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網絡文學的蓬勃發展使其成為中國文化產品對外輸出的一面旗幟,各種網文改編影視劇也受到大眾的追捧,前段時間閱文集團合同門事件又引發了超越網文愛好者之外的廣泛社會關注。在影響力越來越大的同時,網文領域也有很多一直以來的痼疾亟待革新。前段時間小編在採訪現象級作品《詭秘之主》的作者烏賊大神時,他提到目前網文讀者們需要一個成熟的外部鑑書環境,但目前這個領域要麼僅是愛好者在用愛發電難以持續,要麼摻雜了太多額外因素,僅有寥寥幾個還能維持口碑。
沉思錄一直非常關注我們青年文化領域各個方面的發展,我們的作者們身處的圈子中也有很多資深書迷甚至創作者,所以我們集合了一些資深書迷,為大家不定期帶來某本或某一類作品的推薦,點評等,聊作一家之言,為愛好者們提供一些參考。今天為大家帶來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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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指算來,網絡穿越歷史小說已有將近20年的歷史了。回溯歷史我們會發現,早期穿越小說的興起,與網絡泛鍵政圈、泛愛國主義運動崛起的歷史時期近乎同時,兩者幾乎不可分割,有大量穿越小說的作者本身就來自於SC、龍空、北朝等軍事歷史論壇。所以穿越者改變歷史的手段,也不外乎論壇上長期爭論的兩板斧:攀科技樹的工業黨或是開金手指的文抄公。
很多早期網絡穿越小說都迷信於所謂「制度的力量」,但與此同時,也有很多作者試圖把現代科學技術的進步移植和嫁接到古代社會,靠攀科技樹引領華夏民族崛起。比如2004年的穿越小說《新宋》中,主角穿越到了王安石變法時期,依靠抄襲後世詩詞成為翰林學士,「發明」了水泥、火藥、大炮等後世科技成果,不但憑一己之力化解了新舊兩黨的糾葛,興利除弊,拓展疆土讓大宋朝成為世界強國,更讓中華文化傳播到了南海以外。
實際上,後來的穿越小說很多都算是《新宋》的改良版本,即主角回到某些關鍵的歷史節點上逆天改命拯救中國,同時自己也黃袍加身或是權傾天下。
很長一段時間裡,網絡穿越小說的寫法都可以歸結為「內鬥靠金手指,外鬥靠科技樹」的套路,理順內部之後種田建基地,然後一波平推。打破這種網絡穿越小說既成模式的小說也大體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專注科學技術發展細節的硬核種田基建文,比如我們熟悉的《臨高啟明》,有「臨高一出,再無穿越」之稱。
這句話雖然誇張,但臨高也確實讓很多人明白了穿越到古代攀科技樹沒那麼容易。另一類則恰好相反,不再把穿越者視為古代的異類,而是將其當成一個真正的古代英雄來濃墨重彩渲染,塑造出真實、細膩、令人震撼的古代社會圖景。這類小說的代表代表作就是我們今天要推薦的《紹宋》,作者是近年來聲名鵲起的起點中文網新晉大神「榴彈怕水」。
2018年,榴彈怕水憑藉一本名為《覆漢》的歷史穿越網文橫空出世。不同於以往我們熟知的穿越歷史小說套路,作者採用了一個巧妙的寫法,將主角設定為「穿二代」——一個穿越者與土著的後代。主角公孫珣的母親是一個穿越到漢末的女頻寫手,父親則是北方邊境公孫家族的旁支子弟。公孫珣並沒有超越時代的政經社軍思想,只是開了一個預言「外掛」,所以他的成功仍是古代名士、天才、家學的成功,策略戰術和人才的成功,而並非現代思想在古代的成功。
實際上,在我們讀者的眼中,公孫珣是一個比穿越者主角更加鮮活的「漢代古人」。如同看到了那些真正歷史上的英雄,這種來自一千八百年前的歷史傳奇感是其他小說難以給予的。
《覆漢》完結之後,榴彈怕水開了新書《紹宋》,主角出人意料地魂穿到了北宋「靖康之變」後,附身到被常年戲謔為「完顏構」的趙構身上。稍有歷史常識的讀者都知道,對於穿越者來說這是一個很難發揮自己優勢的時代。小說開局,山河破碎風飄絮的小朝廷,面對當時近乎無敵於天下的金國強兵只能東躲西藏。而在趙構帶人逃到了南方建立南宋後,只要不像歷史上那樣自毀長城,經過十幾年磨礪的嶽飛、韓世忠等名將已經可以正面擊敗金軍,甚至直搗黃龍收復失地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按照一般網絡穿越小說的思路「先內爭,後種田」去寫,就會頗有虐主之嫌,後期種完田之後平推北上則又可能會過於一帆風順——甚至不需要穿越者點出科技樹。有讀者甚至說:「只要不是完顏構當皇帝,皇位上哪怕是拴條狗都能收復中原。最起碼狗不會幹出殺害嶽飛這樣的又蠢又壞的事。」
《紹宋》的寫法就完全不一樣,穿越者趙玖沒有像歷史上那樣倉皇南渡,而是率領殘兵敗將依託淮河防線與金軍硬碰硬,取勝之後又一鼓作氣北上南陽、收復開封、決戰關中,最新章節中,宋軍在御駕親徵的趙玖指揮下在野戰中正面擊敗了金國西路軍主力,並且陣斬其頭號名將完顏婁室,使得宋金戰爭正式進入了戰略相持階段。而此時,趙玖穿越還不夠兩年時間。
