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童話:猶太集中營的兒童畫遺作,像自由一樣美麗
作者:丹尼爾
來源:丹尼爾先生(MRDANIEL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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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丹尼爾 | ID:MRDANIEL777
編輯:耀勻 | 圖:Google
「二戰」剛剛結束的1945年,8月底的一天,納粹集中營倖存者維利 • 格羅格,提著一個巨大的手提箱,來到了布拉格的猶太人社區中心。
箱子裡是近4500張孩子們的繪畫。
那些畫作的主人,大多已經被謀殺在納粹的毒氣室裡。納粹曾經奪去了孩子們的名字,只容許他們有一個編號。但這4500張畫作,絕大多數,都有孩子自己的籤名。
這些孩子,成千上萬的孩子,再也沒有能夠長大。可是,這些詩和畫的存在,給我們講述了那個令我們無法迴避的、真實的故事。
人們一直熟誦著那句名言:在奧斯維辛以後,寫詩是殘酷的。可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無法理解和接受:在集中營之中,繪畫依然美麗。
這些被冒著生命危險保存下來的猶太兒童的圖畫,曾被久久冷落,沒有人懂得他們的價值。但是隨著時間的流淌,他們懂了。
人們終於看到,有這樣的一種文化。不僅是一部音樂歌劇的演出,不僅是教會孩子們繪畫作詩、引導孩子們辦一份雜誌,而是一種精神的力量和信仰的表達。
這個晚上
給你講述一個
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
▼
捷克被德軍佔領之後,猶太人和他們的孩子們,變得日趨孤立無援。最可怕的,是等待未知厄運的恐怖。他們只看到情況一天天壞下去,卻「沒有人知道下面還會怎麼樣」。
家是不安全的,他們甚至不能像野獸那樣,有一個洞窟作為藏身之處。噩運可能隨時降臨,他們完全無力掙扎,甚至父母也沒有能力保護他們。
從1942年2月開始,納粹開始勒令猶太人離開家,送往集中營。整整一代人的內心,仿佛折斷旗杆上隨風揚起的破布。
遣送過程令人難以置信。捷克猶太人,不是直接被德軍抓走,而是一個個接到通知,被勒令在某個時候、必須去某個地方集中,然後被送走,從此杳無音信。
當遣送通知到來,他們就如同待宰的羔羊,雖然明知等待著的是集中營,卻只能順從地自投羅網,向屠宰場的門走去,別無它路。
特萊津集中營裡,20到40個孩子住一間,房間裡擠滿2-3層的架子床。很多孩子只能兩個人擠在單人板鋪上。到處是臭蟲、蝨子和跳蚤,冬天甚至沒有毯子。
那些囚禁中的孩子,饑寒交迫,營養不良,生病想家。他們已經被生活中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嚇壞了。如同水上漂浮的落葉,只有隨時面對的恐懼,卻沒有腦中殘存的快樂。
孩子夜半醒來,在空洞的黑暗中睜大眼睛,在寂靜中發出輕輕的啜泣,卻沒有人能夠安慰他們,化解他們內心的悲劇。
孩子們的心靈變得超越年齡地複雜起來,眼裡時常閃爍著異樣的眼神。那些積壓在心底的無數疑問和困惑,卻沒有一本教科書,可以提供答案。
不幸中的萬幸,特萊津集中營也囚禁著許多一流的藝術家、學者和教授。
雖然經歷家庭破碎、好友逝去、家園盡毀、艱難生存的經過… 從最初的充滿希望,逐漸轉變為痛至深處的頹廢麻木。
可是看到這些孩子,他們決定暫時忘卻飄蕩頭頂的死亡陰影。開始思索,如何幫助這些孩子度過這非常的歲月?在危機時刻,作為成年人,應該對孩子說些什麼?
他們甚至想到,自己也許無法活過這場戰爭,孩子們卻可能活下來,未來屬於他們。在未來的生活中,我們今天要怎麼做,才是對孩子最好的幫助?
