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大蛇是日本志怪文化中舉足輕重的妖王級妖怪之一,因其特徵與中國妖怪中的三個妖怪有相似之處,再加上一些不負責任的「學者」不結合實際的肆意杜撰,進而導致了八岐大蛇是中國妖怪的說法大行於世。今天我們就從實際出發,好好聊一聊關於八岐大蛇的那些事。
八岐大蛇,日本志怪文化中八頭八尾的巨型蛇怪,《古事記》中描寫八岐大蛇的外形為:身有一八頭八尾,目赤如酸漿,身上生長著苔蘚檜杉之類,身長橫亙八山八谷,肚腹有血,如糜爛的樣子。八岐大蛇從高知來到出雲,因為它要求村民每年要獻祭一個年輕的女孩給他食用,日本神祇須佐之男設計斬殺,並從其尾部獲得了神器天從雲劍。須佐之男也因此揚名立萬,成為了英雄的象徵。
由此可見,八岐大蛇有故事有背景有出處有結果,又怎麼會和中國妖怪扯上關係呢?然而,有些不負責任的「學者」在「形上學」方面卻有著專家級的天賦。不僅將八岐大蛇這樣土生土長的日本妖怪硬是扯上了中國血統,還一口氣扯上風馬牛不相及的三隻妖怪血統。
訛傳之一:相柳
八岐大蛇就是相柳的說法最為盛行,理由只是因為它們同是大蛇而且多首。或者進一步講是,在大蛇之類的妖怪中相柳在中國的知名度最高。
相柳,又名相繇,出自《山海經·大荒北經》:「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食於九土。其所歍所尼,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臺,在崑崙之北。」
也就是說,相柳是蛇身九頭的妖怪,一身九首,食人無數,噴吐成澤且有劇毒,被大禹斬殺之後,血流之處盡成毒澤。
相柳為九首一身,雖未註明幾尾,但單從頭的數量上就已與八岐大蛇不符,為了彌補這一點,「學者」杜撰了黃帝砍掉了相柳一首相柳逃至日本的說法,但由於「學者」基礎歷史知識不足,並不知道大禹治水除相柳的事跡。正是由於這一錯誤太過明顯,於是另一批打著修復錯誤名義的「學者」,在本就錯誤的基礎上單單將「黃帝」修正為了「大禹」,而第一批「學者」杜撰的事件卻仍保留了下來。也就有了現行版本中,大禹治水斬相柳一首,八首相柳遁逃日本成為八岐大蛇的說法。
而在《山海經·海外北經》中載:「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於九山。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樹五穀種。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為眾帝之臺。在崑崙之北,柔利之東。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臺。臺在其東。臺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衝南方。」
也就是說,相柳的下場就是屍身被建成五帝臺,根本不存在相柳被斬一首遁逃日本的任何記載。另外從象徵意義上講,相柳有毒澤之意,而八岐大蛇則是鐵脈之意,若強將八岐大蛇腐爛流血的腹部與毒沼扯上關係,那可不是牽強附會,簡直就是強詞奪理,自可不必當真。
訛傳之二:九嬰
九嬰,傳說中九首的蛇怪,因叫聲如嬰兒啼哭而得名。出自西漢劉安的《淮南子》,在《淮南子·本經訓》中記載:「逮至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兇水之上,繳大風於青邱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擒封豨於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
對於九嬰的存世記載較少,除了[東漢]高誘在為《淮南子》注釋時,將九嬰注為:「九嬰,水火之怪,為人害。」讓我們姑且認定九嬰是水火之怪,至於它是否真為九首,是因水火而生還是能使用水火技能尚無確切考證,其外形特徵就更是無從查起。
就算我們將其認定為外形與「相柳」相似,且是能使用水火技能的蛇怪,但它的主要貢獻就是被大羿射殺。一隻被殺死的妖怪又怎麼逃去日本,然後再被須佐之男殺死?
