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煥晶被依法執行死刑後,網友們紛紛拍手稱快,此人該殺,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從方方面面的報導來看,這都是一個長期唯利是圖、卑劣貪婪的小人,雖說人生來平等,生命與生命間本沒有什麼等級和貴賤之分,但就以莫煥晶這樣的生命而言,讓她一個人給朱小貞及其三個孩子償命,還真是便宜了她!
需要注意到的是,在莫煥晶的人生過程中,有一件事是導致她不斷走向墮落的重要原因,那就是賭博,據媒體報導:「爛賭的莫煥晶輸光了夫家的錢,連自己生父的吃藥錢都被她輸光,接著借高利貸賭,債臺高築最終導致丈夫與她離婚,並失去孩子撫養權,親戚逐漸疏遠。難以置信的是,她不思悔改,在躲債過程中仍賭性不改,通過偷竊再去網絡賭博,最終在杭州的林生斌家,她試圖以放火再滅火騙取女主人朱小貞的感謝後借錢再賭,釀成惡果。」
賭博作為一種違法活動,長期以來一直以某種「地下」的形式存在著,很多人陷進去之前,都以為自己是賭俠賭神賭聖,能夠像電影裡所演繹的那樣輕鬆撈取無數的真金白銀,不費吹灰之力就發家致富。而事實上,從古代開始,所有的賭徒都是刀俎上的魚肉,概莫能外。
一、剝皮賭:衣冠楚楚赤膊而出賭博猶如蟑螂,哪兒髒哪兒亂它就在哪兒繁榮,在動蕩不安的清末它算是趕上了「好時候」,風靡全國,大行其道。
徐珂編輯的《清稗類鈔》中有記:「扎局弄賭者,設陷穽以傾人之博也,京師、天津皆有之,上海尤甚。」當時上海的商業各幫都設立有「總會」,聽著好像是個總攬各項事務的機構,「實則博場也」!
《清稗類鈔》開設賭場的人,大都是衣著華麗、伶牙俐齒之輩,「滬人稱之曰翻戲黨」。他們常以茗樓煙館為巢穴,黨羽眾多,見有攜帶很多錢財來滬的外地佬,「群起而誘之,誘之以餌。餌為何?狎妓也,飲宴也,觀劇也,遊園也,務以投其所好」,等混熟了,就要帶他進賭場賭博了。
古今一理,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所以賭博開始的時候,先要讓這外地佬嘗到甜頭,不僅讓他贏錢,而且只要贏了,設局的幾個人都要「出其現金於囊以與之」。慢慢地,開始讓外地佬有勝有負,漸漸地再「以獅子搏兔之全力」連續贏他,外地佬總想著自己能翻盤,不知不覺就輸個底兒掉,「現金不足,或即席勒寫借據,或至其所居之旅舍,搜括財物,其所得,必較歷次之所失多至倍蓗」。尤其骨牌中的推牌九,「勝負頃刻,出入極巨」,經常有衣冠齊楚的人,「入此局中,一剎那間,赤膊而出」,以至於推牌九亦被稱之為「剝皮賭」。光緒辛丑年,紹興有個名叫王壽卿的來上海做生意,曾經陷入賭博集團的圈套,居然在很短的時間將「所挈購貨之銀幣三千八百圓」輸了個精光——真可謂不折不扣的「剝皮賭」。