在竭力照顧孩子生活的同時,他們幾乎是本能地,開始考慮孩子們的教育。他們要把知識、藝術和良知,交給孩子,讓他們的靈魂得到支撐。
可是納粹嚴禁對孩子進行任何教育。於是他們只能悄悄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冒著違反禁令的風險,給孩子們上課。
猶太人委員會和藝術家們,向納粹爭取來帶領孩子唱歌的機會,不僅用歌唱安撫孩子受傷的心靈,更把它變成音樂課、藝術課,和提升精神力量的教育。
囚禁在特萊津的音樂家,甚至為孩子們排練了歌劇。其中著名歌劇《布倫迪巴》的作者漢斯 • 克拉薩 Hans Krasa,是猶太音樂家。
1942年8月10日,克拉薩被送進特萊津,成為一個囚徒,和所有的囚徒一樣,失去了自己的名字,編號為21855。
在惡劣的環境中,死亡的陰影下,克拉薩繼續著音樂創作。1942年他用鋼琴譜,重新為兒童歌劇《布倫迪巴》配器,夢想有一天,集中營的孩子也能走上舞臺。
爭取來的演出期間,向著東方死亡營的遣送還在進行。一些孩子演員演了一半,就被送走了。新的孩子接上來演,他們不僅在歌唱,也在表達對善和美的堅持和追求。
臺下的孩子也在心中一起歌唱,那些小小的靈魂是如此脆弱而美麗。他們試圖告訴世界,有一些東西,是納粹和一切邪惡勢力都試圖摧毀、卻永遠也無法摧毀的。
1944年10月16日晚上,克拉薩送往奧斯維辛集中營,被謀殺在毒氣室中。
可他在孩子心中點亮的火光,卻依然留在世間。智慧的種子,在孩子們的心裡萌芽。
那些教授、學者和藝術家,悄悄在集中營給孩子們講座,告訴他們不要過早形成固定看法。形成觀點之前,首先要吸取知識。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1號房間的孩子們,甚至辦了一份地下雜誌《先鋒》。這份雜誌刊載著孩子們自己的詩歌、文章,還有人物專欄「我們中間的一個」。雜誌有孩子們自己設計的封面和插圖。當然,在紙張都是違禁品的集中營,他們只是小心地抄寫、粘貼出這獨份的手工雜誌。
那是一份像模像樣的「周刊」,封面還有「定價」,像「真的」雜誌一樣。完成之後,他們驕傲的在周五晚上,給孩子們朗讀雜誌內容,小心地翻閱,然後寶貝似的珍藏起來,一期又一期。
在《先鋒》雜誌上,還有「文化報告」。在一個「文化報告」中,小記者報導了一個猶太囚徒 —— 奧地利盲人藝術家布瑟爾德 • 奧德納 Berthold Ordner。他來到孩子的宿舍,帶來幾件藝術品,那是他在集中營用撿來的廢鐵絲,精心製作的動物和人物造型。
小記者寫道:「一個在25年前失去視力的人,能夠頑強地記憶,記住動物和人的形體,還能如此精確的用鐵絲把他們塑造出來,真的很了不起」。報告還記述了他給孩子們作的精彩藝術講座。他的創造力以及頑強的生命力,都給孩子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孩子們堅持一周一周地「出版」他們的雜誌,留下了最寶貴的歷史記錄。從1942年12月18日,到1944年7月30日,《先鋒》雜誌總共「出版」近800頁。
雜誌留下了孩子們的詩文,留下了他們特殊童年的感情和記憶。
在特萊津惡劣的環境下,藝術家竭力堅持正常的創作和教學,學者堅持學術講座;
不僅為集中營的孩子們,也為生活在今天和以後世界的人們,展示了生活本身的不朽,想像力和創造力的不朽,以及維護寧靜心靈和智慧思索的必要。
美術教師弗利德,是特萊津集中營裡,藝術家兼兒童教育家的典型。她認為,藝術是釋放情感和表現內心的一種形式。
弗利德愛孩子,也曾經從藝術教育的角度切入心理學。因此,面對這些被囚禁的、失去父母的孩子,她是最恰當的教師,知道怎樣把他們從悲傷的死胡同裡引出來。
所有來到這裡的孩子,都有過自己非常的經歷。其必然的結果就是巨大的心理損傷。納粹所代表的邪惡,毀滅著文明的物質存在,更毀滅著每個猶太人的心靈。
