號外的開始。
在網上發帖的那個召集人成為了這支樂隊最初的隊長,在他的主導下樂隊最初走的是酸爵士風格。但一段時間後,這位隊長在一次演出後宣告了樂隊的解散。他給每個樂手發了簡訊說:「你們不太行,但你們在一起玩玩可能還蠻適合的。」
「原本我們就打算解散了,但那個人補了這麼一句話,那我們想不要浪費這個機會,就繼續了下來,還蠻感謝他的。」Tony說。
幾天後,被「遺棄的樂手們」就再次集結了起來,在一個蘭州拉麵館將樂隊的名字改為「號外」,取其突發之意。英文名則更加哲學:一個How和一個Why。「為什麼要做,和如何做到,對於任何事都很重要。當然主要是為了諧音。」
由於樂手一開始都是同一個人募集而來,那位前任隊長又開除了自己,號外在此後的9年間形成了十分「民主」的音樂理念。儘管Tina擔當著隊長的職位,Tony則主要負責作品的歌詞創作,且在採訪中擔任主要的發言,但在音樂上,隊中並沒有一個所謂領導者或「靈魂人物」。在作曲上,號外的每一個樂手都可以在自己的部分作出最大的發揮,然後大家在排練中一起Jam,將各自的動機融合到一起。而演出的機會也是每個成員分別聯繫來的。
組建9年來,號外幾乎一直保持著每周排練的習慣。團員之間經歷了彼此的結婚生子,經歷了工作生活的變化,在上海這樣一個充滿壓力的城市,卻一直堅持著最開始做樂隊的初心。「團結友愛,共同成長。」
在定名為「號外」的幾乎同時,樂隊合計了一下每個人喜歡的音樂人和音樂風格,他們從Michael Jackson、Prince、Earth, Wind & Fire、Marvin Gaye等一大堆喜歡的藝人中提煉出了其中的交集:Funk為核心的律動音樂。
成立至今,號外的作品在旋律、節奏的設置,器樂的編配,乃至混音的調校上都展現出了70、80年代流行音樂的許多特點,但也融入了不少「上海2020」的味道。TONY說「畢竟我們不在那個時候那個地點,我們也希望用我們的歌來表述我們本身和我們同類人當下的生活,像我們今天正在錄的新歌《哈林大道》,就是講述在上海大城市高速發展中芸芸眾人的故事。」
但為什麼絕大多數作品都是用英文創作的?也許用中文的話大家更能理解歌曲的內容?在Tony的理解中,Funk有其獨特的節奏感。當各種器樂按照這種節奏感構架起來之後,對歌詞其實會有很多限制。
「在港臺流行音樂裡確實有用Funk元素來進行編曲的,但我們想融合更根源性一些的東西。在我們之前很多有才華的前輩都已經在如R&B、Neo-Soul風格上很好的解決了漢化問題,加之港臺流行音樂對如何使用這些音樂元素也已經有了一部分的範本。但Funk音樂這個類型中,它的節奏裡需要有很多切分,而且大部分尾音要向下滑音。如果用中文去寫,要對上這種感覺其實不太容易。但我們也在探索和嘗試,這樣的探索我們正在按照我們希望的節奏去安排,去做,也不怕短暫的失敗。敢玩會玩,就很號外。」
對於號外來說,用英文寫歌並不是目的,他們也在積極摸索著中文Funk歌曲的可能性,希望做出能夠貼合黑人音樂律動的中文歌,來縮短這些音樂形式和中國聽眾之間的距離。樂隊透露,在他們的第二張EP中,嘗試加入更多Soul和Disco的元素,一方面可以做出更豐富的音樂內容,另一方面Soul和Disco在中文化過程中已經有了不錯的範本。在新唱片中,我們將會聽到號外第一支加入中文的Disco作品。
做出一些能夠讓中文完美融入其中,但一聽又是原味律動音樂的作品,是他們長久以來的重要課題。他們這種音樂風格與目標在如今的中國樂隊中算得上獨特,也令他們在2019年在機緣巧合下與太合籤約,有了更多的空間和資源來完成他們的作品。而此次亮相《樂隊的夏天》原本也令他們產生了不少期待。
號外在《樂隊的夏天》中演唱的《Love Supreme》(真愛無上),偷偷向John Coltrane 致敬。來自上海灘的他們,音樂裡帶著Funk的不羈,也有精緻的文氣,配合著歡快地讓人想跳舞的節奏。節目最後剩下兩分鐘,樂隊也顯得有些失落。
號外樂團在《樂隊的夏天》後臺
