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華麗一族》,看完《白色巨塔》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知該寫點什麼,直到重新看完《回首又見他》。真的很諷刺,小時候看的時候以為好醫生石川最後把壞醫生司馬感化了,最後好醫生不幸死於絕症,壞醫生失落地走出醫院,迎著漫天的飛雪一個人走在黑夜裡,但從此身上背負著逝者未盡的使命。這個印象跟隨了我好久,從懵懂無知的童年到少年到青春期,一直到30歲重新再看,才發現一切都是個誤會,就好像曾經的我曾搞錯了所有的是非黑白,真理和謬誤。原來,好醫生的石川為了趕走壞醫生司馬不惜和供應商達成私下交易,最後還拿性命作為賭注。當然,結局之時他贏了,在倒下的那一刻,司馬醫生被趕出了醫院。然而又怎樣呢?他的命還需要司馬醫生營救。原來石川也不想死,他也怕死。聯繫至財前和裡見涇渭相對分明的壞與好。司馬和石川,真的很難說誰是真正的好,誰是真正的壞。當石川忙於營救病人而忽略了骨盆骨折,面臨生命危險的老婆婆時,是司馬醫生及時發現了她的危情。但供應商向司馬提供採購項目明細,司馬卻對著沒給錢的那位連連強調「誠意」。然而給他的誠意的那位,我們卻發現真正吸引司馬的是她那套代理的設備。中川部長說,司馬父親患病時,正是由於處於缺乏這臺設備。說起來,財前和司馬一樣都有著極為高超的醫術,他們都喜愛挑病人,尊崇叢林法則,從來不會對救不活的病人施以任何善心和援助。他們更喜歡積極營救一些對他們有價值的病人,收拿回扣從來不問問良心。但財前總是拿拯救更多病人作為自己野心勃勃的藉口。相比之下,司馬就現實直接得多。當被質詢到看著病人心跳恢復,為何還故意將屏幕關掉,選擇視而不見,放任病人去死。司馬首先選擇耍賴,然後開始撒謊,最後把責任乾脆推到別人身上,到了實在瞞不過去的時候,仍是一臉不服氣。對站出來替他受過的護士,也是絲毫沒有任何感激和溫情,還把人送的禮物扔進垃圾桶。簡直是賤人中的極品戰鬥機。但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你不得不佩服他的可恥,人能做到他這樣將壞和賤做到極致也的確是一種本事。這裡還包括為了扳倒石川醫生,故意引來那位骨盆骨折的婆婆的兒子,挑起一場醫療糾紛,最終讓石川醫生稀裡糊塗地退出了參事的競爭,自己坐上了主任的寶座。有時真的很難理解,他這種凡事都報以和世人對著幹的處事方式到底想幹嘛?他到底在追求什麼?如果說財前五郎在做了壞人還意識到自己是壞人的話,司馬江太郎可能連這個覺悟都沒有。他只是將眼前的一切當做自己的追求,追求高難度的手術,追求更多更高的紀錄,然後就是想方設法把石川醫生打趴下。至於錢財和升官,能有自然是最好,不拿白不拿。當然與財前相比,很難界定他是不是更好。雖然他使用安樂死是為了讓瀕臨死亡之人在死時不至於那麼痛苦。但財前也有他的目標,往上爬不是最終的目的,往上爬運用更多的權力實現救助更多病人才是他的目的。然而他們做的是對的嘛?畢竟他們都是創作家虛構出來的人物。但留給我們的思考卻是真實而又嚴肅的,不是嗎?如果我們贊同他們的做法,是不是要連同他們那些不道德的做法也一併贊同?如果不是,他們那些光輝點,我們又如何看待?我們到底在追求什麼?相比之下,裡見和石川或許是我們想看到的那一類人吧,他們始終身上帶著光芒。裡見,幾乎是十年如一日埋頭在救命和研究中。當佐佐木因為財前的失誤而死後,他不惜和整個醫院作對,也要出面指正財前的錯誤,只為讓財前不至於再錯下去。當然,最讓人動容的是,他在這期間是有過猶疑的,不論是對財前的未來著想,對自身的處境,對醫院的立場,還有對家人的考慮。但還好,他站了出來。那是一種經過深思熟慮,經過長時間的,在對各方進行了各種平衡和思量後所做的決定。我一直認為不知其中艱險而貿然採取行動的人是不理智的,即便他表現得很悲壯也不值得嘉獎。