在弗利德看來,保護純真、善良和美好的內心世界,保存創造欲和想像力,澆灌這樣的種子,讓它開花結果,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此,她的兒童藝術教育,試圖引導孩子的心靈走出集中營。讓他們閉上眼睛,想像過去和平寧靜的生活,想像曾經看過的美麗風景,讓幻想飛翔。
她帶他們來到閣樓的窗口,讓他們體驗藍天、觀察遠山,畫下大自然的呼吸。讓藝術表現和豐富人的內心,從心理上疏導、釋放和打破對自由思維的囚禁。
讓孩子們即在如此可怕的地域,心靈也不至於走向枯竭。
弗利德堅持畫畫的同時,也在創造和思索,記錄和研究兒童藝術活動的意義和目的,還考慮根據教育實踐,寫一本《作為對兒童心理醫治的藝術》。
她在地下室為孩子們秘密開畫展,組織他們排演兒童劇。在最惡劣的現實之中,堅持讓自己的精神維持正常。同時也讓這些孩子,通過她指導的藝術活動,儘量做到身體被囚禁之時,精神依舊健康和自由。
在這裡,戰爭無法扼殺的教育在繼續。弗利德和孩子們在一起,沒有建造武器去與邪惡拼殺;而是選擇構築一個有著寧靜幻想的、健康心靈的,也是愉悅視覺的美的境界。
面對強勢,他們能夠說:那些幻想和呼喚美的能力,是邪惡永遠無法戰勝的。
這遠非想像的那樣,僅出於個人的愛心,這是一個又一個偉大的學者和藝術家們,一代代交接著的、精神和思想的傳遞。
和弗利德一樣,在特萊津有大批藝術家和學者,利用一切可能,持續文化活動,他們舉辦音樂會、學術講座、排練歌劇。
當他們在歌劇中唱出「我們為什麼不應該歡樂」,身為囚徒的觀眾熱淚奪眶而出,繼而響起久久不息的掌聲。
他們畫畫和寫詩,也教孩子們畫畫和寫詩。他們在宣告自己絕不放棄希望和快樂的權利,宣告他們的精神不會死亡。
在集中營孩子居住的地方,到處有藝術化的招貼表達,成人囚徒儘量給孩子的生活帶來些許樂趣和暖意。孩子雖然弱小,他們的心卻在美的教育下堅持善良。
難以置信,像納粹這樣手握重軍的強大政府,也會害怕藝術,害怕孩子們學習藝術和掌握知識。這種內在的虛弱和恐懼,使他們在特萊津不斷迫害猶太藝術家。
可是,猶太人在默默堅守的民族文化和精神,納粹卻沒有力量扼殺。
弗利德每堂藝術課後,都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們的畫作,珍藏在夾壁牆的間壁之中,還弄了一個鐵皮箱專門藏畫,裝滿之後把鐵皮箱埋進土裡。
弗利德在離開集中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和L410宿舍的管理員維利 • 格羅格 Willy groag 一起,小心地包好所有孩子的畫作,藏在閣樓一個安全之處。
她們不知道
自己能否活下來
可依舊堅信終有一日
這些孩子們的畫會重見天日
向人們講述那個從歷史之初
就從未中止過的
善和惡的故事
在最後的歲月裡,1號宿舍那些《先鋒》雜誌的小編輯、記者、作者和讀者們,都被陸續遣送去了奧斯維辛集中營。
戰爭結束之時,在特萊津這個1號房間的「孩子共和國」中,最終,只留下了一個孩子。可是他們出版的一期期《先鋒》雜誌,都被小心地保存下來了。
大批猶太藝術家、教育工作者,在死亡的威脅下,利用特萊津提供的特殊環境,在松和緊之間,覓得一點點空間,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孩子們純真的心靈。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些孩子仍然是幸運的。他們的父輩把千年的信仰傳承給了他們,那是一種精神的支撐。
那些手執屠刀的納粹暴徒,作惡而不知卑劣,外貌是兇殘的,靈魂是可卑而可憐的。
而這些集中營裡的孩子們,畫著花朵和蝴蝶的孩子們,他們的精神所站立的位置,遠遠高於那些納粹衝鋒隊員。
下面,是特萊津孩子們的部分畫作
隔著時間的塵埃,願你依然感受到
那些已經消逝的、美好的小小心靈
