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說過,蛋炒飯看起來最容易,但其實又最難。
因為最平常不過的食材,再簡單不過的做法,要想炒出好的味道,實在不容易。
簡單,反而是最難。平淡,反而是最真。
《歲月神偷》,就是這樣一盤好的蛋炒飯。——有人說,這部題材再簡單不過的電影,點中了香港人的淚穴,喚醒了香港人的回憶。
60年代的香港,風雲變幻。一面要忍受港英政府的壓制,一面又受到內地運動的波及,更要面對不時登陸的颱風暴雨。老字號的永利街就處在這樣一個風暴的旋渦中心。
鞋匠羅一家四口,在街尾以做鞋為生。羅先生做得一手好鞋,在那個混亂的年代僅能養家餬口;羅太太為人辛辣直率,人稱「俠盜羅嫂」。大兒子羅進一16歲,品學兼優,是運動會的冠軍,全家人的希望,也是永利街的驕傲;小兒子羅進二8歲,在父母溺愛之下,天性頑劣,出了名的頑皮整蠱……一家人艱難度日,也算其樂融融。
然而,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大兒子與富家小姐芳菲之間一段純美的初戀、一場掃蕩整個香港的颶風暴雨、更有一場潛伏已久的噩夢,讓這個普通家庭的平安幸福在一夜之間陡生變故、支離破碎。
他們合夥作案,偷走了我們的幸福,我們的甜蜜,我們的健康。
或許這些都可以扛,都可以熬。但扛不過去,熬不下來的,是歲月這個最大的「神偷」。
我們總以為偷走我們的是各種宏大敘事,各種大的時代背景,直到有一天我們發現,原來在變幻的生命裡,歲月,才是最大的小偷,當你發現時間是賊了,他早已偷光你的選擇。即使再頑強不屈的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抵抗。
李宗盛在《給自己的歌》裡唱給自己:「歲月你別催,該來的我不推。歲月你別催,走遠的我不追。」
我們終將垂垂老矣,我們終將被時代所拋棄,我們終將淡出舞臺,幕布的陰影落在我們的身上。不論我們曾經有過多少的青春熱血,多少的偉大抱負,我們都不得不斂了羽翼,敗給歲月這個賊。
生老病死,因果循環。最終,我們的結局都一樣。
或者像《桃姐》裡的桃姐一樣,獨自一人面對最後的歲月,對著牆壁發呆。
或者像《歲月神偷》中的羅氏夫婦,在被大兒子去世、家道中落的噩運擊中後,蒼老的他們相扶相攜著共度餘生。
或者像餘華的《活著》裡的富貴一樣,在經歷人世間的大起大落,身邊的人都已凋零的情況下,依舊一邊耕田,一邊唱歌。
能怎麼樣呢?你又打不過它,我們都打不過它。
相比而言,羅先生夫婦最後的相扶相攜已經不知道是多麼的幸運,至少一步難之後,還有一步佳。
——人世間最怕的不是一起受苦受窮,一起面臨命運的厄運,而是怕越過山丘,卻已經無人等候。就算功成名就,這樣的寂寥,也要遠甚於百事哀的貧賤夫妻。
餘華說,作為一個詞語,「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裡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喊叫,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
最初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來;最終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走。
中國人的樂觀之處在於,我們一方面承認歲月的強悍,知道順其自然,一方面卻又不輕易對命運屈服,我們依舊還要,笑著活下去。
正如木心所說:歲月不饒人,我亦未曾饒過歲月。
或許只有等到晚年,我們才知道在人生的孤苦中,有一個人相依相攜共度餘生,是多麼地難能可貴。即使我們當中,總有人要先走,我們卻因此更要珍惜這份難得的陪伴。
在同名歌曲《歲月神偷》裡,金玟岐把這種相守,唱得尤其深得我心:
願無歲月可回頭,且以深情共餘生;
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