但那些經過多方考量,知曉其中深淺還採取行動的人,那是值得佩服的,哪怕他最後失敗我們也要永遠將其視作豐碑。而石川和裡見正好就是上述那兩種人。首先聲明,在司馬和石川兩者之間,我依然更喜歡石川,雖然最後他的人設有點崩,我依然還是更喜歡石川。因為我是個平凡人,在最無助的時候,我希望有人關心我。那種酷酷地向你指出人就是該死的話,我就算心裡明白也不想親耳聽到。然而就算那樣。我也無法否認石川的局限性。石川,不可否認他是個好醫生,就算為了扳倒司馬,做出了違背道德的那些事,他還是個好人。因為那是在他自知時日無多之下的無奈之舉。但相比裡見,我更想問石川,我們追求的是什麼?石川用性命作賭注告訴我們,他是要扳倒司馬醫生。然而如果是這樣,他的好未免格局太小了吧。好醫生之所以為好,是因為他以救死扶傷為天職,一切與這一天職相違背的舉動,他都視之為恥。誠然,從美國剛回來,還未上班就投入到搶救病人當中,並且同時一人做兩個手術的石川的確就是那樣的人。他一開始不喜歡司馬也因為司馬的見傷不救和只救有權者。直到故意關掉患者的屏幕,做手術只挑高難度等一系列事件發生後,兩人的矛盾終於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然而你也很難說,當結局來臨時,兩人解決的還是不是當初結怨時的那個矛盾?我想恐怕未必吧,反倒是公義上的衝突演變成了兩人個人恩怨上的私仇。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和諷刺。我不知道司馬江太郎總是用酷酷的心態看待這個世界真的是出於他本來的意願嗎?如果是,那麼他註定無法得到快樂,無法得到光明。因為他的眼裡根本看不到光明,就算有光明,他也選擇無視而只能永遠生活在黑暗裡。如果不是,他就真的是悲劇了。至少財前還能看到一個始終光輝著的裡見,那麼他眼前的石川呢?以自己意念中的好為自己的最終意志,並始終毫不轉移,這是非常可怕的。我很難想像,那樣的他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因為專斷固執的人如果無法改變他這一特質,難保將來不會因此造成更大的災難。然而是誰讓石川最後變得失去理智呢?是司馬江太郎。但這真是他想看到的嗎?無論面對誰,始終都持以你終究是壞人的觀點看待對方。這就是司馬的追求嗎?如果是這樣,何以解釋他在石川死後獨自在黑夜中前行時的落淚?然而比起他的追求,我更想問的是我們,作為觀眾的我們又在追求什麼?如果沒有陰暗,光明真的好嗎?裡見在經過多番考量後,扳倒了財前,但新醫學大樓,龐大的團隊計劃,野心勃勃的病患救助理想也隨之崩塌了。無論財前最後是不是患病,可以想見一個天才醫生的隕落,註定將會有無數病人因此蒙受損失。這也是裡見不願看到的,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告發。這是他的原則,是他的底線,也是作為人類所無法迴避的兩難境地。由此,我不禁要問,我們到底在追求什麼?幸福的生活?快樂的感覺?先進的技術?公平和正義的社會?不死的生命?不痛的體驗?不苦的滋味?在當今這個科學日益發達的時代,在當今這個個性日益得到解放的時代,在當今這個各種觀點並駕齊驅,各種視角勢均力敵的時代,我們似乎已很難回答上述問題。財前和裡見之間的爭論是術與道之爭,司馬和石川之間的爭論是死與生之爭。歸根結底對我們普通人來說,卻是壞與好之爭。然而貪心的說我們都需要,我們甚至希望每個醫生都能融匯他們身上所有好的地方,摒棄他們身上所有的不好。然而,這世上沒有那樣完美的人,我們只能擇其一二,包括我們自身的理想,我們的追求,只能擇其一二,而放棄其餘所有。我們又該如何抉擇?又該如何安排自己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