隔著半個世紀時光,傳遞給我們的
溫暖、希望、信念、愛和美好的夢
《院子》
The Courtyard
巴維爾 • 松嫩申 Pavel Sonnenschein
小男孩巴維爾生於1931年4月9日。11歲生日的前一天,從捷克的布爾諾遣送到特萊津。1944年10月23日,被殺死在奧斯維辛集中營,年僅13歲。
巴維爾用墨水和水彩畫了這幅畫,不僅是特萊津現實場景的描繪,更畫出了那種封閉而壓抑的感覺。曾經有個特萊津的孩子,用詩「閉封之鎮」描繪了同樣的感覺。
每個人都目光閃閃
盯著唯一期待和同一個問題:什麼時候
這裡只有被擊落的鳥兒在報告戰爭消息
你會相信自己聽到的任何一點傳聞
屋子更擠了,氣味的身子挨著身子
有亮光的閣樓在尖叫著,經久不息
詩留下來了,作者卻沒有留下名字。他給我們描述了特萊津囚徒痛苦的生活和內心,我們卻不知道他自己的故事。
《瓶花》
Flower in Vase
基蒂 • 瑪爾蓋特 • 帕塞洛娃 Kitty Marke ta Passerova
小女孩基蒂生於1929年7月4日。14歲的時候,納粹把她從布拉格遣送到特萊津,是特萊津孩子中罕見的倖存者。
基蒂在特萊津,做了這幅剪紙、勾畫和上色結合的作品,畫面很美。她也是弗利德的學生,弗利德沒有能夠活到戰後,但她思想的碎片,卻依然在閃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
每樣東西都有獨立的體系
當無盡的貪慾抓住事情的本質
會逐漸把你逐漸逼瘋
但美永遠存在,它不是自然的模仿和肖像
而是在變化中的瞬間
世上沒有絕對的東西,也沒有固定的美
繪畫的寬度,是在現實的縫隙之中
找出存在空間
《特萊津的房子》
House
哈娜 • 科赫諾娃 Hana Kohnova
小女孩哈娜生於1931年7月7日,剛滿10歲就被送到特萊津。1944年5月18日,在奧斯維辛被納粹殺死,還沒到13歲。
這張畫是哈娜用水彩畫的。她畫著特萊津的房子,忘記了現實的醜陋。虛化了眼前的世界,把視野和心靈都推向遠方 —— 有家的遠方。
這張畫
讓我想起特萊津的男孩巴斯
Franta Bass 留下的詩:
《家》
我望著, 望著
進入那遙遠的世界
我望著東南方
望著,望著我的家鄉
《花園》
Garden
魯特 • 切赫娃 Ruth Cechova
小女孩魯特,1931年4月19日生於捷克的布爾諾。在距她11歲生日還有1個月的那天,被遣送到特萊津。
在特萊津猶太人博物館的兒童畫收藏中,魯特留下12張畫作。有粉彩、水彩,也有素描,都是在1944年4月至6月間畫的。
留給她作畫的時間是那麼短暫,1944年10月19日,12歲的小女孩魯特,被納粹殺死在奧斯維辛集中營。
可是在這幅畫中:魯特仍然沒有放棄童年美好的夢想。她畫的是傍晚的花園,紅花綠樹,兩個女孩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和落日餘暉,想著:長大後,我要…
畫這幅畫的時候,死亡的陰影已飄到她們的頭上,可是魯特用自己的畫告訴這個世界:我們依然有夢想。
就如另一個孩子的詩:「我想飛翔,可能去哪兒?假如我掛在枝頭,既然樹能開花,為什麼我不能?我不想就這樣凋謝」。
《有著架子床的房間》
Room with Bunkbed
埃麗卡• 陶西戈娃 Erika Taussigova
埃麗卡是個小小的女孩,1934年10月28日生於布拉格,被遣送的時候,只有7歲。埃麗卡留下16張畫,其中有一張還寫著送給她的藝術老師弗利德。
留下的畫作中,最後一張註明的日期,是在1944年6月。僅4個月以後的10月16日,不到10歲的埃麗卡,被納粹殺死在奧斯維辛集中營。
這張畫裡,埃麗卡既記錄了自己的生活,也畫出一個小女孩的憧憬。居住環境是如此不堪而擁擠,她卻把架子床「推」的遠遠的,也把現實推的遠遠的,她在畫前面,留出了很大的空間。因為她想家,想媽媽...
