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還挺難界定憐南和生母道木仁美之間這種情感是典型性還是非典型性,或者更準確地說這種情感或許是極端的,並且是變化過的極端。
剛出場的這對母女的關係就是畸形的旁觀被虐待,甚至到後面生母道木仁美主動拋棄了憐南。在故事轉移到東京,道木仁美再次在東京出場前,她的形象不過一個自私的、為自己虛假的愛情不顧女兒想法甚至安全的不合格的母親。
然而當回憶出來,我們才窺見這樣立體飽滿而又略誇張極端的一個母親形象。
最初的時候,憐南是出生和生活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氛圍中的,不僅父母感情穩定而良好,並且是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家庭模式。有關這種家庭模式的評價在此不展開來講,但毫無疑問地是這種模式對於小孩兒的成長以及小孩兒與母親之間的親密關係構建是有絕對好處的,那時候仁美可以將自己的全部精力轉化為憐南的愛意,也可以痛斥新聞裡虐待親生孩子的父母。
事情轉變在憐南父親突然去世時,仁美不得不承擔起養家的責任,然後就是情理之中,普通為養家餬口之人深有感觸的發展了。她只能分越來越少的精力照料憐南,她尋求鄰裡婆婆的幫助或去到很遠的託兒所,她沒有時間參加同學聚會,然後疲勞日積月累便發酵成為怨氣,她變得暴躁也覺得不公,所以當她借酒消愁遇見新男友之後才會把他當做擺脫舊生活的救命稻草,才會縱容他虐待憐南,才會發展為新聞裡那個虐待親女的母親。
之所以說仁美和憐南之間情感是極端的,就在於其「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是現實和情感的極端走向。我們很容易在其中看到部分自己的體驗,無論是專注工作或照顧家庭的兩難,還是滿足自己或選擇孩子的兩難,都是現實拋給大多數人的選擇題,只是或許我們一生都在答案中搖擺,而仁美被迫做出了選擇。
甚至憐南對仁美的情感也挺極端。「我們常說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無條件的,但是我覺得孩子對父母的愛才是無條件的」,在憐南身上,我們第二次被這句話觸動。小孩子是純淨的,對待愛意和惡意也是極度敏感的,憐南既知仁美男友的惡意,也看清生母仁美的兩難,在明白母親的放任態度和甚至隱秘期望拋棄她的想法之後,憐南選擇了成為自己被虐待的幫兇——她告訴母親她喜歡和叔叔玩遊戲,她告訴老師淤青是因為自己摔傷、撞傷,她一邊隱忍地哭泣一邊說媽媽開心憐南就開心。在最終被實質性拋棄之前,我在憐南身上甚至看到了「房思琪式原諒」——只有欺騙自己才能繼續在媽媽身邊活下去,太希望繼續和媽媽在一起了所以不斷地欺騙自己。
奈緒和繼美(誘拐憐南之後,奈緒給小女孩兒取的新名字,意為遷徙的鳥)之前的感情應當是非典型性的,也是救贖性的。
最後奈緒被判刑之時,滕吉先生說「她的罪正是她對那孩子的母愛」,在逃亡之中,奈緒的想法從想要拯救一個被媽媽虐待和拋棄的女孩轉變為想要成為她的母親,從想要彌補童年的遺憾到對遺憾釋懷。
從想要把繼美從虐待她的媽媽身邊帶走,所以對風吹草動都十分敏感,不得不一直奔波在逃亡的路上;再到想要給繼美普通的生活,想要做一對普通的母女。奈緒對繼美是這樣一種非典型性的母愛和典型性的美好。非典型性體現在她們之間的故事開始於一個愚人節的謊言,並不具有生理意義上的血緣關係,也不具有法律意義上的領養關係,她們是於法不容也是於理不容的,然而正是這種「不正確」使得情感上更具有傾向弱者的「認同性」。而其中的典型性的美好不過是她們真像一對母女,她們生活在一起既拯救了憐南也拯救了奈緒,還撫平了鈴原一家和望月一家的創傷。
我們之所以為這份情所動容,大抵是因為這份情同我們所追求所豔羨所珍惜的真情一般,是毫無道理、毫無邏輯的,甚至也是巧合偶遇不可複製不可重現的。哪個成熟的大人會不計代價無需報酬地誘拐一個小孩兒只為賦予她母愛,又有哪個小孩兒會忘記前程過往戀慕愛慕一個萍水相逢的大人只為感受那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