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黑幫劇集——《黑道家族》
在開篇之前,先普及一下義大利黑手黨中的等級制度。
家族的正式成員(義裔)
老闆(boss or Don)
法律顧問、參謀(Consigliere)
二老板(underboss)
指揮官(Capo)
士兵(Soldier)
家族的非正式成員(非義裔)
合伙人(Associate)
家族中會有數個軍團,由指揮官領導,指揮官手下有20-30名士兵,負責執行任務(也就是所謂的髒活兒,Boss是很少親自動手滴),指揮官由二老板提名,Boss擁有最終決策權。家族中所有成員均為義大利裔。
好了,接下來再討論一下流行的典型黑幫Boss形象。第一把交椅不必多言,絕對是《教父》三部曲,從72年問世以來,無數的影視作品在向其致敬,所以一提到義大利黑手黨,腦子裡面Boss的形象一定是身著傑尼亞筆挺西裝,背光坐在桌子後面手裡撓著貓的馬龍白蘭度,再不濟也是歪著半邊臉眼神森然的阿爾帕西諾。要是沒怎麼看過好萊塢電影,好歹還有《英雄本色》中穿著黑風衣叼著牙籤舉著貝雷塔92F噗噗點射的小馬哥,或者《古惑仔》中紋著一身騰龍受個傷還有黎姿妹子幫扶小JJ撒尿的銅鑼灣扛把子陳浩南。綜上幾人的統一特色就一個詞兒:有範兒。
萬萬沒想到,99年HBO發行的《黑道家族》把傳統意義上的黑手黨教父做了個徹底的顛覆。我曾多次想膜拜一下這部永遠存在於經典美劇TOP10之中的劇集,可每次看到第一季第一集男主角Tony出場就忍不住點擊右上角小紅叉叉退出。誠然,我承認我是個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觀眾,對主演的顏值確實有些要求,若顏值一般,退而求其次,也得條兒順腿長腰細屁股翹吧。
偏偏此劇主演是個一眼看上去毫無氣質可言的半禿胖大叔(而且越往後越胖。。。),一上來故作鎮定的對著穿得跟老處女一樣的心理醫生絮絮叨叨家中瑣事,說遊泳池裡來了一群鴨子,從二人言語中我了解,這位黑手黨教父患有嚴重的恐慌症,發起病來會毫無徵兆的暈倒人事不知,他來做心理諮詢的原因是身為一個老大,怎麼能有這樣的脆弱呢?是呀,我心目中的黑手黨頭子形象隨著此主角的出現及此劇集的展開而完完全全的幻滅了。為什麼又能追下去呢?全依賴著豆瓣天涯百度貼吧各大排行榜中對此劇的極盡能事之鼓吹,大有「不看《黑道家族》,枉稱美劇狂人」之勢,故趁著偶爾閒暇,我耐著性子看下去。
Tony是新澤西最大犯罪集團Sopranos家族的老大,旗下生意有賭場,販毒,收保護費等等(度娘上這麼說的)。我印象中義大利黑手黨都應該像《教父》或者某某動作電影裡面那樣,坐擁數家拉斯維加斯大賭場,動不動搞來一貨櫃軍火販賣樂呵一下。可Tony這個黑手黨老大的上班地點是藏在一家脫衣服俱樂部背後的簡陋辦公室,手下的幾個指揮官(也叫做角頭)時不時來聚集一下開個會,上交底下盤口的保護費,走私生意也僅限於弄幾船衝擊鑽過期處方藥這樣小打小鬧的,一個不小心還容易被競爭對手劫個和,直到後兩季,進軍房地產行業才感覺其錢包闊綽了些。
當然不管怎麼說Tony畢竟是Sopranas家族的老大,除了原配外,情婦肯定少不了,在這個整部劇演員不靠臉全拼演技的大氛圍下,Tony前前後後的幾個情婦尤其顯得美豔動人,有紅頭髮的俄羅斯少女,冷豔幹練的售車女郎,妖媚不羈的女畫家(傲骨賢妻女主角)等等。可我們的黑老大在這些女人面前和眾多人到中年的男人一樣,再怎麼標著勁兒的充漢子,也難免心有餘力不足。這恐怕是其恐慌症產生的原因之一:一方面為自己還可以吸引美女而滿足,另一方面又隱隱懷疑這些美女到底是為了什麼躺在自己身體下面,從而導致Tony很難與某個情婦維持長久關係。他的分手禮物很有趣,是個鑲滿了碎鑽的馬蹄形項鍊墜,用來懷念那匹被他手下燒死的俊美賽馬,或許在他眼裡,這些女人和賽馬沒什麼區別,一樣的花錢養著,一樣的彰顯自己的男人味,一樣的騎在胯下。。。