《女孩向窗外望去》
Girl Looking out of the Window
妮娜 • 列德雷洛娃 Nina Ledererova
小女孩妮娜,1931年9月7日生在布拉格。11歲生日第2天被送到特萊津,總共留下10張畫,最後兩張畫於1944年5月9日。
6天後,妮娜被殺於奧斯維辛,年僅12歲。
這些孩子,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他們連同自己的整個家族,都成了這場浩劫的死難者。他們的形象和故事,就這樣永遠的,從地球上消失了。
看著這張畫,總覺得畫裡女孩就是妮娜。也許,她家以前就插著這樣的花,記憶裡可以看到窗外的美景。還有那個划船的小夥子,那是妮娜的哥哥嗎?
妮娜,你有沒有一個哥哥?可是,我們再也無法從她那裡找到答案了。另一個女孩森科娃 Alena Synkova,寫出了特萊津女孩站在窗前的更多思緒:
「我要獨自離去,去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很遠,誰也不知道在哪兒,那裡沒有殺戮。也許,我們更多的人,一千倍的堅強,就能達到這個目標,在為時太晚之前」。
《黑屋子裡的星光》
Starlight in Dark Room
索尼婭 • 斯波特佐娃 Sona Spitzova
這個非常靜謐的場景,卻讓人深深動容。小女孩畫出了一種心情,表達著包圍在四周的無盡黑暗,和內心巨大的惶惑。她既害怕黑暗,又渴望黑暗能隱藏自己。
那空無一人、孤零零的桌椅檯燈,傳達著無法掙脫的孤寂。但她並沒有被窒息,那微弱的星光,透過唯一的窗戶,在黑暗中透出一絲渺茫的希望。
看著這些留下的畫,會常暗暗驚嘆弗利德這樣的藝術家,在孩子教育中所起的作用。因為這裡有那麼多超越年齡的、有深度的表達,儘管筆觸幼稚,卻震動人心。
也許是非常時期的生活體驗,使得孩子們不可避免地過早成熟起來。
《帆船》
Saiboat
莉莉 • 博巴肖娃 Lilly Bobasova
小女孩莉莉,用水彩塗下這張效果無比動人的畫。讓人想起另一個特萊津孩子埃德娜 • 阿米特 Edna Amit,對藝術教師弗利德的回憶:「你要用光明來定義黑暗,用黑暗來定義光明」。
這張畫似乎在告訴我們,特萊津的孩子們,從集中營裡猶太民族最傑出的人那裡,究竟學到了什麼。
《日落》
Sunset
赫爾加 • 波拉科娃 Helga Pollakova
小女孩赫爾加生於1928年12月11日。14歲半的時候被遣送到特萊津。1944年12月19日,她再次被遣送出去,終於倖存下來。
她畫了多麼動人的日落。正如回憶起藝術教師弗利德時說:「並不是她傳授的繪畫技藝,使我們與眾不同,而是她傳達出的,內心對自由的感情,能點燃火光。」
《火》
Fire
庫爾特 • 科拉列克 Kurt Koralek
男孩庫爾特生於1932年。沒人知道他怎麼到特萊津的,只知道他來的時候還不滿10歲,因為1944年10歲的時候,他已經被殺死了。
庫爾特的這張畫真美,村莊樹木平靜安寧、美好迷人。可遠處,卻是滾動的烈焰和硝煙的威脅。如此的強烈對比:寧靜的美和被毀滅的威脅,是庫爾特心底不可磨滅的印象。
在庫爾特想家的時候,自然地畫下記憶中印象最深的一幕。不知他畫完之後看著畫面,再聯想到眼前的世界,會悟到些什麼?
