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TVB/播出時間：1984年2月6日/監製：王天林/主演：翁美玲飾秦惜惜/黃日華飾江豐/苗僑偉飾李世民/湯鎮業飾李元吉/惠天賜飾孟青平/餘綺霞飾薛湘雲/景黛音飾李洛雲/劉江飾李靖/呂有慧飾紅拂女/黃允材飾李翊/秦煌飾虯髯客/張英才飾李淵/歐陽震華飾李建成等/集數：12集
在83版[射鵰英雄傳]之後，「翁美玲+黃日華+苗僑偉」的組合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眼前，是緣由這部[決戰玄武門]，這之後這三人再沒有這樣合作過，古裝、武俠、愛恨情仇，在最熱的時候橫空出世，又如曇花一現，成為絕響。一年之後，翁美玲離世。
大膽顛覆，小心傳奇
1984年面世的[決戰玄武門]是港產武俠劇黃金年代的產物，跟同時期的[射鵰英雄傳]、[鹿鼎記]等金庸武俠劇相比，它的故事架構不算龐大，線索也簡單很多，登場人物有限，人物關係一目了然，一切都短小精悍，雖然故事涉及江山與江湖兩大領域，但完成了流暢而恰到好處的結合，所以幾十年過去了，雖然它沒有那些備受推崇的武俠經典有大名氣，也仍然具備重新品評的價值。
從劇名可知，[決戰玄武門]講的是唐朝時期著名的「玄武門之變」的歷史典故，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李世民。關於李世民的影視劇作品，有超過九成是從正面來解讀這個殺兄奪位的一代帝王的，講李建成與李元吉如何不仁不義，講李世民如何天命所歸、大義滅親。但這部劇不同，它將李世民描畫成一個真正的政治家，一個為了皇位可以捨棄一切的王者，大膽從徹底反轉的角度來審視這段歷史，帶著很明顯的批判色彩。同時，對江湖紛爭與兒女情長的刻畫，讓故事顯現出亦剛亦柔的傳奇味道，那些大膽而新鮮的角度和人物性格，會讓你在第一時間區分開真實歷史與戲劇演繹。
故事從李淵登基、大唐開國講起。
秦王李世民與皇弟李元吉化名文氏兄弟遊歷民間，無意中捲入江湖紛爭，認識了毛頭小子江豐、劍客孟青平、李靖與紅拂等江湖人士。李世民不受李淵重視，在朝中勢力孱弱，並被李建成與李元吉反覆陷害，只得遠避於江湖，假意不問政事，實則拉攏江湖人士，伺機而動。
另一條線從江豐講起，這個出身於普通武師家庭的窮小子，立志成為江湖一流的俠客，千辛萬苦進入昊天門，在李世民的暗裡相助下，成為昊天門的掌門，武林大會江豐成為黑馬，練成蓋世神功，單純的他成為李家兄弟爭奪皇位的一顆棋子。
李世民在父親的不信任與兄弟的構陷中滑落權利與欲望的深淵，為了得到太子之位，他從一個正直的人變得不擇手段，害兄弟、殺愛人，最終眾叛親離，江豐獲知一切真相，與李世民相約「決戰玄武門」。
雙線並行，愈演愈烈，直至最終的高潮。就小製作的武俠劇而言，[決戰玄武門]走的是一條穩妥而不失新意的路線，情節上它無法和正處於巔峰階段的金庸武俠相比，也沒有什麼大氣深沉的歷史感，它結合歷史與武俠，恰如夾心餅乾，裡面抹上甜蜜而苦澀的悲情虐戀，如同人劇一般大膽地想像與描摹，用這份新奇吸引眼球。
這份大膽其實真是TVB的特色，優點是以強烈的戲說能力掙脫歷史的束縛，情節性、可看性非常強，對主人公集中筆力的刻畫甚至表現出了一點深度，缺點就是一些人物性格與行為在脫離歷史大背景的前提下，難免給人帶來邏輯上的混亂。
比如李淵，這恐怕是最無能、最卑劣的一版李淵，嫉賢妒能、不仁不義，還耳根子軟，儼然一個亡國君主的形象，完全沒有一代開國皇帝的正面性，這是一處敗筆，其實保留他對李世民的忌憚、對國事略顯無能的手段，也完全可以把這個人物塑造成一個不成功的梟雄。