提到那匹被燒死的俊美賽馬,不得不引出我們黑老大恐慌症的另一個誘因:事業不順利。Tony手下的幾個角頭,有被FBI裝了竊聽器的(從年少時就一同打拼的老夥計),有暴力易怒把脫衣舞女打成肉泥的,有一時激奮殺了競爭對手角頭被滿世界追殺的,有剛從監獄裡放出來資歷比Tony老得多的,還有我特別想多說幾句的:Tony的外甥,被當作其接班人培養的新生力量。
這位新生力量名叫克里斯多福(以下簡稱小克)。表面上看小克擁有成為一個優質角頭的潛力,幹活兒利索,夠狠夠辣,絕對忠誠。但小克有個致命的缺點,沉迷於毒品。事實上小克是個內心善良的孩子,他不像家族中那些老前輩,早就對打打殺殺麻木了,有次他任務回來,與一個老油子士兵閒聊,他問那個士兵殺了人晚上能否安寢,那士兵很無所謂的回答說等你再殺多一些就能睡得著了。然而不管殺多少人,小克永遠睡不著,所以他只能投身於毒品懷抱。後來小克被Tony所倚重,可由於實在太年輕,其他角頭經常排擠調侃他,導致他心裡開始不平衡,為什麼同樣髒活累活的幹著,自己就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和地位呢?這樣想得多了,毒品消耗量隨之增大,導致他幾乎成了廢人一個。
Tony很愛小克這個侄子,想著這孩子再繼續吸下去,就真毀了,於是他把小克扔進了戒毒所。兩個月下來,小克真的戒了,不碰酒精,不碰毒品,連巧克力也不敢吃,一期不落的參加戒毒班,為了克制欲望每天拼命的健身。這種積極向上的狀態,我不禁對這角色產生了極大的希望,在腦中幫小克規劃著遠大前程。不過希望是美好地,現實是血淋淋地,小克發現自己的諸多努力,在家族的同伴眼裡就是個屁,每次開會他們都會不停的喝著威士忌拿小克的氣泡飲料當笑料,嫌棄他經常人影不見,好不容易來開次會沒坐五分鐘就走。小克心裡很苦,對女友說開會的地點在脫衣舞酒吧,那是不喝酒就沒法兒呆的地方,那些人沒一個體諒他,那一杯杯的威士忌一顆顆小藥丸對他來說具有致命的誘惑,他沒辦法,只能忍著,只能躲著。這樣一來,小克逐漸遠離了權利的中心,他緊張了,發了狠,當著眾人的面,連灌了三大杯啤酒,以示回歸。
這樣一來,小克這角色註定是個悲劇了,他活得太矛盾,太不甘心,充滿了自毀的氣息。他在死前(當時他並不知道自己會死)對Tony說:「不要打911,我恐怕永遠過不了尿樣檢查了。」他放棄了。
我們的黑老大Tony恐慌症發病的誘因之三:家庭。這話題一飈出來,顯而易見的大眾問題。Tony又能代表絕大多數中年男子表露心聲,上有80老母,下有叛逆兒女,自家媳婦天天抱怨其冷漠無恥沒良心。只是電視劇麼,肯定要更加戲劇化一些的。
Tony的老媽因被他送進養老院而心生忿恨,聯手同在養老院已進入日暮西山之境的他老叔,使勁兒在背後戳Tony的脊梁骨,布下幾條毒計企圖置他於死地。當Tony在化解重重危機之時,隱隱感覺到是自個兒親媽在操縱這一切,卻沒勇氣揭穿,直至其妻幸災樂禍的把證據明晃晃擺到他面前,他控制不住脾氣,殺到醫院,衝到他老媽病床前,恨得想用枕頭狠狠悶住這老太太的頭。雖然最後一刻他沒真下得去手,但他試圖弒母的流言被有心人大肆宣揚,他沒法兒否認,心裡明鏡一樣,那時候他真想殺了她。
這時候表面上冷靜自持的心理醫生又出場了,她跟Tony說這是一種變相的戀母情節,男人不管成功與否,都需要母親的肯定和愛護,在這點上受了挫,歇斯底裡是很正常的。Tony火了,砸了醫生的檯燈,說你們心理醫生對誰都擺出弗洛伊德那一套,一小時三百美金來得也太容易了,狗屁戀母,爺來找你是想上你。說完他摔門而去。
我看到這裡,倒是有些同情Tony,他處理問題的方式從來都是直接而暴力的,被說中心事,要麼虛張聲勢的強辯,要麼抽身一走了之,反正是掩蓋窘迫,那強壯健碩的身體和體面威武的名頭之下藏著一顆滾燙的易碎少女心啊!
