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韓靜正在全程陪同老總接待德國客戶。談到關鍵時刻,兜裡的手機忽然嗡嗡震個沒完。
韓靜沒理會,用老總的話是:「你是咱們公司唯一一個會德文的,這個項目又是你的心血,今兒就連我都搶不走你的風頭。」
韓靜知道老總這是對她寄予厚望,於是摁住心裡那點小焦躁,繼續用流利的德語配以職業微笑,與大鬍子客戶侃侃而談。
直到客戶起身去洗手間,她才急忙掏出手機。
電話一通,那邊立即一陣噼裡啪啦:「你是韓靜吧?你爸在我們超市偷東西,被我們捉住以後撒潑耍賴,當眾小便,還在尿液裡打滾,毀了我們不少東西!現在警察已經到了,看你爸這個年紀,也不好跟他拉拉扯扯的。你趕快過來吧!」
韓靜腦子裡轟一聲炸了,短暫的眩暈之後,趕緊撥通了未婚夫鍾超的電話。
鍾超此時也在忙。
當韓靜化繁就簡地把事情快速講了一遍,讓鍾超去超市幫忙處理時,鍾超第一反應是拒絕:「我現在也走不開。我在給員工演示PPT,一會兒老總要讓我給幾位股東作季度總結,末了可能要當眾宣布我升職的事。要不你想想別的辦法……」
「我能想什麼辦法?我爸腦子時好時壞的你不知道嗎?他……他尿了!這情形,除了你,我能找誰?」
那邊卡殼了數秒,話筒似乎被拉遠了一些,出現了一些雜音之後,又恢復了正常通話:「韓靜,我現在真的很忙,你先想想其他辦法。實在找不著人,你再給我發信息……股東來了,掛了啊!」
老總顯然注意到韓靜不對勁兒,小心提醒她:「小韓哪,今兒無論如何要站好崗啊!德國人最注重細節,又愛吹毛求疵,千萬別為一些小事影響心情,本末倒置。不管家裡遇上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今兒都得放一放!這對公司、對你,都好。」
韓靜會意地點頭,在德國人回到會議廳的前一刻,撥通了另一個男人的電話……
2
工作完成得很順利,德國人很滿意,臨走時對韓靜豎起大拇指,用蹩腳的中文說:「你很棒!跟你們合作令我感到愉快!」
老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輕拍韓靜的肩膀,說她為公司立下了汗馬功勞,公司不會虧待她,回頭就給她開表彰大會。
韓靜卻無心理會這些,她像結束戰場拼殺的戰士,迅速剝下戰衣,快馬加鞭往家趕。一邊疾馳一邊給徐晉打電話。
「沒事兒沒事兒,叔叔現在在家挺好,我陪著呢。我給他換了衣服,餵了飯,事情都解釋清楚了。超市那邊賠了錢,他們知道叔叔情況特殊,也沒追究了。你吃飯了嗎?我買了菜,你要沒吃,我給你做。」
徐晉跟韓靜小時候住一個大院兒,打從韓靜開始記事兒,徐晉就黏著她了。那會兒院兒裡十幾號光著屁股蛋子的娃兒,每天不是玩泥巴就是過家家。徐晉就愛娶新娘,新娘子不是韓靜他就不玩兒。
大伙兒玩兒「官打捉賊」,回回徐晉摸到「官」,就悄悄把韓靜手裡的「賊」換過來,然後他自己被人捉住,打得要死。要是韓靜摸到了「捉」,徐晉是「賊」,他就故意跑得慢被她捉住……
後來大伙兒一個個搬出大院兒,最後連院子也拆了,可徐晉卻還磕磕絆絆地追隨著韓靜的腳步。
可韓靜太能了,讀書拔尖,能力超群,整個院兒裡沒一個能趕上她的,又遑論資質平平的徐晉呢?
韓靜這樣的女人,註定是要匹配更優秀的男人的。因為知道徐晉沒那麼容易死心,她不得不以一副堅毅冷硬的面孔來對他。
這次若不是實在沒辦法了,韓靜不會向徐晉求助。
3
風風火火趕回家,韓靜就看到了這樣一幕:老韓已經換上一身乾淨衣服躺下了,臉上手上都貼了創口貼。桌上有半碗老韓吃剩的粥。
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徐晉正在衛生間裡洗著什麼。聽到動靜,他扭過頭來衝韓靜招呼:「回來啦?這麼快?我給你燉了銀耳粥,在電飯煲裡,你去吃。」
韓靜過意不去,面上卻很平靜:「不說別給我弄吃的嗎?怎麼燉上了?你別洗了,我來吧!」
韓靜大步上前,只一眼,就傻了。老韓何止是尿了,還屙了,一褲襠黏膩的稀便!徐晉正戴著手套用刷子刷呢!
韓靜著急忙慌地捲袖子要上手,然而還沒觸到東西就先忍不住乾嘔起來!
