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不斷趕路忘記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爾的滿足。」
香港雙雄戲巔峰之作《無間道》的同名主題曲,道出了陳永仁與劉建明之間充滿絕望的因與果。
刨除喪失人性的變態殺人狂,沒人會為了殺戮而活,除非迫不得已。
因為無法迴避的原因,做出了自認為合理的選擇,一個膽大妄為同時又謹小慎微的生意人,一個願為別人而活而又因別人而死的計程車司機,最終構成了一系列複雜而難解的謊言之謎。
在國產小成本網絡電影《獵謊者》中,色調溫情、充滿希望的結局,不過是帶有安撫意味的表象,能讓很多觀眾選擇二刷的動力,除了四個故事和一個真相帶來的震感與回味無窮,以及於無聲處暗藏的種種細節,處於絕望的境地,卻選擇了希望的行為,才是他們想要細品的地方。
這種令人窒息卻又欲罷不能的調調,最近是不是很熟悉?
從《重生》到《隱秘的角落》,從《烈日灼心》到《暴裂無聲》,在夾縫中拼盡全力、不擇手段的人們,無論對錯、不論生死,一心只想要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這就是欲望需要付出的代價。
複雜和簡單之間,不過是一牆之隔,就像善良與邪惡之間,不過是一念之差。
這或許是這部優缺點一樣分明的《獵謊者》,能夠獲得一些國內觀眾青睞的原因之一吧。
國產懸疑片的易與難
寧浩執導的小成本懸疑電影《瘋狂的石頭》,幾乎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國產喜劇片的慣常套路。
於是,那種明星扎堆、嬉嬉鬧鬧的鬧喜劇,被觀眾視之為「不高級」,只有多線敘事的黑色幽默,南腔北調的眾生醜態,才是小成本喜劇電影的唯一出路,這種所謂的趨勢,一直延續到了2019年上映的《灰猴》。
寧浩或許並未注意到,除了那幾年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成本黑色幽默喜劇之外,小成本懸疑片似乎也被他帶跑偏了。
仿佛一夜之間,燒腦成為了國產小成本懸疑片獲得觀眾認可的唯一標準,於是,如何通過劇情、臺詞、氛圍甚至純粹的嚎啕大叫,在反轉再反轉中把觀眾忽悠瘸了,才是主創們絞盡腦汁必須攻克的最大難關。
先不管是把神神叨叨的鏡頭和特效,與反派的精神問題生硬的混搭在一起,還是非要按著言情偶像劇的鏡頭與節奏,排列組合成五官強於三觀的唯美混剪MV,嚴格意義上來說,都不是國產小成本懸疑電影的出路,卻是影視劇主創們總要用妥協換來的出路。
講一個懸念叢生、合情合理的故事,有那麼難嗎?經受過《搏擊俱樂部》、《記憶碎片》、《致命ID》、《恐怖遊輪》、《禁閉島》、《盜夢空間》等好萊塢大片一輪又一輪洗禮的國內觀眾,往往對主打懸疑元素的國產電影,抱有很高的期望,然而,國產懸疑大片的票房表現,顯然不如喜劇、動作甚至奇幻題材更具票房號召力。
2017年,西班牙懸疑犯罪電影《看不見的客人》,在豆瓣網友的口口相傳中,拿到了億元級別的票房,在國內觀眾的見面會上,看起來很靦腆的導演奧裡奧爾·保羅承認,確實沒想到自己的作品,會在中國獲得這麼高的票房成績,於是,才有了後來的《海市蜃樓》國內上映。
事實證明,拋開明星臉、視覺特效這些華而不實的噱頭,踏踏實實的塑造主要人物、講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好故事,一樣能得到國內觀眾的尊敬與讚賞。
只是,在這個掙錢比什麼都重要的時代,誰會真的花掉大把時間磨劇本,用心動情的講好故事,哪怕是在懸疑網大中拔群的《獵謊者》,也不能那麼完美的做到。
報導上說,這部差點被改成網劇的作品,幾乎經歷了一個低成本電影所能遇到的所有困難和問題,這才是國產小成本類型片,需要面對的現實。
真實的謊言,是愛還是欲?