最關鍵的是,這樣神兵天降一般力挽狂瀾、逆天改命的戲碼,在作者筆下寫出來完全沒有任何違和感,無論是前期逆境中的乾坤一擲還是中後期的大兵團硬剛,都寫得神完氣足的、活靈活現,而且絕不浮皮潦草,而是充滿歷史的厚重感。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榴彈怕水的筆力太強。《紹宋》中的南宋君臣,從主角到配角都洋溢著一種讓人心折的英雄氣概。史書為尊者諱,把殺害嶽飛的鍋背在了秦檜等「奸臣」頭上,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當皇帝的趙構才是罪魁禍首。比如明朝文學家文徵明就說:「千載休談南渡錯,當時自怕中原復。笑區區、一檜亦何能,逢其欲。」意思是,趙構害怕嶽飛收復中原之後迎回二聖,自己皇位不保,所以才殺害了嶽飛,秦檜不過是逢迎趙構的私慾而已。
鄧廣銘等宋史專家則指出,宋高宗趙構一定要殺嶽飛是金國提出的和談條件(「必殺飛,乃可和」),趙構實在是被金國打怕了,太想和談了便由金國間諜秦檜一手策劃執行了風波亭冤案。換句話說,秉承金國意志的秦檜是主謀,趙構是從犯。
不管歷史上的趙構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還是慫到屈膝投降,都不妨礙我們現代的讀者對他抱著一種憎恨和仇視態度。所以《紹宋》主角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很不討喜的人設,對於講究代入感的網絡小說來說無疑是個致命的缺陷。但是到了榴彈怕水的筆下,卻讓讀者一步步慢慢接受了主角,甚至還開始覺得他可愛、可親、可敬,除了把名字替換成「趙玖」避免引起讀者反感之外,他還賦予了這個人物一股強烈的英雄氣息。
是這樣,傳統意義上的穿越歷史小說往往足夠「唯物主義」,強調現代社會帶來的科技進步和制度優勢,但是南宋小朝廷缺少的恰恰不是物質進步而是昂揚向上、堅貞不屈的精神力量。這個時代像嶽飛、韓世忠這樣的硬骨頭其實並不少,但統領一群獅子的卻是一頭綿羊,所以才在和金國的博弈中處處被動挨打。《紹宋》所有的故事都是基於這樣一個假想:「換掉一心投降的趙構,歷史會變成什麼樣?」
難怪有人說,本書主角一穿越就幹掉了本書最大的Boss,即趙構本人。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前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大學生的趙玖頗為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該怎麼幹——因此被戲稱為「可達鴨」。畢竟歷史上的趙構只要不殺嶽飛,也是穩操勝券,他甚至害怕自己一通操作反而讓南宋提前滅亡。但在目睹了金軍的殘暴、百姓的苦痛和北方軍民的忠勇義烈之後,他終於決心拼死一搏,不管結局怎樣都不能像趙構那樣未戰先怯。
淮河一戰,趙玖奮起一搏親手殺死「長腿將軍」劉光世,之後擲首穩定人心,白衣渡河收張俊,死戰不退拿下第一勝;長社之戰,千裡赴戎機,斧劈杜充、聯兵破撻懶、東京見宗澤,每一段都寫得剛柔並濟,讓人熱血沸騰之餘,還會心生感慨。到了富平決戰一役,在完顏婁室發起決死衝鋒、宋軍陣線即將崩潰之際,又是趙玖帶著天子專用的金吾纛旓從山上席捲而下,如泰山壓頂一般徹底逆轉了戰場局勢。小說中很多場景描寫都像極了電影畫面,讓人熱血沸騰、感同身受,難怪有人評價說「不亞於羅貫中再世。」
作者寫其他角色同樣筆力雄健。收復東京那段,宗澤宗爺爺第一次出場也是唯一一次,由生到死作者只用了一章,幾句對話,就把這位千古流芳的老英雄刻畫得精彩絕倫,讓人覺得歷史上的宗澤就該如此。但與此同時,這樣一位大英雄相對坐論的趙玖卻也是絲毫不落下風,最後更提出「無論如何,絕不議和」的主張讓宗澤死前的到最後的安慰。這等筆力簡直駭人聽聞。
說起來,宋金之際的英雄人物在讀者眼中的口碑肯定比作者前一本書中的三國人物要低不少,除了嶽飛算是家喻戶曉,韓世忠、宗澤算是歷史名人外,其他如中興名將張俊、西軍名將李彥仙、曲端吳玠等恐怕只有歷史愛好者知道名字。但是榴彈怕水就能憑藉一段段史料賦予這些將領們鮮明的性格特徵。韓世忠和嶽飛都是一身英雄氣,但是英雄得不盡相同。嶽飛是言必行、行必果、公正無私的真君子,韓世忠是骨頭硬、混不吝、膽大包天的大丈夫。張俊貪財卻忠義,李彥仙孤傲卻神勇,吳玠持重又心細,至於「文武雙全」但說話陰陽怪氣一開口就得罪人的曲端更成了書友喜歡玩的梗。
當今時代註定是網絡文學變革與發展進步的大舞臺,愛潛水的烏賊用《詭秘之主》徹底突破了西式奇幻的藩籬,大大提升了網絡文學的天花板高度,榴彈怕水的《紹宋》也必將給穿越歷史類網文帶來嶄新的寫作思路和技法,畢竟大時代背景下的歷史傳奇,在哪個時代都不會過時。
安迪斯晨風 / 微博閱讀領域大V
閱讀年齡超過18年,男女頻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