老韓精神頭不好不是一天兩天了,偶爾擦不乾淨屁股弄髒了褲頭也是有的。韓靜一來有點潔癖,二來也沒那麼多時間,很多時候直接扔了換新的。
徐晉趕緊扭腰把韓靜給拱開了:「哎哎哎,我都已經上手了,這點小事兒你就別跟我爭了。我不嫌棄叔,真不嫌棄。我小時候天天掛兩條大鼻涕,叔還給我擦過呢,他都不嫌我,我怎麼還能嫌他呢。」
韓靜忍著鼻酸問徐晉:「今兒周一,我一著急,忘了問你有沒有空了。我是不是耽誤你事兒了?」
「沒有沒有!我跟你不一樣,你能者多勞,我閒得很。公司都不用正經請假。我跟我們主管關係好,說一聲就成。」
偏徐晉臨走時,老韓又清醒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徐晉啊!沒事兒常來玩兒呀,你給叔按摩真舒服。當初大院兒裡這幫小子,叔最喜歡你,」
徐晉撓頭樂,韓靜飛了老韓一記眼刀。
入夜,韓靜還沒等來鍾超的電話,她忍不住撥過去,那邊是一片嘈雜的音樂聲伴隨著陣陣鬼哭狼嚎。
鍾超說「你等我會兒」然後換了個安靜地兒。
韓靜忽然什麼都不想說,那嘈雜的背景音已經把她的心擊碎成泥。
「靜靜,今兒慶功宴,老總點名讓我主持。我要安排的事兒太多了,到現在都沒帶喘氣兒的。爸那邊……還好吧?」
韓靜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但她克製得很好,不仔細聽聽不出來。
「你還知道我爸?你掛我電話的時候那麼乾脆,怎麼現在想起他來了。」
「靜靜,那會兒我真忙死了,我趕著開……」
「我知道,你一直嫌棄我爸,對不對?你從來沒陪我爸好好吃過一頓飯,更別提陪他逛個商場遛個彎兒了!這兩年我過得很辛苦,但我爸的事我麻煩過你沒有?我這次是實在分不開身才找你……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不管遇什麼事兒還是得我自己一個人扛,那我跟你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呢?在你心裡,工作是不是比我重要太多了?」
鍾超半晌不知道怎麼說,又有人來叫他了,匆忙間只丟了句「回頭再打給你」。
4
一向利落乾脆的韓靜,這次沒能把這頁揭過去。
也許是因為她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緊要關頭分身乏術的無助,也許因為本該由他做的事卻是另一個男人代勞,她沒辦法泰然處之。
然而鍾超的忍耐也是有限的,感情世界裡旗鼓相當的兩個人,只有誰甘願遷就誰,而沒有誰一定要臣服於誰。
更何況像他們這樣兩個骨子裡驕傲的人。
鍾超內心的想法是:你是女強人,我也是精英。你能幹,我也不差。你要奔事業,我也要逐名利。
在給準嶽父擦屁股和自己的前途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這有錯嗎?萬事相輔相成,如果他沒有今天的高度和地位,她還能看得上他嗎?既要他是人中的佼佼者,又不顧他是否會在上升階段掉鏈子。她生氣,他還不高興呢!
戀人可能會變心,準嶽父最後也許只會淪為二大爺,唯有前途才是自己的。如果前途不重要,她為什麼不能放下工作、去收拾自家親爹的爛攤子呢?說到底,還是她認為她的工作比他更重要、更關鍵!
誰的爹誰疼,誰的事業,誰愛。他錯就錯在太清醒,太理智,太利己。而現在的利己,是為了今後更好的承擔,是為了在他們組建家庭之後,他有能力為這個家遮風擋雨。而不是此時一腔熱忱,自毀前程。
孰輕孰重,他分得比誰都清。
但如果換個設定:老韓生命垂危急需送醫,韓靜處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那他還會藉口推脫嗎?不會的!他會立馬放下手頭的一切,去救老韓的命。
當你自己都能以脫不開身為由置身事外,又憑什麼要求別人去赴湯蹈火呢?
5
可這些話鍾超最終沒說出口,他覺得韓靜只是太累,太焦灼了,大家都需要冷靜。
可韓靜呢?她被忽然闖入的徐晉改變了想法。
韓靜還知道了另外一件事。原來那天韓靜打電話讓徐晉幫忙的時候,徐晉正在跟相親的女孩兒吃飯。接了韓靜的電話,他想也沒想就撇下人家去給老韓善後去了,導致他跟處了半拉月的姑娘掰了。
韓靜說:「你傻啊?那是相親對象,很有可能成為你女朋友、老婆的人。我是你什麼人?發小!」
徐晉搖搖頭:「反正在我心裡,你比誰都重要。」
他的一切以她馬首是瞻,他的殷勤,他及時給到的溫暖,無情揭露了她在鍾超那兒「不被重視」的「真相」。
她開始在心裡做出一系列簡單粗暴的對比:鍾超會凡事以她為先嗎?會給老韓煮粥捏腿嗎?能像徐晉一樣不帶一絲嫌棄地給老韓洗沾著屎尿的內褲嗎?