小成本也能講一個繞梁三日的故事,還能夠讓觀眾有所回味,《獵謊者》確實做到了。
在敘事方式和故事結構上,《獵謊者》和前文提到的《看不見的客人》很接近,又借鑑了《英雄》通過色彩和鏡頭區別幾個版本的故事,但是,與《看不見的客人》相比,《獵謊者》更強調劇情的延續性,與《英雄》相比較,它冷峻、陰沉的寫實色調,又令觀眾多了幾分驚悚感。
戳破層層謊言,直達事實真相,這是《獵謊者》講故事的核心,然而,真相或許並不如現象中那般完美,才是最令人意猶未盡的地方。
男主林超凡(王茂蕾飾),是一個精明能幹卻又欺軟怕硬的商人,典型的中產階級。他出身普通,卻聰明能幹。
畢業於名牌大學的他,真心愛著自己的妻子唐曼(秦雪飾),希望不辜負有錢的嶽父交給自己的家具公司,卻並不受對方待見,特別是忙於生意造成兒子意外死亡的打擊,幾乎讓他一蹶不振,事業也因嶽父的惡意斷供而一落千丈。
以商人自居的他,嘴上總離不開「誠信」二字,卻始終在利用自己的高智商和真假難辨的謊言,試圖把前來買床的大媽們、步步緊逼的「向警官」引入自己設計的局。看起來,無商不奸,不過如此。
圍繞著林超凡這個人物,是走不出喪子之痛的妻子,這是一個看起來很單薄的角色,全片出場不過三四場戲,卻是左右整個劇情的關鍵。
面對妻子,林超凡百依百順,甚至為了她鋌而走險,這是他溫情的一面,也是這個八面玲瓏的人,最大的軟肋。
與之相對的,則是計程車司機向東(張聖鵬飾)。
他身高體壯,沒什麼文化,是一個出賣體力討生活的計程車司機,因準備考警校、當警察的妹妹向晴心臟突然發病,巨額的手術費沒有著落,又發現當洗腳妹的妻子可能跟林超凡有染,於是,無意中捲入林超凡的生活。
父母死得早,自己也沒什麼出息,妹妹是向東唯一的驕傲和慰藉,為了妹妹能治病,他可以不顧一切,這是他心裡解不開的心結。
四個故事和一個真相
正是基於林超凡夫妻不穩定的關係,以及向東夫妻的所欲所求,《獵謊者》才講出了四個版本的故事:
第一版,兇手是利慾薰心的計程車司機向東,是他誤打誤撞綁架並殺害了秘書馮璐(馬小茜飾),最終畏罪自殺,林超凡成功的置身事外。
第二版,在警官韓燁的事實面前,林超凡承認自己生意不佳,道出妻子懷孕、打算移民的想法,卻依然與案件毫無瓜葛。
第三版,在韓燁拿出的大量證據面前,林超凡承認是他殺了馮璐,因一次醉酒亂性,被馮璐抓住把柄要挾巨款,惱羞成怒的林超凡將其推下樓,意外被還手機的向東發現屍體,他索性殺了向東。
第四版,得知了韓燁正是向晴時,林超凡終於說出了向東真正的死因:馮璐與妻子唐曼對峙,被唐曼失手推下樓梯死亡,這件事被向東撞見,林超凡以支付他妹妹巨額醫療費為代價,威逼利誘他替自己毀屍滅跡,向東卻因心理壓力,在躲避對向車輛時不慎開車落水死亡。
謎底終於揭曉,原來,把利益看得尤其重的林超凡,卻是一個敢於為妻子頂罪的人,向東因妹妹的巨額醫療費鋌而走險並最終喪命,他確實是那個網絡主播口中有罪之人。
整個故事成了一個死結:向東夫妻為了救妹妹的不顧一切,撞上了林超凡為了妻子的不顧一切,正如《潛伏》中關於兩根金條的橋段:誰能分得清,哪個是高尚的,哪個又是齷齪的?
別人都是為了愛與家庭,或者單純就是為了錢,至少目的是能夠說得通的,唯一且真正的輸家,是假扮警察韓燁的向東妹妹向晴(孫夢純飾)。
她心心念念想要揭開的真相,不僅不是她想要的,更讓自己成了最難堪的眾矢之的:是林超凡與向東毀屍滅跡的交易,才幫她做了手術、裝上了心臟起搏器。
於是,才有了向晴拿刀刺向自己胸口、試圖拿出起搏器的極端一幕。至此,在這個故事裡,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雖說一切皆有因果,但人算不如天算。人是複雜的,可以為了利益巧舌如簧,人又是簡單的,到了最後也逃不開一個情字。
最後,感謝《獵謊者》主創的堅持與勇敢,感謝王茂蕾精彩的人物詮釋,哪怕在節奏、細節上難掩瑕疵,這樣一部劇情過癮、發人深省的國產小成本懸疑電影,應該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