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怪胎。做個怪胎要承受很多的痛苦，但同時也會得到很多的尊重。人們只能用你的辦法來處置你，他們無法用他們設置的幻象投射在你身上，他們拿你沒辦法。做個怪胎是有尊嚴的。我曾經是個怪胎，我現在依然是。
為什麼我會讓貞德重返當代
文 | 卡羅琳•蓋奇（《貞德再臨》編劇）
△《貞德再臨》2015年普羅米修斯劇場版海報。
卡羅琳•蓋奇（ Carolyn Gage ，1952- ）美國當代著名的女性主義劇作家、演員及戲劇導演。蓋奇著有六十五部女性題材戲劇、音樂劇和獨角戲作品。她擅長塑造打破傳統的女性角色，特別是那些個人故事被曲解或被從歷史中抹去的女性名流。她的劇作集《貞德再臨及其他劇作選》摘取了 2008 年的朗姆達文學獎（戲劇類）。
在我剛上一年級時，我媽媽就鼓勵我去讀一本波卡洪塔斯的傳記，不過我不得不逐個字地去問她那是什麼意思。那本傳記是一套專為兒童所寫的系列書中的一本。我還記得那套書全部裝幀著橙色封面，圖書管理員把它們稱之為「小小橙色傳記系列」。那套書有幾十本，我把它們都讀了個遍。
這可能就是為什麼我作為一個成年人，依然對於歷史人物的生活有那麼強烈的興趣，以及為什麼我有那麼多的劇作都是關於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女性。當然了，這肯定是一部分原因。
還有一部分原因也可以在我的童年生活中找到答案。我成長於一個特權要高過真理的環境裡，而且，很可悲地，我學會了去適應——也就是說，我學會了表演。直到我三十幾歲以後，我才開始真正了解我到底是誰，以及我那受創的童年歷史是如何被掩藏在集體性社會小說公共表演的面具之下。
然而當有空前數量的女性作家開始講述關於女性的真實境遇時，我很幸運地覺醒了。她們的著作涉及的範圍非常廣泛：種族主義、階級論、性虐待和針對女性的暴力侵害、虐待兒童、亂倫、殘疾，厭女症等等。我讀著這些作家的作品，湧起了自我兒時讀到那套小小橙色傳記之後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過的激動。而且，正像那套小小橙色傳記帶我走出了封閉的小世界一樣，這些女性的傳記引領我走向更寬廣的，更真實的自我。
通過我的閱讀，我對於自己女性的身份認同有了重新的體認，而且忽然間，就像綠野仙蹤中的多蘿西一樣，我意識到了那個「幕布後的男人」，那隱藏起來的社會機制。我看到了女性的生活是如何被隱藏起來，加以扭曲，以適應權力機制的需要。我看到了主流文化是如何蒙蔽我們，而我們又是如何與這些謊言同流合汙的。這樣的真實刺激了我，讓我直面那勢不可擋的巨變和失落。
《貞德再臨》是我最早創作的劇作中的一部，它受到了持續的歡迎和好評。劇本寫完後有兩年多的時間我才找到一個適合演出它的演員，但最後是我自己把它演了出來。那時我根本沒想到，二十年後，我還在巡迴演出著這部戲。這部戲已在世界各地的各類場館中上演過，最小規模的一次演出是在一家醫院的一個房間裡，我為一個因為骨癌而垂死的女病人進行只為她一人的私人表演，而最大一次規模的演出則是在巴西一個百老匯級別的幾千人場館，由影星克裡斯蒂安•託隆妮出演。
我所創作的不少劇作都是傳記，基於大量的史實資料，但同時它們也都是屬於當代女性的自傳。這些劇作，反映了我在寫出它們時所思考的問題，放大了我內心的衝突，並通過那些被偷走和被扭曲篡改的歷史鏡頭折射出它們的形象。
《貞德再臨》是我的宣言，也是我給那些我所知道曾遭受過暴力的女人們的禮物。我開始意識到我終身的事業將是投身於女性劇場中，而那並不僅僅代表我要製作出這些戲劇。
《貞德再臨》劇本片段精彩賞析
青春期。在我還沒有長到青春期的年齡之前，我就已經了解了所有關於青春期你所該知道的事兒。因為我很早就意識到，青春期，正是我媽這一生的故事中最重要的缺失。
伊莎貝拉•洛美是我的媽媽。我對她並不是很了解，儘管我們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整整 17 年。我想你懂我的意思。我出生的時候，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她幾乎所有的生命都投放在她的婚姻生活之中。不管何時何刻，她只要一張嘴，說出來的所有話不是妻子的磨叨，就是媽媽的羅嗦。在我一生中，僅有的一次我聽到伊莎貝拉終於講起了關於她自己的事兒，那是她給我們所有的孩子講她曾經去到羅馬的旅行。