來自老媽這股子火氣剛由親手崩了個叛徒得到發洩,他老婆又吵著說再受不了面對Tony衣服上花樣繁多的女士香水味道,鐵了心要離婚。Tony作為一個內心十分傳統的義大利天主教徒,認為離婚是一種罪惡,為避免戰火升級,解釋說他跟情婦已經分手小半年了,讓他老婆別再疑神疑鬼無理取鬧。這一說還不如不說,其妻徹底暴怒,開始一筆一筆翻起舊帳,這下觸動Tony的易怒神經,他奪門而出,縮到那個脫衣舞酒吧的小辦公室過夜去了。
Tony心裡是委屈,認為不管在外面和多少女人玩樂,他仍盡到了為人夫的義務,老婆住著豪宅開車好車,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不用為了點兒蠅頭小利操勞辛苦度日,他花著大把鈔票供著女兒讀名牌大學,給兒子買昂貴的玩具討他歡心,卻沒人關心他在外面躲著明槍暗箭費盡心機的賺錢養家。他為這個家做了這麼事情,那女人不但不感激,還從他藏在後院垃圾桶裡的緊急備用金中偷走了四萬美金,天知道那錢就是為她和倆孩子而藏的,萬一哪天他被對頭仇殺了呢?
其妻心中亦十分委屈,明知道老公在外面摟著別的女人,她獨守空房心都快酸出水了,還得在兒女面前保持家和萬事興的樣子。看著老公手下的遺孀用家族的撫恤金開了家修車行,靠著喪夫弟兄們的蔭蔽,生意越來越火,從之前跟她相似的唯唯諾諾主婦樣變成雷厲風行女強人樣,她難免心嚮往之。風風火火的找律師辦離婚,發現城中所有律師都被Tony威脅或買通不接她的案子,她來換新壁紙的溫和男人產生情愫,那男人熱情回應,卻在得知她是黑老大妻子的身分後避她如蛇蠍。她慢慢喪氣了,妥協著暫時與Tony分居生活。。。
常願萬事如意,誰又不是和Tony一般摁下葫蘆起了瓢,都活在一團混亂之中?好似在刷牙時候,擠了節骨茉莉花清香的牙膏在牙刷上,放下牙膏管子那一刻,這節骨藍白相間扭頭啪嗒一下子掉在了洗手盆裡,您是再擠節骨新的,還是用撈起洗手盆裡那節骨繼續使,亦或是乾脆就著牙刷上沾著的之前的尾子湊合刷了?人生不像玩遊戲,好歹能度娘查查攻略找找Bug,天知道下一秒能否如意,順心而為,隨欲而往罷了。
《黑道家族》能被封神,還因為它留了個開放的結局,Sopranos家族被血洗,軍師重傷成了植物人,幾個角頭死的死逃的逃,無人知曉看似大難不死的Tony究竟是何結果,只在十數秒鐘的黑屏後,滾動出片尾字幕,懸的巧妙的懸案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