在死亡的威脅下,孩子心裡永遠裝著曾經安寧美麗的家,那是他們勇氣的來源。
風景
Landscape
埃麗卡 • 斯特蘭斯卡 Erika Stranska
小女孩埃麗卡出生在1930年,不知道她來到特萊津的確切日期,只知道在1944年被殺害之時,她只有14歲。我願意相信,畫上是埃麗卡記憶中的家。雖然剪貼的時候用的是廢棄的表格紙,但色彩依舊明朗而美麗。
在埃麗卡的心中,家和童年也曾經是那麼明麗。她還沒有忘記自己心愛的小貓咪,在作畫的時候,一定也想念著它。
《風景》
Landscape
貝特日赫 • 霍夫曼 Bedrich Hoffmann
小男孩貝特日赫生於1932年,1944年被殺死之時,只有12歲。畫面上是他記憶中的家鄉。在冷冷的特萊津,孩子們卻畫著、剪貼創作著這樣溫暖的作品。
正如一個叫 Zdenek Ornest 的孩子寫道:「我羨慕你那一點點暖意,朋友,當我帶著冷冷的數字編號,爬出床,除了冷,沒有別的感覺,但我卻仍然被可愛的夢想環繞。
當我最終醒來,帶著一顆沉重的心,我哭了。想到現在必須放棄所有的希望,我唯願自己能永遠睡著、睡著、只是睡著」。
特萊津的孩子們,沒有機會像正常孩子那樣,接受學校繪畫訓練。可是,他們的藝術感覺、判斷力和表達,卻是那麼好,這些都出自平和的內心。
因為在教學的時候,教師力圖把孩子們從恐懼、焦慮、惶惑的心理狀態引開,讓他們拾起曾經失落的、最寶貴的東西。
《風景》
Landscape
Margit Gertmanova
小女孩瑪爾吉特生於1931年。1944年她被殺死的時候,只有13歲。
這是最尋常的捷克風景,也是瑪爾吉特記憶中的家鄉吧。那個美麗富饒的國家,和歐洲其它地方一樣,每個村莊、城鎮的中心,總是矗立著美麗的教堂。
在瑪爾吉特的畫中,人是渺小的,而天地山川卻是如此舒展而遼闊。可以感受到清晨溼潤的空氣,萬物在晨霧中萌發。
這就是孩子心中溫暖的港灣吧,不是抽象的,就是家和家鄉,花草樹木,蟲鳴鳥叫,就是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裡漫遊。
《特萊津》
Terezin
Margit Gerstmannova
小女孩瑪爾吉特出生在1931年。1944年被納粹殺死的時候,只有13歲。
這是瑪爾吉特畫裡的特萊津,這裡並不是她的家,她在這裡挨餓受凍,可是依然固執地在這裡創造著美。
也許,另一個孩子哈申布爾克的詩,就是為瑪爾吉特的畫寫的。
「這裡唯有被死亡詛咒的圍牆,這不是世界,而只是畫的屏障。有一天,你可能跌入痛苦的深淵。但記著,一定要把窗戶敞開,要掙脫那通向深淵的軌道。活下去,在黑暗中,仍然不忘創造。」
《有房子的風景》
Landscape with House
貝特日赫 • 霍夫曼 Bedrich Hoffmann
小男孩貝特日赫,出生在1932年。1944年被殺死的時候,才剛剛12歲。
這是他的家嗎?搭著木平臺的簡樸小屋,旁邊種著樹。近處是平原,遠處是山脈。小屋很平常,卻是男孩日夜思念的地方。
《風景》
Landscape
倫卡 • 琳託娃 Lenka Lindtova
小女孩倫卡出生在1930年,1944年被殺死的時候,只有14歲。這是倫卡面前的真實世界,希望她在用繪畫表達出來後,心裡的感覺能夠好一點。
這張畫是那麼有力度,甚至可以說有厚度。她在畫面正中的位置,鄭重地放上了一棵象徵生命和希望的綠樹。
《風景》
Landscape
哈娜 • 圖爾諾夫斯卡 Hana Turnovska
小女孩哈娜出生在1932年。1944年她被殺害的時候,只有12歲。
一個如此弱小女孩,卻出了如此宏大的畫作,用最簡單的色彩,創造出豐富而遼闊的世界。她竟然就會懂得,這已經足夠了。
《有樹的風景》
Landscape with Trees
阿麗採 • 西蒂戈娃 Alice Sittigova
小女孩阿麗採出生在1930年,1944年被殺害的時候,只有14歲。
這是一張用廢棄的表格紙,剪貼塗色製作成的畫。虛實處理得很好,留白之處,仿佛一汪池水靜靜起著漪漣,枝條輕拂水面,仿佛有微風吹過。