當時賭博的方式和種類多種多樣,除了傳統的叉麻雀、擲骰子、升官圖、推牌九之外,隨著西風東漸,還多了打撲克……當然,跟廣東的群體性賭博相比,這些都未免格局不夠開闊,粵人好賭當時在全國都有名,他們押闈姓(猜科舉中榜哪個姓氏更多)、白鴿票,「幾於終日沈酣,不知世事」。為了能夠押對寶,那些利祿薰心的歹徒居然找槍手給偏僻姓氏的考生代考,比如光緒二十七年的一次考試中,大莊家盧焯之用暗箱操作的手段將自己的兒子盧宗璜考上了「解元」;國家掄才大典在這些人的眼裡,不過是一場賭局而已。
而莊家能屢戰屢勝,靠的當然是作弊,「作偽之莊家曰郎中,或以灌鐵骰子吸石,或用翻戲,倒脫靴術,種種欺人」。最盛行也最簡單的欺人方式叫「放三四」,把一塊長方形的木牌樹立在寫有「三」和「四」之間的攤板上,用一個匣子罩住,然後讓賭徒們押木板是倒在了「三」還是「四」,「愚者見之,以為罩三必三,罩四必四,決無遁飾。不知罩內之方洞,孔方而外圓,兩端有釘系之,如輪軸然,可旋轉自如。方其迎三而罩下時,以指一捺,則牌已斜立,外推則三,內移則四」。
不過,就算是識破了莊家的出千和作弊,賭徒們也無可奈何,不敢也不能與之爭辯,因為此類「社會人」往往黑白兩道通吃,「在官人役,大半與之同黨,消息靈通,緝捕雖嚴,終亦無如之何也」。
二、爛賭鬼:雖死留戀而不醒也賭博一事,其實有點兒像吸毒,並不是說不賭了就會在生理層面上出現什麼嚴重的問題,而是形成了心理依賴。所謂賭癮,其實就是一種心理和精神疾病,死都放不下,死都念念不忘「翻盤」。
清涼道人在《聽雨軒筆記》中寫湖州府歸安縣一奇事,當地東林山下住著一個名叫吳大成的人,「素溺於賭」,常到河對岸村子中的賭坊裡推牌九。這天,附近下杭村一個名叫張允昌的人,划著船到洛捨去探親,路過東林村口,見吳大成正在岸邊徘徊。張允昌一向與他相熟,便問他在做什麼?吳大成說想到對面村子裡去賭博,張允昌雖然不贊同他嗜賭成性,但看他失魂落魄犯了賭癮的樣子,便答應了,讓他上船來,往對岸划去。等到了對岸,由於「岸峻泥淖」,吳大成登岸時險些滑倒,多虧一把扳住了岸邊的桑樹「始不至於墮河」,上岸後向張允昌練練稱謝,然後離去。
張允昌接著划船往洛捨去,突然發現自己的親戚宋永年「手持紙錢銀錠,在岸上踉蹌而行」,便遠遠地喊住他,問他做什麼去?宋永年說:「你還不知道?你的好友吳大成死了,我前往他家弔唁呢。」張允昌大笑說:「我剛剛才捎他渡河去對面村子賭博呢!」宋永年一聽臉色都變了說:「他女婿不是住在我隔壁嗎,昨天專門來找我報訃,這事兒哪兒能開玩笑啊!」張允昌也被嚇到了,定了定神才說:「難不成剛才我渡的是吳大成的鬼魂?都說鬼魂無腳,剛才吳大成上岸時,差點兒摔了一跤,那個地方我還記得,咱們去看看有沒有腳印就知道了。」
宋永年上船,與張允昌同返,到了地方一看,「則泥土上履印宛然」。他們倆都嚇壞了,趕緊到吳家去求證,一到發現吳家正在辦喪事,說吳大成昨天突然發急病死了,死之前還在念叨:「欲往村中押寶,可速划船渡我……」消息傳到對岸的村子,賭坊裡的賭徒們回憶「方才正在押寶間,忽有旋風自外入於案上,盤旋許久而散,不意其為大成魂也」,眾人都不免駭然,才知道沉迷於賭博者,「雖死尚留戀而不醒也,可為長嘆」!