「說完全不失望是不可能的。」Tony說。「這是我們第一次上節目,最大的感受是錄製時間太久了,大家都越來越累。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比較放鬆的,畢竟樂夏我們也挺想來演,原本的心態真的就是去玩的,看一場超大型音樂節,如果再能讓更多人看見號外樂團,喜歡上號外那就是超值。演出的時候感覺也還不錯,但剪輯出來之後心裡還是不太好受。我們對這一次如果說有最低限度的期待的話,應該就是能完整地呈現一首作品了,但最後也沒有實現。不過沒有關係,如果樂夏是一個樂隊推廣自己的捷徑的話,我們也不去糾結這一次的錯失良機,號外還是會一步一個腳印的去實現我們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
節目中,樂隊成員留給觀眾更深的印象則是由於他們的真正職業。主唱在金融行業裡做業務經理,薩克斯手是平面設計師,貝斯紫衣在航空貨運業工作,鼓手66是個酒吧老闆,鍵盤是教育行業的遊學產品經理,吉他手大師則是技術工程師。號外的每一個成員都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夢想。他們在兼顧自己生活的同時,也在努力完成著他們這一份音樂的追求。樂隊成員完全是在業餘時間完成音樂夢,而且堅持了近十年。「成為我們想成為的人。」HOW?WHY?這將是他們一直去探索的事兒。
節目意外帶來的副作用是:號外的音樂開始被人關注,包括他們自己的同事親友。樂隊成員們原本在朋友圈裡分組,將工作和音樂分開,但在節目中露面之後,上司和同事們紛紛開始給他們發來信息。「有說你們加油,有說恭喜出道,還有說恭喜下海的。」除了在親友圈裡「名聲大噪」之外,號外也開始收到了一些新的演出邀請。
對於號外來說,這次的經歷也是一個機會令他們可以去沉澱自己,在技術、表演、著裝、風格等各個方面,哪些是需要去優化的,哪些則是一定要堅持的。目前樂隊在各音樂平臺上還沒有產生一支所謂「999+單曲」,但已經陸續有一些看了節目的觀眾,尤其是其中的Funk愛好者留下了惋惜的評論。在號外看來,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會有更多人聽到他們的音樂。這次在樂夏的登臺,絕對不是完完全全白跑一趟。
號外的經歷多少可以稱為一種典型:一些有著本職工作的上班族因為愛好而聚在一起,用時間、精力和金錢上的付出來深耕自己喜歡的音樂,同時對上海的音樂氛圍逐步產生影響。這種樂隊生態其實在上海以及許多大城市的獨立音樂場景當中,十分常見。號外和這些樂隊在生活做出的種種妥協,都可以看做是在換取音樂創作和表達中的自由。
在號外自己看來,他們最終想要做出一張即使過了五六十年再聽,也能令人滿意的專輯。當然,能賺到錢就更好。
目前,樂隊有能幫他們打理各種事務的經紀人,有足夠的預算和自由可以去做想做的東西,各自的家庭也能夠給予他們理解和支持,這令大家感到信心滿滿,對未來充滿期待。
「九年義務FUNK肄業生」是號外對自己這九年的調侃。對於不少知道號外的人來說,這個堅持了9年的「FUNK義務教育」的樂隊來到電視上這件事本身就已經產生了意義。「我們的朋友裡至少有兩三個人,在看到我們上了節目之後,又重新拿起了樂器。他們說大家都是上班族,憑什麼號外可以我們卻沒有做下去?」這樣的情節其實非常像一部日式樂隊影視會有的劇情,令人不斷地想起《四重奏》、《搖擺少女》、包括Mr.Children那部著名的MV《Kurumi》中的片段。
希望隨著經濟的發展和音樂教育的普及,在中國的大城市,像號外這樣的樂隊會越來越多:玩樂隊是他們工作之外的另外一個生活方式,是年輕人們認清社會現實後依舊選擇堅持夢想和自身價值的方式。如果說50年前黑人做音樂是黑人們抗爭,努力攀爬社會階層的精神寄託,那在2020年的上海,音樂是號外這樣的年輕人守護自己夢想,實現自己價值的武器。他們明白成為一個社會的螺絲釘是對自己對家人的責任,但是玩樂隊做音樂,讓他們成為真正的自己。「FUNK義務教育」他們會一直堅持下去,一點點地取得進展,一步步地實現他們想要的目標。
號外的新EP《In Your Heart》將會在近期面世。「指日可待」他們強調說,「指日可待!」
*本文所使用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