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三十二回,賈寶玉誤把襲人當作林黛玉,當場表白之後,襲人心中忐忑不安,「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來,將來難免不才之事,令人可驚可畏。想到此間,也不覺怔怔的滴下淚來,心下暗度如何處治方免此醜禍。」襲人是賈寶玉的貼身丫環,兩人曾經有過雲雨之情,她對賈寶玉的了解甚至超過了賈寶玉自己,所以她的擔心多多少少看來是應該有道理的。
那麼林黛玉和賈寶玉之間是否發生過不才之事呢?
最初,這對青梅竹馬的小情侶,相處得非常愉快,用曹雪芹的原話,是「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一切的變化,兩人之間的嫌隙,是從薛寶釵進賈府開始的。
因為這位同樣是遠道而來,同樣和賈寶玉是表親的薛寶釵,脖子上戴了一個金鎖,薛家人還毫不避諱地告訴賈府中的所有人,「薛寶釵的金鎖,必須要等遇上有玉的,才可成婚姻」。
嫌隙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是,嫌隙也並沒有妨礙這對小情侶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賈寶玉每天都要往林黛玉的房裡跑好幾趟,即便是下雨下雪也停不下來;每次到了瀟湘館,賈寶玉都像一個「碎嘴」一樣,喋喋不休地問林黛玉:「妹妹今兒吃了多少飯?咳嗽了幾次?吃藥了沒有?晚上睡了多大會兒?」
這一句句看似囉嗦無比,又平淡無奇問話中,就是賈寶玉對林黛玉最深的愛。林黛玉生了氣,賈寶玉只有小心翼翼賠不是的份兒;賈寶玉得了什麼好東西,自己顧不上看一眼,立刻就要送給林黛玉,林黛玉不要,自己也不急不惱。
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愛,在很多時候表現得有些蠻不講理。史湘雲拿著林黛玉比戲子,林黛玉拿著賈寶玉撒氣:「你還要比?你還要笑?你不比不笑,就比別人比了笑了的還厲害!」為什麼林黛玉說話這麼不講理?為啥賈寶玉啥都沒錯,就錯了?因為你賈寶玉,是林黛玉心中最特殊的那一個啊!
當然了,讓林黛玉更惱火的,是「金玉良緣」在賈府中流傳。她不止一次地拿這個話擠兌賈寶玉:「我也知道你白認得我了,哪裡像人家有什麼配得上的呢?」「你有玉,人家就有金,人家有冷香,你就沒有『暖香』來配?」「我沒這麼大福消受,比不得寶姑娘,什麼『金』,什麼『玉』,我們不過是草木之人!」
林黛玉和賈寶玉因為「金玉良緣」而引發的爭吵,在三十二回戛然而止。因為在這一回文字中,史湘雲來到了賈府,林黛玉生恐賈寶玉拿著從清虛觀弄來的金麒麟,和史湘雲的金麒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便偷偷走來,聽兩人說些什麼。
沒想到,賈寶玉卻在背後極力誇讚林黛玉,絲毫也不避諱。林黛玉終於放了心,「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從此以後,林黛玉再也不把「金玉良緣」放在心裡,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經歷了又一次洗禮,更加深厚。
情不能自已之時,林黛玉竟然當眾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榮國府的元宵夜,賈母命賈寶玉給所有的姐妹們都斟上酒,還要她們都喝了,到了林黛玉,她偏偏不喝,還將酒杯放在賈寶玉的唇邊,賈寶玉一飲而盡。
這件出格事,落在王熙鳳眼中,她立刻又拿兩個人打趣:「寶玉,別喝冷酒,仔細手打顫兒,明兒寫不得字,拉不得弓!」雖然王熙鳳是好意,但畢竟她還是太年輕,她忘了此時並非是往日只有姐妹們在一起的時候,此時的大花廳內,不僅坐得滿滿當當,其中還有好幾位客人。她這一番話,無疑將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情感,更加明顯地表露在眾人眼中。
好在,有賈母在場。老太太一番話,立刻就幫著林黛玉和賈寶玉找回了面子。老太太先是講了一個「掰謊記」,批評了那些故事中才子佳人的故事,然後告訴眾人:「別說那樹上那些仕宦書禮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們這中等人家說起,也沒有這樣的事……可知是謅掉了下巴的話……」
也就是說,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只不過是書中的謊話,我們這樣的詩書禮儀之族,是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老太太這句話,很明顯是在替林黛玉和賈寶玉打掩護,然而卻也義正言辭,無可辯駁。
林黛玉情不自禁,當中做出了這件出格之事,終究還是賈母技高一籌,一句話就找回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