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樂隊發專輯了,但沒什麼動靜。
2020年12月,一堆樂隊排著隊發專輯,但好像沒人注意到天堂樂隊,這支92年的老樂隊,趕著年前也發了張專輯。
而且,這是天堂樂隊的第8張專輯。
如果你對這些老搖滾沒什麼興趣,也沒關注過「搖滾春晚」,可能對天堂樂隊的印象,還停留在上個世紀。《趙家老哥》,九十年代一首留名的老經典。
翻開這張《這世界要往哪裡去》的歌曲列表,最搶鏡的,是《趙家老哥 (2020版)》,還有《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為它戴上墨鏡》《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為它又摘下墨鏡》。
打開聽聽,還是那個老路數,連說帶唱,貧得不行,編曲熱鬧了,但整體上還是「京味相聲搖滾」的感覺,民謠式的突出人聲,開始念叨。音樂上或許沒多少新鮮,但算是一以貫之,但唱的內容是夠夠的,用大白話描繪生活,生龍活虎。
先別以為天堂樂隊要有魯迅那麼深刻,或者有顧城那麼詩意。沒有,就是借題發揮,通俗解讀。再看看《羅馬假日》《巴塞隆納的4月1號》,就是兩則旅遊日記,日記的核心思想:小心小偷。
……合著是貧嘴雷剛的幸福生活。
而說回《趙家老哥》和兩首題目18個字的歌,還是講生活。
對經典的再解讀,沒有解讀出花來,但解讀出了煙火氣。
先說說《趙家老哥》。
這歌你說要有多深刻多諷刺,那是可以說出來的,「拍拍身上的土,哼!兒子打老子」,這句歌詞念出來,初次聽歌的人馬上也能明白,這不就是《阿Q正傳》嗎。
「……而我並不知道阿Q姓什麼。有一回,他似乎是姓趙,但第二日便模糊了……」
「趙太爺跳過去,給了他一個嘴巴。「你怎麼會姓趙!——你哪裡配姓趙!」
2020版的《趙家老哥》,要說最大的變化,就是開頭結尾把《阿Q正傳》電影對白採樣放進去了,特別是「你也配姓趙」這一段。
單這5個字拿出來是夠力道的,夠內涵一番,不過天堂樂隊的演繹還是把人拉回了《阿Q正傳》作品本身,更拉回了現實的生活。電影對白也在昭示:無他,趙家老哥,就是複述一下阿Q的故事。從破木板、到兒子打老子、到想入非非的夢、到高喊時髦口號、到「上路」。
剛好,從魯迅的筆墨裡尋靈感,還有人剛做過——假假條也在不久前發了專輯《法利勝神經》。
假假條用「法利勝神經」來調侃,天堂樂隊用「趙家老哥」來復刻,各有角度,也各有趣味。前者跳到半空,後者跌進土裡。
再說說這兩首名字特別長的歌。這基本上就是借原詩作來調侃了。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為它戴上墨鏡》。這歌入耳,開頭的卡祖笛用得非常巧妙,把那股戲謔勁兒都吹了出來。
歌詞行文裡都是彎彎繞繞和奇怪的對照,就像「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為它戴上墨鏡」這句話一樣,看似冗長,但品一品這句子結構還挺有意思。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為它戴上墨鏡
反正那些心靈的窗戶又有誰能夠看得清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為它戴上墨鏡
反正這些心靈的窗戶也沒真想讓誰看得清
然後剛戴上的墨鏡,在後面那首歌裡,又給摘下來了。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為它摘下墨鏡
那些所謂的境界就是要把一切看得清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為它摘下墨鏡
那些所謂的超脫就是要把一切看得輕
結果最後又戴上了……
你說我肯定病了 我們一起去看病
醫生說 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再戴上墨鏡
另外,《摘下墨鏡》裡唱到一個「瘋子」——
我又遇見那個瘋子 她正在對我笑著
我也對她笑笑
不知道我和她誰的精神才是不正常
這段倒是反諷十足,我們對照一下,精神不正常的,很可能是自己。用時髦的話說,小丑竟是我自己
專輯另一首歌裡唱了《白痴》。大概還是在白痴、瘋子、趙家老哥之間不斷尋找自己的定位。
有句歌詞挺迷惑,「傻子才甘願做一個白痴」……(傻子與白痴樂隊:?)
回到專輯開頭,第一首歌,叫《叛逆書》。
年輕人說「叛逆」好理解,這幾位大哥都這個歲數了,還要說「叛逆」,是不是倒顯得幼稚了?
可看看他們,說得還是很認真。而且,說是一碼事,做是一碼事,他們好歹是真正在做著的。
就像這個年代沒有那麼多人聽這些歌了,尋求知己尋找名利也不再是能動搖這些「叛逆」者的。
有些人正值年輕卻唉聲嘆氣未老先衰
有些人活著就像死去靈魂已僵成乾癟的屍體
良心已過期 打折的勇氣
網絡群居數據流量催眠了那些狼狽不堪
白開水一樣的大白話,老道理,但只有天堂樂隊要把句子寫成唱成這個樣子。至少留下點有自己特色的音樂,雁過留聲、人過留痕,可能是叛逆者們對這個時代最後的一點念想。
而《戴上墨鏡》這首歌裡還有一句悲傷的歌詞:
「信息越刷越亂 眼也越來越花了 一首新歌都沒有力氣和耐心聽到一分鐘了」
這是看上去雷剛的自我調侃,說自己眼花繚亂、歌也沒耐心聽;其實又是調侃這個時代裡所有人;更是調侃自己這首歌,或許也沒有人有耐心去聽
——事實也正如此,就像開頭提到的,沒多少人注意到天堂樂隊這張新專輯。
雖然不是多麼「新」,但裡面「老搖滾」的味道還是值得品一品,只可惜越來越少有渠道願意為這些「過期」的音樂提供資源。
而至於歌背後的人,曾經的「搖滾硬漢」,我想起了另一支樂隊,也是堅持了這麼多年的、始終在主流和邊緣之間的老樂隊——黑豹——和他們身上前幾年發生的那個著名的「保溫杯」故事。
「不可想像啊!不可想像啊!當年鐵漢一般的男人,如今端著保溫杯向我走來。」
黑豹樂隊最後開心接受了這些調侃,順便為自己三十周年演唱會拉來了一個保溫杯贊助。
「這世界要往哪裡去」,最後天堂樂隊選了這首歌作為專輯名。如果起個《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為它戴上墨鏡》,沒準還能搞點流量關注。
但「這世界要往哪裡去」,可能是一群老搖滾人最想問的一個問題吧,一個樸實無華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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