事情是這樣的。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她的家人決定要去羅馬朝聖，一睹教皇的風採。他們把我媽也給帶上了。這次旅行對於他們而言可是一場冒險——一路輾轉，去到一個不同的國家，每晚都搭帳篷住在不同的地方，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人。每當媽媽給我們講起這段故事時，她都會變得異常生動，她的眼睛放出光芒，整個人一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人。一個從來沒生育過孩子的人，一個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過著完全不同生活的人。一個生活中充滿了冒險和驚奇的人。一個很想重溫舊日美好的人。一個勇敢、獨立、有趣的人。這個人，不是我媽媽。
在媽媽的講述中，我清楚地意識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定有什麼非常糟糕的事情發生在那個充滿了奇思妙想的小女孩身上，把她變成了一個每天都在重複著前一天所作的所有事情的無聊女人。我一直不清楚那是什麼糟糕的事情，直到它發生在我姐姐身上。有一年，我姐姐忽然從一個有著天馬行空的想像力，且充滿樂趣的女孩，變成了一個嚴肅、無聊、忙碌的婦女。我才知道，這件糟糕的事情就是，青春期。當時我就下定決心，絕對不會讓同一件事情也發生在我身上。
青春期。從你來月經起始，那意味著你可以生孩子了。從你的乳房發育開始，那意味著你可以餵養你的孩子了。從你在男孩子中間有了自我覺醒開始，因為你的兩腿之間有個敞開的豁口，而他們所有人都想把自己的那玩意兒給塞進去。
青春期跟喪失隱私密切相關。你還住在這副身體裡，可是你的身體卻已經成了公共財產。這讓我感覺像是外敵入侵，像是領土淪陷。一個接著一個的，我所有的女朋友們在這場戰鬥中繳械投降。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離開，把她們自己變成了與我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的人。
每一天我都能感受到我的家人、親戚、鄰居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他們緊緊地圍繞著我，不允許任何可以讓我擁有屬於自己生活的東西進出。他們無情地孤立我，試圖通過把我餓得靈魂出竅來鉗制我的行為。等著小珍妮自己舉起白旗來投降吧！她會自己敞開大門迎接你們的佔領的！他們迫不及待地要衝進我的堡壘，殺光我所有的戰士，強姦我的女人，掠走我的孩子，奪走所有值錢的東西，毀掉所有他們用不上的東西，最後，當他們牢牢地控制住了我那僅存的弱小生命，他們就可以像養豬一樣，圈養著我。
我跟你說個秘密吧。如果你學會了不吃東西也能活下去，他們就無法用飢餓來脅迫你。這是真的。這就是我的應對方法。我只吃儘可能最少的東西，每天只吃一小片麵包！這也確實奏效了。我的身體始終保持在一個年幼小姑娘的狀態。直至我 19 歲時死去，我依然沒有來例假。你看，我找到了一個拒絕青春期到來的好辦法。
我熱愛自己永遠像一個幼小的女孩。我熱愛我的身體，我那孱弱的身體，介於男人和女人之間，誰也別想抓到我。我是個怪胎。做個怪胎要承受很多的痛苦，但同時也會得到很多的尊重。人們只能用你的辦法來處置你，他們無法用他們設置的幻象投射在你身上，他們拿你沒辦法。做個怪胎是有尊嚴的。我曾經是個怪胎，我現在依然是。
-E N D-
編輯｜王毛毛
配圖畫家｜Gosia Herba
單讀出品，轉載請先至後臺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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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向演出 03 ｜《貞德再臨及其他劇作》劇本讀演
時間：2015 年 8 月 23 日（周日）19:30 - 21:00
地點：單向空間•花家地店
地址：北京朝陽區花家地街社科院研究生院 D 座
主辦：翼女性出版、單向空間、瓢蟲劇社