於是又有「學者」指出,當年大羿並未殺死九嬰,而是斬其一首,九嬰遁逃日本,成為八岐大蛇。這種說法和相柳說簡直如出一轍,那我們姑且就再將相柳、九嬰與八岐大蛇放在一起來說吧。
首先是文獻記載的時間是以:相柳→九嬰→八岐大蛇的順序
相柳出自《山海經·海外北經》,先秦時期(約公元前21世紀~公元前221年)。九嬰出自《淮南子·本經訓》,西漢時期劉安所著(約公元前140年~公元前前122) 八岐大蛇最早出自《日本書紀》和《古事記》成書於日本奈良時代((710年~794年))。
而文獻中三個妖怪所處的背景時期則是以:八岐大蛇→九嬰→相柳
天地初開時期,八岐大蛇被須佐之男斬殺,須佐之男獲得天從雲劍;帝堯時期 ,大羿射九日殺六兇,九嬰被大羿射殺與兇水之上;帝舜時期,大禹治水殺相柳,屍體被建成了五帝臺。
由此可見,九嬰、相柳和八岐大蛇顯然是三隻不同的妖怪,且均死在不同人的手裡。它們的死在一定程度都能為斬殺它們的人揚名立威,而這也恰恰也是它們之間最大的相同點。
訛傳之三:鬼車
鬼車,又名九頭鳥,是一種九首十八翼的怪鳥。同樣也在「學者」的循循善誘下,遭遇了如相柳、九嬰一般與八岐大蛇撞車的情況。
[宋]周密《齊東野語》中載:「鬼車,俗稱九頭鳥,……世傳此鳥昔有十首,為犬噬其一,至今血滴人家為災咎。故聞者,必叱犬滅燈,以速其過澤國。……身圓如箕,十脰環簇,其九有頭,其一獨無而鮮血點滴,如世所傳。每脰各生兩翅。當飛時十八翼,霍霍競進,不相為用,至有爭拗折傷者。」
由於《齊東野語》中出現了「此鳥昔有十首,為犬噬其一」的描述,在「學者」眼中更是將它就是八岐大蛇的觀點蓋棺定論。
以我們在九嬰中提到的九嬰與相柳和八岐大蛇的關係中,「學者」們也發現了自己所杜撰的故事中存在著一個明顯的漏洞。
「九嬰先得被大羿射掉一個腦袋,幫大羿立威;再得改名相柳被大禹斬掉一個腦袋,幫大禹立名;然後再逃到了日本,還得幫一個劣跡斑斑的日本神明洗白。」
如此算來,「9-1-1=7!」那豈不就成了七岐大蛇?可無論相柳還是九嬰都是九首,那該怎麼辦呢?於是「學者」們盯上了「此鳥昔有十首,為犬噬其一」的鬼車。
那麼新的問題又來了,鬼車是鳥類,八岐大蛇是蛇類,如何才能讓它們產生關聯?又怎樣才能讓它們成為同類?
有「學者」解釋道:「古人將動物劃分為『五蟲』,即鸁、羽、毛、介、鱗,鬼車屬於羽蟲,八岐大蛇為鱗蟲,同為蟲類所以八岐大蛇就是鬼車。」
該「學者」顯然連「五蟲」的概念都沒有弄清楚,就敢大放厥詞。
「五蟲」最早記錄於[西漢]劉安《淮南子》,至[東漢]戴德的《大戴禮記》而進一步推廣,據《大戴禮記·易本命》所載:「有羽之蟲三百六十,而鳳皇為之長;有毛之蟲三百六十,而麒麟為之長;有甲之蟲三百六十,而神龜為之長;有鱗之蟲三百六十,而蛟龍為之長;;有蠃之蟲三百六十,而聖人為之長,此乾坤之美類,禽獸萬物之數也。」
由此可見,古人將動物分為了「羽、毛、甲、鱗、蠃」五類,即有羽者為羽,有鱗者為鱗,有甲者為甲(也作「介」講),有毛者為毛,無毛無羽者為鸁(即「倮」通「裸」)。
「五蟲」明明是作為物種之間的區分方法,等同於生物學中的「界門綱目科屬種」,羽蟲和鱗蟲不僅不是同種,而且還是被明確標註的異類。這就好比把「動物界脊索動物門爬行綱蛇目遊蛇科錦蛇屬」中的水蛇和「動物界脊索動物門鳥綱雀形目文鳥科麻雀屬」中的麻雀說成是同一種動物,著實滑天下之大稽。
花紅認為,八岐大蛇在日本志怪文化中偏向於神話杜撰而非是紀實撰錄,所以無論從經歷還特徵均有參考和借鑑中國志怪文化的成分。但至多也只是在中國志怪文化影響下創作的妖怪,而絕非中國本土妖怪,「學者」們捕風捉影式的求同,止增笑耳。畢竟中國本土志怪文化如今在逐漸流失,「學者」們不將氣力用在如何保留和傳承中國志怪文化上,反而在文化「掠奪」方面煞費苦心,對此花紅也不知該如何評價。但求文中所提之「學者」只是偽學者,不求其知恥而後改,但求其三思而後言。
最後補充一點,雖說日本在志怪文化方面的確照搬了我國很多妖怪形象,但日本妖怪中更多的則屬於受我國志怪文化薰陶而創作產生或其本土神話中即存在的妖怪。對於前者,日本並未像某鄰國一樣拿來不認;對於後者,我們也斷然不能像某鄰國那樣似是而取。
(你好妖怪工作室原創 文: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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