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是韓國政治的至灰一日,在這一天共民黨地方重員樸元淳在迷霧重重間選擇自殺身亡。同時也在這一天,保守派「前神主牌」、前總統樸槿惠多案合判徒刑二十年。
韓國政治向來是左翼進步派和右翼保守派的東西風之戰,歷來要麼是東風壓倒西風,要麼是西風壓倒東風,但像7月8日這樣,兩派都遭遇政治重創,還是頭一次。
樸槿惠的被判重刑並不奇怪,畢竟其人貪汙受惠、閨密幹政等人證物證可謂汗牛充棟。
但樸元淳的自殺,無疑成了韓國政治殘酷的最清晰註腳。
樸槿惠為何鋃鐺入獄?金元政治,釀成其人賄賂弊案;私人政治,促成了閨密幹政;兩派政爭,讓本只是一場事故的歲月號成了樸槿惠下臺的民意爆發導火索;鄉黨政治,讓京畿系在罷免案上背刺一擊,讓罷免案成功通過。
自殺的樸元淳背後,同樣影影綽綽的閃爍著這些韓國政治的可怖弊端。
樸元淳自殺的直接誘因,根據媒體的分析,是因為秘書室女職員指控其人性騷擾,樸元淳雖然和市府官員、幕僚助手有商討對策,但最後都認為,就算樸元淳身清無暇,但在性騷擾案的糾纏下,勢必難免聲譽受損。
尤其是在共民黨已經有兩位地方大員因性騷擾案下臺的情況下,民眾心理對於性侵底線,已經滑到了「疑罪從有」的地步。
事實上,就在檢方宣布因樸元淳死亡而「無權調查」,宣布性騷擾案結束後,就有超過二十萬民眾在青瓦臺網站上請願,拒絕給予樸元淳這位「涉嫌性侵」的首爾市長以「特別市葬」。
樸元淳或是深知,在本國「恥文化」於近年因為政壇、娛樂圈和體育界可謂層出不窮的性侵案下,韓國民眾心理「異常敏感」,或許才會選擇一死了之。
以死證清白,已經是韓國政界屢見不鮮的選擇。
2018年韓國國會議員魯會燦因為非法收受政治現金案,選擇自殺以報社會,並期望民眾不要牽連累及正義黨。2014年,韓國歲月號翻沉後,涉事的學校校監無顏面對死去的學生,也選擇自殺。在今年更有一位韓國防疫官員似是因為防疫不當,而選擇自殺。
但像樸元淳這樣,重如首爾市長的政治人物自殺卻並不多,上一位還是盧武鉉。
盧武鉉的死,就是因為「金元政治」,跟樸槿惠不同處在於,他是妻兒接受了賄賂,他本身因為不堪清譽受損,甚至因為該案而淪為時任保守派總統李明博的手中籌碼,而選擇自殺身亡,以維持「清流形象」。
樸元淳的自殺,或許就是在向盧武鉉學習。
因為,他當時的處境可能比盧武鉉更可悲。
盧武鉉死於兩黨政爭,雖然李明博沒想置他於死地,但畢竟盧武鉉的妻兒確實受賄了。
而樸元淳從已經披露的情況來看,只是有些所謂的「肢體接觸」,一些「私人照片」,而且沒有深度調查,真假與否,猶未可知。
但在7月8日首爾綠色新政發布當日,女職員選擇在當天報案,警方也在當天立案,全球媒體確實都有理由懷疑,這不是巧合。
樸元淳是擔任首爾市長最長任期者,同樣也是2022年韓國大選的熱門候選人——共民黨是如今韓國第一大黨,黨內為此競爭激烈,本來獨佔鰲頭的李洛淵卻因為其任總理時,經濟不如預期而失去了領先。
簡而言之,樸元淳自殺的背後,更像是共民黨黨內鬥爭所致。
盧武鉉被汙名化,既是因為兩黨鬥爭,也是因為妻兒受賄。而樸元淳則看起來更像是被黨內人士背刺一刀。
因為現在距離韓國大選尚遠,保守派本身的精力也主要聚焦在國會「高級公務員廉政辦公室」的人事案上,打擊樸元淳實無必要,對於近期勢弱的保守派並無利好可言,而相反隨著共民黨黨首選擇退休,共民黨內部的政爭開始激烈起來。
共民黨的選民底色,主要是由全羅地區和慶尚地區的二線城市及鄉村選民構成,而文在寅正是共民黨慶尚系的領頭羊。
文在寅本來預定的接班人是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結果安熙正此君卻是罪證確鑿的潛規則了女秘書金智恩。再後來,文在寅有意讓法務部長曹國接班,結果曹國直接被爆出了舞弊案,全家都牽涉其中,如今此君也已去職。
所以文在寅在黨內可推的人選就不多了,樸元淳就是其中可以說最靠譜的選擇——首爾市長在韓國公職中是僅次於總統的職位。
韓國政黨其實跟歐美政黨只能說神似,因為各黨的結成並非完全基於政治理念,更多的是選民基本盤的結合,因為韓國鄉黨文化濃重,選民往往會根據籍貫選擇政治人物,而非政綱。同樣政治人物當選後,也會向籍貫地傾斜大量資源扶持發展。
樸槿惠當初被罷免,就是因為黨內京畿系破門而出,自立正黨,投向了罷免陣營,最終導致罷免案闖關成功。
所以樸元淳的死,很大概率是因為無法接受背刺來自於共民黨內,其靶點又是性騷擾這樣直戳他脊梁的地方——樸元淳是韓國首例成功辯護性侵案的律師,因此他在韓國倍受女性社團的擁護,在他死後多個女性團體為他發聲哀悼。
所以自詡清流,女性權益代言人的樸元淳或許才因此會做出這樣激進的選擇吧。
而在近期首爾市政府和青瓦臺因為關於首爾房地產的開發的矛盾,也可能讓樸元淳自忖孤立無援,並給了其他派系以機會的空子——樸元淳一直以來主張調控房價(首爾房價在疫情前穩中有跌),減排控汙。而青瓦臺最近的房地產計劃中,卻要提高6個百分點的綜合房產稅,並在此前要求劃撥更多的首爾綠化用地以供開闢商品房和公租房。
事實上,隨著韓國政治鬥爭日益突破底線,不管是操弄性騷擾案,還是利用民粹攻訐對手為「媚日韓奸」,其實都超過了正常民主國家的鬥爭底線,當一個國家連總統都無法保全自己要淪落牢籠,連首爾市長都要以死證清白的時候,很難想像這個國家的未來在何處。
如果說樸槿惠深陷囫圇的主要成因是韓國金元政治、私人政治釀成的苦果的話,那麼樸元淳之死的主要成因則是因為鄉黨政治的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