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總統府的走廊,王鷗沿著階梯一路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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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一天的戲,收工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座頗有年頭的大飯店,一樓開了個小檔口,賣本店廚師做的包子和燒賣。王鷗忽然很有胃口,讓司機師傅停下來,下車買了幾個包子。「那麼大一個,很好吃。」她比劃著,「在我們老家廣西,一些酒樓的餐飲部會在一樓賣小吃和點心,本地人都愛吃。」
這是她第一次在南京待這麼久,六月份進劇組,趕上了江南的雨季,動輒一陣疾風驟雨,或是綿延一日下個不停。雨季一結束,氣溫就快速攀升,人一走出去像進了蒸籠。這日子拍外景會接連中暑,導演心疼大家,先緊著拍棚內,王鷗也就沒什麼機會好好看一看金陵城。
這並不影響她喜歡南京,愛上那密密匝匝的梧桐,斑駁挺立的建築。這個季節的梧桐,巴掌大的闊葉懸落在油棕色的樹枝上,三叉枝幹挺拔斜斜地伸著,樹葉掩映在道路的上空,有一種包容的莊重。城市的公交車不敢靠它太近,於是最右側道路留給了小轎車,可以悠哉地穿行其下。
桐月春至的小院子置滿了江南人家常見的綠植和鳥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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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府她是第一次來,這裡每天都熙熙攘攘,罕有空寂無人的時刻。王鷗仿佛就該穿梭在這樣的民國建築裡,「是汪曼春太深入人心了吧?」其實她也喜歡那個年代,「富有傳奇性,很多故事發生在那個時代並不違和,女性的個性和美都發揮得淋漓盡致。」劉半農在當時推廣了 「 她 」 字,從此女性有了第三人稱的專有代詞。
她曾在劇裡穿過各式各樣的旗袍,盈盈一握的蜂腰,復古的手推波浪捲髮,她最適合紅唇,明豔又貴氣。王鷗的媽媽是裁縫,旗袍雖未做過,但也為女兒裁剪不少當時流行的衣衫。「那時流行喇叭裙,一塊布特別大,剪成一個圓形,在中間挖個洞就是腰,拎起來像個大喇叭的。」她把裙子穿去學校,老師就讓她穿著去六一晚會上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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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鷗是班裡最時尚的女孩,大家看她穿的衣服,就知現在什麼流行,學校老師都去找她的媽媽做衣服。家裡有很多服飾剪裁的畫報,用來給客人選樣子,她從小看這些書畫,耳濡目染了不少。媽媽說,如果你長大做模特,就可以穿最新潮的衣服。她的確做了幾年模特,可心裡最想的,還是當演員。
不到二十歲離家,一路走到今天,演員的路走得扎紮實實,回望故土親情,心下又難免遺憾。母親忙碌又不善言,她們親密相處的時候不多,坐下來交心就更少。這次在南京拍電視劇《生活萬歲》,一個老人、四個子女,兄弟姐妹彼此付出,家人用愛理解生活。作為創作者她收穫不少治癒,還給這劇起了個名字:都市家庭甜寵劇。「這個家庭的氛圍,溫暖得讓我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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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重組家庭,四個子女有不同的血緣關係,爸爸一個人把這四兄妹捏在一起,爸爸一有事大家全回來了。」在現場所有人直接管劉威叫爸爸,人物關係延續到生活裡,融入角色就特別快。有一場戲,劉威說著臺詞,瞬間戳到王鷗的心裡,她一下就哭了,哭完了說不對不對,導演再來一條,我有點太激動了。
王鷗飾演的曾志婷是大姐,最小的妹妹差著十幾歲,她便把家操持起來,管教弟弟妹妹,誰要不聽話,她著急了就打。於是兩個弟弟也特別愛打架,一不對付就掐在一起,長大了也用拳頭解決問題,一有事就摘手錶,脫衣服,準備幹一仗。這個時候大姐一出現,兩個人立馬癟了氣。
總統府的下午,陽光穿過,樹蔭灑在地面上。
小時候王鷗也是和男孩子打打鬧鬧玩大的,南寧的母親河是邕江,她家就在江邊上。「夏天很熱,我們一條巷子的小孩都愛去那兒玩,貪圖涼快。」江邊有人種了紅薯,男孩子偷回來,用泥壘成一個灶,自己烤紅薯玩兒。她不怕蟲子,經常學著男生抓螞蚱,那時候遊戲很匱乏,但就是能放學玩很久,不願意回家。
廣西是一片富有革命傳統的「紅色」土地,她奶奶家就是當時留下的老房子,後來都拆了,連帶著整個老城區,消逝得全無當年樣子。每次回家變化特別大,一環一環地往外擴,她一定要開導航,不然找不到回家的路。邕江新修了觀光的堤壩,晚上一開燈很漂亮,但再也不能隨便下水。
她心裡捨不得。以前家住在市中心,現在成了一棟很高的樓,旁邊是萬達超市和商圈,她開車經過的時候,覺得「我家就在這兒」。上過的學校連同周邊全拆了,曾經放學就會逛一圈的地方,如今蹤跡全無。「家鄉還是家鄉,但它失去了以前的東西,想再感受從前是不行了,所以你就只能往前看。沒有辦法回顧過去,也沒辦法留戀太多,但它也給了自己前行的勇氣,你的家都在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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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次回去是錄綜藝,兩個朋友來接她,直接就奔水街去了。水街在邕江北岸,是南寧人的胃,從前人們走過這條街到邕江挑水買賣或使用,街道一年四季都是溼漉漉的,故此得名。她來了先去一家生榨米線店,粉湯酸酸辣辣,米粉軟軟滑滑。「廣西有很多做米粉的方式,比如說螺絲粉、老友粉、桂林米粉,粉是廣西人離不開的,可以一日三餐連著吃。做粉這件事我們很有經驗,稻米一年三季,口感自然不如一年一季的好,做成米粉,好吃、好保存。」