吳大成這號爛賭之人,做了鬼也不過就是個爛賭之鬼,但倘若官員尤其是高級官員嗜賭,那可真的是會耽誤國家大事的。
許仲元在《三異筆談》中寫嘉慶年間大臣顧賓臣事,此人嗜賭,家中又極有錢,在四庫館做謄錄的時候,住在京城的江南客寓,閒來無事天天賭博,「自正月至四月,百日中得博進十二萬金」,贏了這麼多錢,堆了滿滿一臥室,誰知第二天手風大轉,開始狂輸不已,賭了一夜居然把十二萬金輸光了!此事成為官場談資,上級知道後,將他痛斥一頓,險些罷官。後來他當上北城指揮,又升任霸州牧,他本來就沒什麼政治才能,做官的那些日子,用在賭博上的時間竟比辦事的時間還要多,結果導致虧空十萬兩銀子,其中有不少還被他挪去當賭資了,直隸總督查辦此案時,他竟要求給他一些賭資,他可以把虧空的銀兩「贏回來」,真真令人哭笑不得!
《三異筆談》三、戒賭者:花錢不易何況掙錢既然把賭博形容成毒品,那麼二者必然有一共性:粘上就容易成癮,戒除則非常不容易。但是總的來說,戒賭還是比戒毒要容易得多,並不需要斷腕之苦和刮骨之痛,需要的只是幡然悔悟的決心和勇氣。
《清稗類鈔》記晚清名將李成謀事。李成謀出身貧寒,年輕時曾經做過補鍋匠,雖然家貧,卻跟他哥哥一起嗜賭。有一年他們的媽媽去世了,哥兒倆都很孝順,但卻買不起棺材,只好向親戚們乞討,好不容易才湊齊了錢,他倆在往棺材店走的路上商量:這麼點兒銀兩,估計也就夠買一副最薄的棺木的,還不如拿來做賭資,去賭場賭一把,贏了買副好的棺木,把喪事大操大辦,把母親風風光光地下葬。哥兒倆「即持赴博場」,誰知沒用半天就輸了個精光,「而母屍猶在堂也」。兄弟倆沒臉再去跟親戚借錢,彷徨終夜,也沒想出辦法,只好用舊衣服把老娘的屍身一裹,號啕痛哭一場,埋在了山坳的一處野地裡。
從此李成謀終身不再賭博,後來做了大官,「宦跡所至,絕不以博具自隨」,而他身邊的幕僚和將佐知道他的脾性,沒有任何人敢賭博。
如果說李成謀是因舊痛而戒賭,那麼浙江海寧的一位徐姓老人則是用「痛定思痛」的方式,幫兒子戒賭成功。
徐翁以經商起家,起早貪黑、勤儉節約,掙下一份巨大的家業,他的兒子卻絲毫不知道老爸創業的艱難,嗜賭成性,每天都從家裡拿錢到賭場去揮霍。徐翁用盡了辦法也無法幫兒子戒賭,當地有很多窮人死後買不起棺木,更無下葬之地,只能曝屍於野,老頭子一氣之下,買了三百畝地做公墓,並免費提供棺材,別人為他的義舉感動,他卻只是氣哼哼地說:「子不肖,不數年,吾田盡矣。與其供不肖子千金一擲,何如為掩骼埋骴之用乎?!」
眼睜睜看著家裡的錢越來越少,徐翁知道,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偌大個家業就會徹底敗光,老頭子決心「重病用猛藥」。他把數十萬兩銀子存放在一個距離家門較遠的大屋子裡,對兒子說:「賭債也是債,不能拖欠,這個屋子裡的錢專門供你還債用,但是咱們家的家門不能讓那些賭徒進入,他們來要帳,你自己拿錢出去還給他們。」當地的賭徒聽說了,紛紛來到他家門口要帳,敗家子只好一包一包地將銀子從大屋子背到門口,一天下來,累的腰酸背痛,再看原本堆滿銀兩的大屋子已經空了很多,突然大徹大悟:「我往外拿錢都這麼不易,何況掙錢呢!」於是哭著向老爸認錯,終生不再賭博,而家中也再次富裕了起來……
當然,徐翁之子還算天良未泯,這些年反腐中查出的多少大小老虎,把公款幾億幾億地扔在賭桌上,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懺悔,他們不過是一群把民脂民膏當成賭資的賭徒,就算到廟裡燒香磕頭,也從來不會祈禱什麼國運昌隆,只求來日手氣更好,便萬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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