再如李靖與虯髯客，前者在劇中是個煞有介事的江湖智者，為封王拜相輔佐李世民，但從頭到尾都沒表現出什麼大的才能，印象最深的不過是將自家的惡棍兄弟大義滅親，虯髯客則更甚，秦煌的表演本身不錯，無奈人物實在過於單純，與他在後來的陳小春版[鹿鼎記]中出演的「茅十八」異曲同工，從出場到退場都嚷嚷著「帶人才回扶餘國」，有俠客的大勇而無國君的大智。
二、三線角色的簡單化可以理解，雖然人數不多，但卻是從臺詞和情節的分配來講，沒有太大的表現空間讓他們複雜化，並且這不是這部劇自己的問題，那個時候的TVB劇還流行著二元化的人物風格(其實現在也有)，善惡分明、正邪兩面，少數下心思豐富了人物複雜性的作品，得以脫穎而出成為經典，但多數劇作仍然走著流水線的娛樂路線，總之能博觀眾一哭一笑即可。
但[決戰玄武門]不同於一般武俠劇的發光點就在於，幾個主要角色，李世民、江豐、秦惜惜、孟青平、李元吉，都在有限的條件下被挖掘出了比較立體的多面。
射鵰之後，大唐雙龍
[決戰玄武門]有兩個男主，李世民與江豐雙線並行。
苗僑偉飾演的李世民，延續了他在83版[射鵰]中「楊康」的風範，風流倜儻、追逐權勢、並為之捨棄兄弟與愛人。
不過某種程度上「李世民」比「楊康」更悲情，因為他雖然越走越陰暗，但一直尚留一絲王者的底線，對秦惜惜的愛是真的，對江豐的兄弟情義也是真的，只是在你死我活的皇位鬥爭中，他選擇捨棄一切榮登九五，真正成為一國之君，他在短暫的狂喜後陷入了無盡的孤獨與悲傷中，親手殺死秦惜惜的事實成為他魂牽夢繞又無法面對的噩夢，當幫他打下江山的江豐終於明白一切、回來找他了斷一切的時候，他的選擇很複雜：先在玄武門安排了兵將圍攻，後隻身赴約、在預料到死亡的前提下進行公平角鬥。
他的痛苦於情於義、於家於國，雖讓人詬病不恥，卻終究是個悲情的可憐人。
黃日華飾演江豐，那時候的黃日華俊秀非凡，是TVB毫無疑問的一線小生，影響力之大，張曼玉因他入行，遠在英國時的翁美玲也因為[過客]成為他的粉絲。
「江豐」於他而言其實並無太大突破，甚至留存了太多郭靖的影子，從造型到性格，都讓人想起那個樸實憨態的「靖哥哥」，只不過江豐雖單純卻不愚笨，就是智商正常化版的郭靖，多了計較與私心，少了大氣與可愛，他的身邊沒有了俏麗聰穎的黃蓉，造化雖仍玄妙，卻不那麼浪漫，更像普通人了。
他生命中有兩個恩人，一個是李世民，幫他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子成為江湖鼎鼎有名的宗師，與他曾是掏心掏肺的兄弟；一個是孟青平，一個無意中幫了他大忙的劍客。最後他與兩個人都拔劍相向，他放過了一個、殺掉了一個，孑然一身消失於江湖。
江豐與李世民都不是傳統武俠劇中正義的男主角，江豐優柔寡斷，尤其在愛情方面獨斷專橫，並不討喜，李世民更甚，腹黑殘忍，並自以為是。這種設置其實非常大膽，以徹底的悲劇反思人的作為，在當時TVB以奇情為主的武俠氛圍中獨樹一幟，主人公不再因奇遇所向無敵，反而每步都需要自己選擇，一步錯步步錯，終至無可挽回。我們甚至可以這樣假設，如果不是黃日華、苗僑偉與翁美玲這樣的超強卡司，很多人也許根本不忍看完這個故事。
男人薄情，女人薄命
曾有人用「悲慘的女人們」來評價這個故事，真是一針見血，[決戰玄武門]裡的所有女人通通成了炮灰，無一例外。
首當其衝的是翁美玲飾演的秦惜惜，她與江豐青梅竹馬，跟著他千裡萬裡來到昊天門，卻被江豐冷漠地趕走，轉身遇到了李世民，以為自己成為了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豈料江豐因習武捨棄了她，李世民也因為皇位親手殺掉了她。
死於李元吉之手的竇昭儀，是另一個因為「玄武門之變」死於李家兄弟之手的女人，因為誰娶了她誰就能夠得到竇國舅的鼎力相助，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追求自己的愛情。