今年螺螄粉突然火爆起來,又逢廠家停產,快遞停運,全國都在斷貨,她家裡也餘糧不多了,心裡一陣發慌。在外工作疲憊的時候,她就想吃一碗螺螄粉,吃完臭臭的酸筍,用牙籤挑出螺肉,最後把湯飲上一大口。「吃到你喜歡的、家鄉的那口東西,特別治癒。我還想吃我媽做的酸筍炒牛肉、辣炒空心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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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吃了五色糯米飯、一碗老友粉,和朋友分享田螺鴨腳煲、酸蘿蔔鴨腳湯,每次回家沒別的事,就是約上朋友一頓一頓地吃。「明天約起來,後天再約起來,排滿了一直在吃。你不再有任何工作上的壓力,朋友跟你聊天的時候也不會聊到,生活在這座城市裡,他們根本沒有壓力。」
王鷗對比過南寧的檸檬鴨和南京的燒鴨,「南寧是味道做得好,但鴨子選得有點肥,我不太喜歡吃肥的。南京的鴨子很瘦、很健美。檸檬鴨的口味是老家特有的,比如酸蕎頭、酸檸檬、酸辣椒,全用地道的調料去炒。我當時第一次吃南京的燒鴨,覺得跟廣西的燒鴨很像,多了一點點甜,但口味還是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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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朋友請她吃有名的老胡鴨舌,提前一個月以上訂桌,店面只有五張桌子,只賣三種東西:鴨舌、鴨胗和雞翅,預約的時候就要訂好要吃多少串鴨舌,到店以後不能加也不能減。開門時間不定期,颳風不開、下雨不開、心情不好不開。吃的那天她收工很晚,但是再晚也要去,錯過就沒有了。「在南京的這幾個月,快把我這輩子的鴨子份額都吃光了。」
她從小在藝術學校學跳舞,那日席間,幾個有小孩的南京朋友問她,小孩要幾歲學跳舞,學什麼舞種好,王鷗說能學什麼學什麼,技多不壓身。她是成長於改革開放初期的80後,那時家庭條件普遍不好,長大後看90後、00後的成長環境,很希望自己小時候能學到更多,才不至於被時代拋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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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看古裝劇,喜歡裡面叮叮噹噹的首飾,自己買了好多珠珠串串學著做,零花錢都花在這了,穿手鍊,給芭比娃娃做衣服,和白娘子一樣的耳環她都做了好幾個了。「除了跟男生烤紅薯以外,我內心也是個小公主。」疫情期間她買了很多珠子,給團隊的女孩們做手鍊、項鍊;買來很多絲帶,三繞兩繞,擰出一個花樣,做成了發卡。
「我以前去國外會看一些珠寶展覽館,非常美,我覺得首飾是很特別的東西,可以傳家。你的首飾可以是祖母留下來的,多有意思。」她收集過很多vintage首飾,自己也動了做設計的想法。乾脆買來彩筆、丙烯、本子、畫架,從學繪畫做起,當時還想買油畫的材料,朋友說先等等,你先把丙烯弄明白吧。
總統府花園一角。
在她的想法中,一個女孩會畫畫,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她們想要表達可以自己畫出來,而我想做一個設計,只能跟設計師口述,讓他試圖理解我的想法。作為演員,內心有很多想表達的東西,需要一些出口,如果不能投射在角色裡,就投射在其他方面,比如設計衣服、設計珠寶。」王鷗的性格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裝備都買了一大堆,就一定會做下去,「這是一個自己喜歡的事,不要有壓力,就像拍戲,也是自己喜歡的事,要去享受那三四個月的時光。」
待到《生活萬歲》殺青時,她大約會趕上南京的秋。沿著明城牆的桂花樹送出馥鬱的香,法桐葉斑駁而不枯,落地有聲,銀杏是金黃的,墜落後就成了一層地毯,城市的每一寸都變得燦爛。若有空,她希望自己能留下更多對這座城市的印象,留下一點生活過的痕跡。「我大部分是在劇組生活,除了回到南寧,在其他城市都沒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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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是她所熱愛的,離開了會想念的地方,城市節奏很慢,一碗粉就吃得很飽,日子很滋潤。好山好水,適合悠閒的生活,不適合年輕人奮鬥。她曾想過搬去上海,也是喜歡那些建築和法桐,一直沒有付諸實踐,也是找不到動力。「一個人搬到一座城市,可能是喜歡那裡的生活方式,或是有一個愛人在那裡,但我發現我沒有,我依然孤家寡人。」
她也沒想清楚自己未來會去哪裡落腳,「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一個人,我就怎麼怎麼樣了,你看,這都不好說」。
攝影 王龍偉
撰文 陳晶
編輯/造型 Miya Tao
化妝 Ricky
髮型 劉雪成(MQ STUDIO)
製片 陸嘿嘿
執行製片 袁天瑜
攝影助理 馬維
編輯助理 太禹瑞
器材 遲玉強、崔健
排版 李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