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問4》上映之後,以黑馬之勢席捲內地大銀幕,累計票房已迫近十億,成為該系列最成功的一部。作為《葉問》系列的「終章」,葉偉信終於在這部商業大片中加入了自己的作者性風格,以較為生活化的方式續寫一代功夫大師的黃昏時刻。
一開始就宣告大師的「死刑」,時日不多的葉師傅遠赴美國,居然是安排兒子未來的讀書問題。生活與功夫在美國意外糾纏,相互借力,勾勒出頗具悲情的浪漫主義結尾。這讓《葉問4》沾染了更多的世俗凡塵,帶來貼近生活的共鳴情感。這種故事設計其實早在葉偉信最具辨識度的影片《爆裂刑警》和《朱麗葉與梁山伯》中就體現得非常明顯。
而拍攝於1999年的《爆裂刑警》更是警匪港片的驚喜之作,甚至可以說,它開創了港式警匪片的另一條未來之路。《爆裂刑警》並非一般傳統意義的警匪片,它實現了類型元素的融合,將香港人特有的濃厚生活氣息注入到緊張刺激的警匪爭鬥中,它外表上是一部警匪較量,骨子裡卻更像一部溫情片,片中主線不是什麼曲折離奇的查案過程,而是吳鎮宇和古天樂等人對人生價值觀的探討。
它擺脫了典型警匪片的刺激動作元素,影片生死 對照、嚴肅人生與慵懶人生的對峙、家庭倫理的重建與破碎家庭的對照等都衍生出重要的意義。令人感到人生還美麗,一群孤獨的人,正努力地在沒養分的環境中相互依靠、 相互扶持。全片還貫穿了一種黑色幽默,加上濃濃的荒謬感,令人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講述警探Mike(吳鎮宇 飾)和阿仁(古天樂 飾)為了找尋一群悍匪的下落,深入到一棟居民樓裡進行「守株待兔」的偵查。
在此期間,兩人結識了獨居老人四婆(羅蘭 飾),並以她的家作為據點。四婆稍微有點記憶退化,還常常把兩人誤認為自己的兒子,並因此鬧出非常多讓人啼笑皆非又倍感溫暖的事情。
如果說四婆一線是負責烘託家的親情,陌生人之間的人情冷暖,那麼Mike遇到的洗衣店孕婦Jennifer(林美貞 飾)和阿仁「垂涎」的逃學靚妹阿Yen(鄭雪兒 飾)則負責兩人的愛情線。
影片奇妙的處於不斷「失焦」,卻又時刻聚焦的狀態。五人之間的情感交集逐漸積蓄,豐富著人物的性格層次,提升了故事的情感黏稠度。
影片中的兩幕令人印象深刻,是警匪片生活化的最好體現。其中一幕,Mike以為找到了悍匪的巢穴。他躲在陽臺的雨棚上,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而樓對面的四婆剛好看見了對面的Mike。她高興地打招呼,卻意外激怒了對方。
Mike眼看「悍匪」拿出了長槍,為了保護四婆只能暴露自己的行蹤,與對方展開惡鬥。期間,緊張感因誤會而起,那枚從雨棚滑落的硬幣更是差點擠爆了觀眾的神經,把焦慮感拉升到了頂端。另一場戲同樣出彩。五人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共享晚餐,原本打算結束任務走人的兩位神探卻在此時遭遇了意外闖入大樓的真正悍匪。兩幫人心照不宣的一起吃飯,悍匪還幫五人拍了合照。
就當兩人警探以為可以矇混過關,保護幾位摯愛時,鄰居的闖入再次讓事件升級,旦夕禍福頃刻間轉變,爆裂時刻毫無預料,如雷而下,頃刻見炸裂。
僅僅就是這兩幕戲,就可充分看出葉偉信的敘事鋪成技巧和取悅觀眾的成熟能力。最令人感慨的是,影片除了傳統的警匪元素,細膩的生活細節,還飽含詩意。
影片開場是Mike在生活中狂奔,他期盼付出就能有收穫,但最後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麼是應該不應該的」,他對生活的不可預測感到無能為力。作為孤兒,沒有感受過多少人情溫暖,卻對此非常珍惜和渴望。所以他在四婆那裡得到了久違的母性親情,又在被拋棄的孕婦那裡單純地承擔起了父親的角色。
他沒有當過孩子,所以奢望自己能為一個即將成為單親家庭孩子的嬰兒給予力所能及的的父愛。「我希望能成為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這種告白對一個孤苦無依的孕婦可謂殺傷力十足。但Mike並非為了撩妹,而是發自肺腑,因為真誠,所以力道十足。
《爆裂刑警》是一部使人過目難忘的電影,吳鎮宇所飾演的警察Mike則正是這部戲中的亮點。一個因為遺傳了父母疾病,而身患絕症的警察,在生命最後一刻即將來臨之時,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執著追求、疲於奔命,他享受著愛情、堅守著崗位,在都市裡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故事裡不時跳躍出意外喜感,輕鬆活潑、賞心悅目,影片直到結尾才以濃墨重彩書寫悲情,使觀眾凜然一驚。片尾的一段,吳鎮宇的演技堪稱影帝級。從受傷到彌留之際,一罐自動販賣機裡的可樂罐頭就讓人物內心和主題得以呈現。
「我投出一塊硬幣,就想得到一罐可樂,就這麼簡單,這是應該的」。可樂罐頭遲遲沒有落下來,Mike努力吊著最後一口氣。片頭他否認了「因果」,認為一切皆無常。到了片尾,他期盼因果,所以當罐頭落下,他才安心「上路」。他相信這是因果的信號,是對於他在生命終結前的救贖。
Mike的死像《花火》中的北野武一樣「高尚」,一樣「震撼人心」。吳鎮宇所塑造的這個角色,是香港社會中人們的真實寫照。道義、情感蘊於利益爭奪,英雄夢想中摻雜實利追求和勇敢犧牲,世態的紛紜、人性的矛盾,是香港電影最接地氣,最具生命力的話題。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吳鎮宇是繼周潤發、周星馳之後,另一位香港電影的代言人,看起來怪模怪樣,內心卻柔軟無比。吳鎮宇憑藉《爆裂刑警》,拿到了第6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最佳男演員獎。同年,主演了杜琪峯最重要的作品《槍火》,終拿下影帝桂冠。在群星雲集的影片裡,評委給他的評語是:「雖是五分之一的出場時間,但眼神讓他一下就跳出來。用眼神殺人,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