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日刊|總第2251期
鋪天蓋地的差評確實讓《蕎麥瘋長》的主創始料未及。
8月26日晚,製片人藤井樹和導演徐展雄出現在北京的一場映後交流活動時,表達了作為主創的困惑。
從情人節改檔到七夕上映,作為影院復工後的新電影先鋒,電影《蕎麥瘋長》曾被寄予厚望。
但豆瓣以4開頭的評分,網絡平臺不斷發酵的「不知所云」「矯揉造作」的評價,也讓《蕎麥瘋長》面臨「絕境」。
畢竟,青春成長的故事,每個人都有經歷,電影描摹得有幾分貼切,又引發了多少共鳴都成了評價的關鍵指標,每位觀眾都可「代入驗證」。電影稍有拿捏失衡,很容易就被貼上「不真實」的標籤。
講述雲蕎(馬思純 飾)、吳風(黃景瑜 飾)和李麥(鍾楚曦 飾)成長故事的《蕎麥瘋長》,也被扣上了一頂類似《小時代》的「懸浮」帽子。
但影片確乎沒有抓到一絲野蠻生長的痕跡嗎?確乎沒有一點鑽人心思的地方嗎?並不盡然。
青春成長
剛看到主演兩女一男的配置,總會對電影有些想像。這三人將會產生怎樣的情感糾葛,他們之間又會有怎樣的故事波瀾?
畢竟「三角戀」與「疼痛」是很多國產青春片的標配,不拉扯、不撕裂的成長似乎不足以在電影中稱作青春。
但《蕎麥瘋長》恰恰沒有在這方面作文章。因為一場車禍,小鎮姑娘雲蕎失去了男朋友,舞蹈少女李麥失去了離開海城實現舞蹈夢想的機會。這次交集,並沒有綿延出兩人無盡的愛恨糾葛。相反,她們擦肩而過之後,就被命運撥弄到各自偏航的軌跡中去了。就連吳風對李麥的喜歡,也是點到即止。
有意削減故事的矛盾衝突,在波瀾不驚中透露命運跌宕的小情節敘事,是《蕎麥瘋長》作為一部青春片的難能可貴之處。
電影的故事設定則讓人有更為充分的想像空間。
慈鎮與大城市海城是割裂的,這使得雲蕎的出逃註定是一場血雨腥風。對她而言,姐夫的強暴與男朋友離世是從內到外的致命打擊。但離開是必選項,不管以何種方式。
李麥也想逃離,只不過她被折斷了翅膀,墜落到底層的黑暗中,但好在她用殘存的羽毛繼續舞蹈。
相較於兩個女孩的主動,在海城渾渾噩噩過活的吳風被裹挾進黑幫火拼,純屬意外。
事實上,這是電影提供的三種視角。雲蕎與原生家庭之間斬不斷理還亂;李麥想要靠宏明(王陽明 飾)、B司令(王硯輝 飾)擺脫困境,最後才發現別人都靠不住……
影片的可貴之處在於,不過濾青春成長中的種種欲望,把關於性、愛、家庭、自我的思考都呈現出來。不同主角的境遇可能並不相同,但內裡對年輕人迷茫心境的描摹不虛。
這可能也是《蕎麥瘋長》在2017年在上海電影節創投單元獲得「最佳創意項目」獎,並被影片藝術總監管虎、監製陳正道青睞的原因。
為了讓三個人的故事產生關聯,影片也設置了多個時空重疊點。比如車禍將雲蕎和李麥連接、緊鄰的住所將吳風與李麥相連。
但影片對三個人物彼此糾葛的邏輯性和必然性交代較少。雲蕎愛電影與她逃離慈鎮有什麼關係?李麥在發現宏明是利用自己來謀生時,為何還對其不離不棄?雖然導演埋了一些細節,但對於更多初看影片的觀眾來說這些暗示還遠遠不夠。合理性與邏輯性的欠缺也為電影口碑埋下隱患。
超出青春成長
在三位主角的成長故事之外,《蕎麥瘋長》還有導演更多想要表達的野心。
「想講得太多,卻什麼都沒說清楚」成了很多觀眾質疑的焦點。比如影片中吳風被捲入黑社會交易的那段故事。其中涉及與現實關聯的反黑情節,也涉及了小人物在其中的掙扎與反擊。
有人說高潮場面中吳風KO一眾反派,在現實中幾無可能。而他最終筋疲力竭躺在坑裡接受雨的洗禮那場戲,也太像經典電影名場面的翻拍。
但現實題材不等於現實主義,離地三尺以更切中要害的視角去提煉、反饋,破解現實困境,也是一種破題法。
反黑的故事每個觀眾都不陌生,其中小人物的身不由己也不是秘辛。每個人都想靠自己的努力來博一個更好的未來。像吳風朋友那樣執迷於彩票想要賭將來的做法的也很常見,只不過大多數人最後只得了個「謝謝惠顧」。
沒有人想一開始就走上歧途,但在洪流的裹挾下,不是每個人都能全身而退。關鍵在於:吳風性格單純又講義氣,他為朋友從出頭到復仇的想法其實都是不切實際的。為了朋友身背命案、捲入黑道仇殺,到底值不值得?這一段導演用第一人稱的視角展示出吳風的殺伐決斷。
問題就出在,與吳風對抗的B司令身處的場景有些夢幻,一個沉穩的幕後大佬在上世紀90年代的歌舞廳喝著洋酒。他與收了雲蕎錢的那幫小混混到底有怎樣的衝突並沒有展開交代,這與想深入了解故事內情的觀眾心理相悖。
但也不要忘了,電影表達也需要把控相關尺度。全然挖掘的做法並不現實,以遊戲化輔以聲色渲染的方式呈現未嘗不可。作為一個浮於海城的普通青年,吳風被逼無奈的「反擊」也能讓人接受。更何況,這可能只是主人公的一場夢。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吳風怎麼神不知鬼不覺轉移了屍體,也是個謎題。
再者說來,如果不考慮價值表達,吳風的故事也算完整。電影作為大眾藝術也不可能忽視價值導向,點到即止留有空間,未嘗不是件好事。
炫麗而擰巴
即使《蕎麥瘋長》面臨百般爭議,但不可否認,觀眾對於鍾楚曦飾演的李麥,還是普遍認可的。
無論是在大雨瓢潑中癲狂起舞,又或者是在風月場上的萬種風情,李麥都讓人印象深刻。
《蕎麥瘋長》中人所在的空間是有張力的,色彩是濃鬱的。可以說,導演的視聽表達是豐富的,也是絢麗的。但與之相對,影片結尾卻剪接了一段漂泊遊子的素人採訪。兩廂交織,風格化表達與寫實手法之間想要自由轉換,並不容易。
在時代與青春的洪流當中,三個年輕人的經歷也許被呈現得太過絢麗,這在一定程度也阻礙了觀眾對影片質樸內核的理解。
即使這部影片是由導演的親身經歷生發出來的,但上世紀90年代的故事背景還是沒能讓更多觀眾找到共鳴。
作為新人導演的處女作,少不了對青春元素的呈現,陳國富的《國中女生》、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都對青少年成長有不同角度的挖掘。進一步而言,新人導演的第一部作品又少不了關照自身成長經歷的表達。只不過要注意,這時候一切想要說的話都應該做減法,避免幹擾主題。否則揮出去的拳頭,半途就散開了,不能發揮最大效應。
【文/文朔朔】
責編|久酒 主編|鐵皮小鼓 監製|李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