劍客孟青平因為李淵當年屠城時殺掉了她的母親而立志報仇，為了這個目的他毫無底線地先投李世民再投李元吉，他的紅顏知己薛湘雲也因為他的報仇計劃而慘死。薛湘雲之死，編劇很明顯借鑑了「霸王別姬」的典故，孟青平因為「不想有想逃生的顧慮」而讓薛湘雲自盡，這個苦命的青樓女子對他傾盡情義，仍逃脫不了死於非命的結局。諷刺的是，孟青平臨死之前，拜託江豐年年到薛湘雲墳前拜祭，這劇中的男人們竟然都是如此自以為是，薄情時生死不顧，後悔時又一副深情無限的模樣。
最讓人意外的是紅拂女，因為她在劇中是一個賢惠大於智慧的女子，甚至會說出「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愛出門嗎？因為我不希望看到別人對我指指點點」這樣的話，她希望李靖能夠建功立業，因為這樣她就可以成為貴族女眷。相較於其他女性角色以「死亡」來展現的悲情，結了婚的紅拂女讓人幻滅，那種夜奔的勇氣與無畏的智慧煙消雲散，只剩下一個所思所想與平常婦人無異的中年女人。
分明是一個男人之間爭權奪勢的故事，被犧牲和被損害的卻都是女人，也許這才是這部劇真正的主題，正如主題曲《夢裡幾番哀》所唱：恨有幾多種，你爭我奪那恩情不再，夢要幾番追，竟需要斷愛。
戲內戲外，經典絕響
83版[射鵰]萬人空巷後，黃日華和翁美玲並沒有成為一對熒幕情侶，反而是苗僑偉與翁美玲被迅速打包，屢屢情侶檔出現，單單在1984年就有[決戰玄武門]、[天師執位]、[生鏽橋王]、[楚留香之蝙蝠傳奇]四部作品，而這其中尤以[決戰玄武門]最為難得，因為它成了1985年翁美玲辭世之前，三個人最後的合作作品。
當時的翁美玲正值光芒最盛的時候，「俏黃蓉」的伶俐讓這個個子嬌小的大眼美人成了活潑的代言人，但她卻在這個時候轉而演起了安靜傳統的大唐村姑，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她鍛鍊演技與拓寬戲路一步重要嘗試。
翁美玲眼神溫婉，完全隱藏了那股凌厲的活力，舉手投足都是嫻靜，與印象裡的黃蓉判若兩人，怪不得時人贊她「動靜皆宜」。而苗僑偉高大俊朗，亦正亦邪，比當時的黃日華對內心戲的把握更加到位，這種對比在這部劇中尤為明顯。有趣的是，這對情侶檔身高相差不少，翁美玲顯然又沒穿過增高鞋，每當兩人面對面深情款款時，觀眾都能很明顯地看到翁美玲仰著脖子望向苗僑偉的情景。
反觀黃日華，整個1980's他在古裝劇中的表現都處在瓶頸處，角色多弱勢而衝動，對於演技的表現沒有大的突破，[決戰玄武門]中他的表現便被苗僑偉搶去了不少光彩。
雖然這沒有影響到他在電視上的影響力，但1989年後出現的[我本善良]和[義不容情]，很明顯反映出他需要一些內心更有爆發力的角色突破瓶頸，之後在[天龍八部]中的喬峰，一臉鬍子掩去了俊秀的樣貌，方讓他在武俠劇中重新站穩腳跟。
除此之外，這部劇還有很多難得之處。飾演李元吉的湯鎮業，當時正在與翁美玲談戀愛，那時候恐怕誰都沒料到一年後的悲劇，而據說被翁美玲橫刀奪愛的湯鎮業前女友景黛音，在劇中飾演的是李元吉的妹妹洛雲公主，這一齣戲外的大戲，被不少人津津樂道引為談資。
如今看來，這部劇中還有一個小小的亮點值得一看，就是歐陽震華飾演的李建成。當時的歐陽震華在TVB仍然是跑龍套的小演員，這個身份雖重但戲份實在不多的角色，關鍵是造型帥氣，還有不少演技發揮的空間，對一個總是落不著臺詞念的剛出道小演員來講，實在是難得的機會。
如果你有喜歡在老劇中找找熟面孔的愛好的話，第一集中站在紅拂女身邊的兩個小婢女，分別是吳君如和商天娥。
（文/小懶 原文刊登於272期《電視劇》雜誌 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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