票價：20 元/人 （請點擊文末「閱讀原文」購票）
聖女貞德在 17 歲時帶領軍隊贏得了勝利。 18 歲時，她擁戴新王登基。 19 歲，她引兵反抗天主教會……這次她失敗了。她的審判歷經五個月，所有證人的證詞都被公證員仔細地記錄了下來。她是 15 世紀被記錄的最為詳盡的人物之一。那麼，為什麼關於這個頭腦簡單的農家女孩的各種誤解還是充斥在歷史書上呢？
貞德患有厭食症。她十幾歲就離家出走。她有一個亂倫、嗜酒的父親。她為自己享有穿著男人衣服的權利而死。她桀驁不馴、勇猛無禮、遠比審判她的法官更聰明，死不悔改，並絕對忠實於她自己所看到的異象。在《貞德再臨》一劇中，貞德重返現代，與當代女性分享她的故事。她講述了自己同最高級別的教會、政權、軍隊之間打交道的經歷，揭露圍繞她的種種謊言。
△以往舉辦的《我和我》讀詩會現場。
《貞德再臨及其他劇作選》為美國當代著名女性主義劇作家卡羅琳•蓋奇最富盛名的戲劇作品合集，包括《貞德再臨》、《夏洛特·庫什曼的最後一次朗誦會》、《災禍珍妮給她女兒捎個口信》等七部作品。本劇作集獲得美國 2008 年朗姆達文學獎（戲劇類）。
本次「單向演出」中，我們將以劇本讀演的方式為大家展演《貞德再臨及其他劇作選》這部傑出的女性主義劇作集中最重要的一部劇作：《貞德再臨》。
△以往舉辦的《我和我》讀詩會現場。
「回憶《貞德再臨》讓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惟有內心沸騰著的悲傷和一種想要『糾正世間所有錯誤』的渴望勢欲爆發。我從未在我的大學裡參加過這樣一場盛會——它同時喚起淚水與心痛，無敵感與力量感。」——克裡斯蒂娜•亞梅納基斯（俄勒岡州立大學女性資源中心）
「從我第一次看到卡羅琳•蓋奇演出她的作品起，我就確信她是現有的最棒的藝術家之一……蓋奇劇作的價值遠不止於其把握和娛樂觀眾的能力。我不知道還有哪位在世的劇作家能像卡羅琳•蓋奇這樣握緊並試圖解決一些最負爭議卻又同人民的生存最息息相關的問題。」——摩格•克拉默博士（斯坦福康乃狄克大學）
「貞德在我眼中從未如此真實，她不在電影中，也不在舞臺上。她是一個女人，而非一個神話……寫得好！」——Z•布達佩斯（《時間的祖母》作者）
「……一部關於女孩力量的史詩……蓋奇在這部作品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幾乎每一句臺詞都具有灼熱的洞察力。」——紐約布法羅城《光譜報》
卡羅琳•蓋奇（Carolyn Gage 1952- ）美國當代著名的女性主義劇作家、演員及戲劇導演。蓋奇著有六十五部女性題材戲劇、音樂劇和獨角戲作品。她擅長塑造打破傳統的女性角色，特別是那些個人故事被曲解或被從歷史中抹去的女性名流。她的劇作集《貞德再臨及其他劇作選》摘取了2008年的朗姆達文學獎（戲劇類）。2010年，她被《波特蘭鳳凰》評為「緬因州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本劇編劇 Carolyn Gage 。
導演/譯者：
陳思安，詩人，小說家，戲劇編導。戲劇作品：《吃火》、《隨黃公望遊富春山》、《沉默的間隔》等。出版有短篇小說集《接下來，我問，你答》，中篇小說集《天馬行空那些年》。
演員：阮思航、陳文
現場音樂：老翟
海報設計：笑嘯生
△陳思安導演作品《隨黃公望遊富春山》劇照。
本次演出由單向空間與翼女性出版、瓢蟲劇社聯合呈現。
「翼」，立足女性出版，涉及女性詩歌、小說、戲劇、批評等內容。重點出版物《翼》女性詩刊， 1998 年由詩人翟永明、周瓚創刊於北京，推介當代女性作者及其作品。致力於推廣女性詩歌及女性出版外，「翼」還推出諸多文化活動，如詩歌朗誦會，詩歌劇場，藝術與文化分享會等。
瓢蟲劇社 • LADYBIRD 是中國獨立的劇場藝術團體，成立於 2008 年 7 月 18 日。成員來自戲劇、文學、當代藝術、實驗音樂、現代舞、影像、設計等不同領域。創辦者：曹克非、周瓚。
2009 年以來，我們採用了包括中外劇本、小說、當代詩歌、新聞報導、採風訪談等各類文本，並結合表演者的身體及個人經驗進行排練。在融入當代藝術的同時，不斷探索和拓展身體、文本以及空間的存現形式，並對我們所生存的當下現實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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