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第一場雪確實來得早,來得及時。伴著陽曆新年的腳步,雪花邁著輕盈的舞步,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天地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萬物酣暢淋漓地沉醉了。
乾燥了將近一季的冬天,下起雪來,飄飄灑灑,漫山遍野,萬裡江山一下子變成了粉妝玉砌的世界。自然是如此的神奇,雪花是賜予世間萬物的一襲皚皚的銀裝,又像是新娘的婚紗,讓萬物處於待嫁的期待與幸福之中,一泓泓封凍的湖面如天地的眼睛,脈脈地含情,生靈雪藏了,似在期待著華燈初上洞房的歡快與喜悅。
我在想,飛花傳令,如若以雪為媒,那定是一場白雪詩情的饕餮盛宴,因為雪是最能引發詩人的詩興和詩情。
雪花漫天的飛舞,如片片飛花,如柳絮,又如飄飛的精靈,點染著自然潔白的色彩。
「白雪關山遠,黃雲海戍迷」、「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雪花改變了自然的本色,遠山與近村都穿上了一片白,青松與翠竹也結出了一枝枝的碧玉。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雪粉華,舞梨花,再不見煙村四五家」,這飛舞的雪花變作梨花,開滿了千樹萬樹,穿庭入戶,籠罩了煙村,雪花不僅帶來的是漫天飛舞的美,還有一樹樹、一村村只有在冬日「盛開」的花兒。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裡船」,西嶺上飄落的雪花,透過窗戶,竟會變成一副絕美的水墨畫,有色有形。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鳴笙起秋風,置酒飛冬雪」,雪夜裡,不全是寂靜,還有因雪而帶來的折竹之聲和因雪而吹奏的笙簫樂音,在這裡雪不僅是有色有形的,竟然還有了聲。
「臘月草根甜,天街雪似鹽」、「細看不是雪無香,天風吹得香零落」,雪甚至能夠產生味覺和嗅覺的暗香。
「瘦雪一痕牆角,青子已妝殘萼」、「偶作小紅桃杏色,閒雅,尚餘孤瘦雪霜姿」、「嬌豔輕盈雪香膩,細雨黃鶯雙起」,詩人們竟然會拿雪之瘦的狀態來描寫梅花的凋零,用雪的情態來寫梅花孤傲瘦勁的本性。「雪香膩」則直接用雪的特點來寫人的嬌豔麗質,無怪乎後人多喜歡用冰肌雪腸、雪胎梅骨、冰魂雪魄來寫人呢。
雪的形、雪的色、雪的聲、雪的味,雪的姿容、雪的風骨、雪的神韻就這樣被詩人用多彩的筆墨描摹了出來。甚至詩人在為雪用「撒鹽空中差可擬」還是用「未若柳絮因風起」來描寫更有情致,不惜在雪天裡去觀察,去爭論。這雪真是一個神奇的使者,勾起了詩人眼耳鼻舌身的觸動和全方位的感官體驗。
當然,雪畢竟是在冬日裡降臨,伴隨著北風,帶來了嚴寒,也帶了蕭索甚至悲壯。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古老的詩句出自於先秦時期的戍卒徵戰,當然,還有一句「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塗」,也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感情。「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輪臺東門送君區,去時雪滿天山路」,在大唐的悲歌中仍然充滿著風雪載途的悲壯,即使有強大的國家為後盾,仍然無法暖卻出徵將士的身與心。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多麼坎坷的經歷,才會產生這麼躑躅的人生,徘徊猶豫,雪擁不前,行路艱難。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漂泊無定的人生,在漫天飛舞的雪天裡,滿含的是對家鄉的思念,表達著異鄉人風雪夜的惆悵與傷感。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寒江之上,一舟一翁一笠一竿,這竿不是富春江上嚴子陵的竿,這竿不是渭水邊上姜子牙的竿,這竿釣的是孤獨,釣的是寂寞,這一釣,便被風雪築成的一幅永恆的立體的雕塑,昔日如此,今日依然如此。
「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這才是真正生活的艱辛,冰雪中為生計掙扎的賣炭翁,辛辛苦苦燒出的一車炭卻換不來一絲的溫暖,生無著落,居無暖室。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北風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歲除」,在這樣的詩句中,才有了些許生活的氣息,雪夜邀友小酌,除舊迎新,在風雪中,期待著友人和新年的到來。
雪真是一個神奇的精靈。雪夜圍爐,便有夜話。踏雪尋梅,便能夠尋得出「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的差異,也能夠分得出「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的源頭。寄居山村,竟能夠體悟出「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的幽靜。望雪,望的是「溪深難受雪,山凍不流雲」。面對著北國冬日的飛雪,一代偉人吟誦出「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茫茫,大河上下,頓失滔滔」的豪邁與壯闊,而亡國之君,面對著冬去春來,池面冰解,仍吟誦的是「燭明香暗畫樓深,滿鬢清霜殘雪思難任」的亡國之音。
《淮南子》上說:「素之質白,染之以涅則黑,縑之性黃,染之以丹則赤。」古人也有言:「春雨如膏,農人喜其潤澤,行人惡其泥濘;秋月如鏡,佳人喜其玩賞,盜賊恨其光輝。」我想皚皚的白雪,做了大自然最純潔的底色,是赤是黑,是喜是惡,全在於飛雪中人的情感與際遇了。
春城無處不飛花,這花,若在冬日,定是漫天飛舞的精靈,是一句句膾炙人口的詩句,涵養了萬物,也濡養著精神與靈魂,飛花傳令雪為媒,便是在精神的世界裡,與詩詞結伉儷,與中華優秀文化的精華做伴侶了。長按二維碼關注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