不可能!
這一刻,被眼前的暖和愛人的自私擾亂了心智的韓靜,全然忘了男女相處的禁忌——挑選對象重在合適,而不是對方本身的高低好惡。
她當初選了鍾超的原因是什麼——不正是他和自己一樣蓬勃的野心和一擼到底的勁兒嗎?
她此前那麼多年,都不曾被徐晉打動的原因是什麼——還不是她不吃這口麼?
她一直無比理性地知道,她要的就是鍾超那樣和她比翼的雄鷹,怎麼可能與徐晉這種鳥雀齊飛呢?
但此刻,韓靜想的是,雄鷹也有疲倦的時候,也需要一個溫暖的窩。
就這樣,韓靜跟鍾超分了手,和徐晉在一起了。
第三個月,韓靜遇到鍾超的老同學大偉。
大偉還不知道她有了新感情,問她:「你爸最近怎麼樣?還好吧!那次鍾超讓我去超市找你爸,我去晚了。到的時候你爸已經給人接走了。我回頭給鍾超打電話,嘿!這孫子連接電話的工夫都沒,成天忙得見不著人。我問他那麼拼幹嘛?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韓靜心跳提速,她已經感到一絲鈍痛了。
「他說,為了韓靜,為了以後唄!」
6
徐晉開了車來接韓靜。
因為韓靜隨口說了句同事的polo小巧輕便還省油,徐晉二話不說,把自己全部家當拿出來給韓靜換了輛polo。
這事兒,他之前一句都沒給韓靜提,想給她一個驚喜。韓靜卻看得直皺眉,因為這種為了討你歡心不管不顧,毫無計劃的花費,看起來很美好,卻與韓靜的理念相悖。
客觀地說,如果是鍾超買了這輛車,她會很高興。鍾超做任何事都很有計劃,他會很細緻地規劃好各類開支,絕不會為了證明「我愛你」而讓自己陷入窘境。而徐晉呢,他買了車後便沒了一分錢存款,甚至他按揭的那個小兩室,都只能刷信用卡還貸。
不僅如此,徐晉還由著老韓胡來,他能為了滿足老韓任意一個無理要求就隨意蹺班,然後被記過被罰款。
徐晉的公司有個公派上海學習的機會,本來輪不著徐晉,但徐晉的大姨跟他們主管相熟,給他爭取到了一個名額。結果呢?徐晉直接放棄。他跟韓靜說:「我這一去少說半年,長則兩年,我怎麼照顧你跟叔?叔每天都吵著要下棋呢?你甭為我叫屈,我一點都不委屈,真的!為了你跟叔,我別的什麼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韓靜在心底哀嚎。
如果她只是一個有口飯吃就行的混時度日的小女人,那徐晉可能還是她的菜。問題是,她根本不是啊。
她要的是愛人與她並駕齊驅,最好還能在關鍵時刻拉她一把;要的是他們相互激勵彼此鼓舞,向著高處和更高處不斷攀登;要的是光輝燦爛的未來,做人尖子中間的人尖子。
就算她疲倦時要一個歇息的窩,那也得是體面又牢實的,而不能是一戳就破的茅草棚。她真想問問徐晉,以後呢?你能拿什麼來迎接日子裡的風風雨雨?你不為自己打算,看起來好像很高尚,但未來你可能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解決不了住房和孩子的教育,無法面對失業和突發的疾病,最後你不但幫不了我,還會成為我和老韓的拖累!
自己不能變得強大,眼下的無私奉獻又有什麼意義?這種無私,說好聽了是用情至深;說難聽了就是沒腦子。對她這種一心要出頭的女人來講,它比自私更惱人,比自利更愚蠢。
可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下。說什麼呢?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該罵的是她自己。她明知道自己不合適戀愛腦的徐晉,卻還選了他,現在又來後悔、責怪,病得不輕!
老韓在一天天老去,他因為病情加重,漸漸叫不出徐晉的名字了。而徐晉能為老韓做的,韓靜花錢請護工請保姆,一樣做得到。到頭來她才發現,她竟然因為一時貪圖他給的那點小小溫暖,而放棄了那個全世界最合適她的男人。
再回想她當初對鍾超的質問,簡直可笑。他雖然沒陪老韓好好吃過一頓飯,可他忙起來也照樣沒時間陪自己的父母吃飯啊。就像他沒陪老韓逛過商場遛過彎兒,他還不是同樣連自己家裡都很少按時回?
徐晉又開著那輛嶄新的紅色polo來接她,車子緩緩地滑到她身邊停下,他搖下車窗,對她咧嘴憨笑,可她卻一點也笑不出。
她的心在洶湧的悔意中翻滾、發酵,無時無刻不在催促著她提分手。她知道,這是她必須做的。失去的無法挽回,不代表可以接受不合適的。這是比失去更大的災難。
她眉間透著沉痛與決絕,詮釋著成人世界的錯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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