遠處枝條上的一點紅,就如同叫做「紅衣主教」的小鳥,在清亮地啼鳴。遠山沉靜而安穩,近處的春景卻如此鮮活,素雅而和諧。阿麗採心裡,一定有一個春天。
《河邊的風景》
Landscape of the Riverside
埃迪塔 • 波拉科娃 Edita Pollakova
小女孩埃迪塔生於1932年,1944年被殺害的時候,只有12歲。在特萊津這樣完全封閉的世界裡,埃迪塔卻試圖擁抱整個世界。
這裡有天空和大地,有雲彩和小鳥;水流滾滾的河裡,走著大船和小船,天上飛著飛機,地下跑著火車,太陽在微笑,星星在舞蹈,院子裡長著樹,煙囪裡冒著煙。
那是一個被囚禁的孩子,在畫著她再也不能看到的世界,似乎在用生命告訴今天的人們,要珍惜和享受生命,享受自由的生活。
《我在公園裡》
In the Park
維耶拉•洛約娃 Vera Lowyova
小女孩維耶拉出生於1931年。1944年被殺害的時候,只有12歲。這些孩子,大多在同一年,被殺死在毒氣室裡。
我很想講出他們更多的故事,放上他們每個人的照片,講述他們過去的生活細節、在特萊津的細微感受,以及匆匆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最後的呼喊和遺言。
可是,沒有了
就像秋風掃過的落葉
一萬五千個孩子,走過特萊津
就這樣,悄無聲息的
消失在塵埃裡
幸而,還有這些詩和畫留下來。在那個晚上,年輕的女藝術家弗利德和她的朋友,抱著這些稚拙的兒童畫,心怦怦地跳著,爬上最高的閣樓,把它們藏起來;
還有那些十來歲的孩子們,在煤堆裡,把他們的文字掩埋起來。
戰爭結束以後,哈斯和死去的弗利塔收藏畫作的鐵皮箱,從土裡被重新掘出,他們的畫,都被保存下來了。那些被藏在板壁中、閣樓裡的畫,都被陸續找出來了。
近4500張弗利德的學生在特萊津創作的繪畫,現在被布拉格猶太人博物館收藏和展出,被稱為「人類文化皇冠上的鑽石」。
面對這些畫作,捷克總統哈維爾說:
「懷著一顆沉重的心,我不止一次面對這些特萊津孩子們的、關於他們經歷、渴望和夢想的證明。他們把我帶回那個時代,國家被佔領、世界在戰爭之中的歲月」。
希望今天生活幸福的孩子們,能夠理解這些過去發生的故事 —— 理解過去,這是一種很重要的能力:那就是歷史感。
這些特萊津孩子的生活無疑是不幸的。在他們作畫之前,自己和家庭,就已長期在納粹的蹂躪之下,之後遣送到特萊津,又經常處在饑寒交迫,甚至死亡的威脅下。
可是,他們在弗利德這樣的教師和藝術家的引導下,在善良信念的支撐下,依然試圖逐步理解眼前發生的事,善與惡之間的關係。
他們表達痛苦,卻儘可能不讓它淤積。在如此扭曲的世界裡,當他們的身體被侵犯的時候,依然在用生命的力量,把正常健康的精神,堅持到最後一分鐘。
這張畫,就是特萊津孩子們在堅持要恢復的生活。那不是外在的財富和功名利祿,而僅僅是最自然的寧靜和溫暖有愛。
天空上,太陽懶懶躺在雲朵上,大雁南飛;金色秋葉輕輕落下;穿花裙子的女孩撿起美麗的落葉,跑著回去,告訴媽媽公園裡的故事,再把葉子小心的夾在心愛的書本裡。
那不是焦躁的欲望,那只是平和的心情。能夠辛勤地勞作,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歌唱,自由地寫詩畫畫,自由地創造,知道在路的盡頭,有一個家在等著自己。
畫面傳達出的是愛的能力,能夠給爸爸媽媽和兄弟姐妹一份愛,能夠給別人帶來一點快樂,能夠體驗、欣賞和珍惜平凡的生活,能夠因生命的給予而感恩和欣喜。
不論長到什麼年齡,哪怕你已經年老,不能奔跑,依然能夠走在這張畫裡,為那枚秋葉而驚喜,忍不住地讚嘆,看啊,這樹葉,是多麼美麗。
這就是特萊津
集中營囚禁中的孩子
留給我們每個人的遺產
Reference:
林達 |《像自由一樣美麗》猶太人集中營遺存的兒童畫作
要用光明來定義黑暗,用黑暗來定義光明
| 哥林多前書 13:13 |
如今長存的有信,有望,有愛,
這三樣,其中最大的是愛。
原標題:《視覺藝術中心分享 | 被遺忘的童話:猶太集中營的兒童畫遺作,像自由一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