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搬家,翻出很多舊藏。
六年前參加工作時,正定籍基友Webham提醒我:你每年要跑那麼多地方,可以收藏些東西做紀念。
最直觀的紀念品,是火車票。但是我出差的火車票要送去單位報銷的。
有一天,我看到同事Y君(現已離職)在盆友圈曬出鋪滿一床的火車票,我問他:你不報銷?
Y君答:有些車站太稀有,捨不得報銷。
我俗了……
當然,高雅是需要本錢的。比如Y君,就出身內蒙土豪家庭。我至今記得,大家同年畢業入職,在廣州租房住,Y君一個人租了兩室一廳。丫說一間是書房一間是睡房……
我用來紀念足跡的,是房卡套。
六年來,我留下了71張房卡套,來自32座城市。
其中有32張來自鉑濤系的快捷酒店(主要是7天和錦江之星)。
我偏愛快捷酒店,有兩個原因。
首先是網絡穩定。做我這行的,出差首要任務是出活,而網絡,是幹活的先決條件。有的五星級酒店,上個網還要額外付錢,而且不便宜,我吃過虧,後來就首選快捷酒店了。
其次是便宜。雖說單位的住宿標準高達430元/晚(境內),但是我熟悉的許多同事都以「為單位省錢」為榮。更何況,鉑濤系的積分能換免費房,我作為白金卡用戶,每年的消費體量足以換一次免費房,算是個小小的福利。
7天和錦江的房卡套都是一店一式,封面寫著每個店的地址,封底印著該店的地圖,很能激發我的收藏欲。
老7天的房卡套是經典的明黃配色,新版換成了白色,從製作成本來說,後者顯然更省錢。封面的slogan,老版是「天天睡好覺」,深得我心。新版改成「輕鬆每一天」,一股濃濃的劣質雞湯味——這年景住7天的人裡面,誰的幸福不是奮鬥出來的?
後又改為「年輕的選擇」,Hmmmm,或許很多年輕人都不是來睡覺的23333
新版的內頁我很喜歡,上面印著「Take it easy!」
我翻遍71張房卡套,印在上面的文字,不乏豐富的服務信息甚至廣告,但很少有酒店關心客人過得好不好,哪怕一句「Take it easy!」似乎都會浪費他們的油墨。
這樣的房卡套,沒把客人當人,而是把他們當韭菜。
我偶爾也住其他的快捷酒店,房卡套封面都沒寫店址,格林豪泰甚至整個房卡套都沒印地址,以至於我忘記在哪住過這家酒店了。這些都不是理想的藏品。
不過,其中有兩張的故事值得說道。
飄HOME,是我在北京採訪時住的,為了體驗這家快捷酒店裡的劇組和來試戲的演員。當時我駐北京站,住北京的酒店沒法報銷,所以錢是我自己出的。既然自己花了錢,我就請家裡領導一起住。
白天,我在房間門上貼了A4紙,上面印著一部網劇的名字。沒過多久,真有兩位女演員過來遞簡歷(接受「領導」現場監督的必要性)。我就裝作選角副導演的樣子,我家領導則屈尊扮演助理,給兩位姑娘遞礦泉水。其實,我寫的那個網劇名字,是當時隨手在網上搜的,可見這酒店有多好混。就這樣,我和我家領導在魚龍混雜的演藝圈,扮演了一天的魚。
喆啡,是我2019年春運回家途中住的。當時我要從北京回廣州,沒有提前搶火車票,又不想買黃牛票。我就跟家裡領導提議,不如先從北京坐到某個沒去過的華北城市,在那玩一天,然後從那座城市坐火車回廣州。
這樣的好處,首先是兩段路程的火車票都很好買,其次是把春運趕路變成了錯峰旅遊。最終,我們選擇了河南安陽,住的喆啡酒店是咖啡主題酒店,挺有旅遊的氛圍,第二天去了中國文字博物館,正碰上市民在博物館揮春。
我的收藏裡,有四張是以「大酒店」命名的。左上角是武漢香格裡拉大酒店,左下角是閩南大酒店,都是採訪電影人時住的(前者沒花單位的錢,也花不起),如今武漢和電影都陷入了困境,世事無常。
還有四張以賓館命名。上海賓館,是去深圳參加堂哥婚禮時住的。上海賓館是深圳的「城市坐標原點」,堂哥是新深圳人,我們共同的祖母是上海人,選在上海賓館辦婚宴是天作之合。
楓林賓館,聽長沙的朋友說是湖南省委的對口賓館。當時出差我本來住7天,後來為了突破一個在該賓館工作的採訪對象,就搬到這裡。楓林賓館具備一個機關招待所的全部特徵:地理位置優越、對外價格不便宜但房間老舊、大堂永遠有橫幅標語。
景區的房卡套七張。這組基本上代表了所有房卡套裡的審美最高水平。高級的首要標誌,是名稱,這些酒店幾乎都擯棄了「酒店」「賓館」這樣的俗名。廣州街香港街,是橫店景區裡的酒店,我和紅藥2019年旅遊時住的房間叫老九門。昭明書舍、枕水、漁家、通安客棧,都是烏鎮西柵景區的酒店。烏鎮與橫店都是聞名全國的浙江鄉鎮,從酒店的包裝上,就能窺見其軟實力。
比較意外的是平遙古城外的又見文華酒店,房卡套內配了一張地圖,重點介紹大型情景演出《又見平遙》,房卡套封面和內頁的設計也美觀大氣,不愧是清代東方華爾街的底蘊。
還有一些不易分類的房卡套。其中衡陽銘逸酒店的房卡套封面,印著「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人文意識和水平,已經超過全國99%的同行,為家鄉高興。
我的收藏裡,還有幾張看起來逼格很高的房卡套。它們的共同點是,字少。
最極端的是成都尼依格羅酒店,整個房卡套沒印任何信息,封底有個字母N的暗痕。check in的時候,前臺在房卡套封面寫上我的房間號,更增添了這次入住的神秘感。你好,我是1614。
右邊那個房卡套也很奇葩,我至今沒找到那家酒店的名字。
下面是境外房卡套。
香港的一家普通酒店,幾乎全是英文信息。至今記得那酒店不便宜,但房間很小,嗯,很香港。
臺北的日暉酒店,房間比香港的還小,當時是跟一位男同事住的雙床房,兩張床之間的間隙小得就像一張床,很考驗我和他的自制力。
臺東這家酒店,整個房卡套上印的都是(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的信息,以至於我也不記得酒店名字叫啥了。對方似乎在說:住不重要,刷館才重要哦。印象很深的是,該酒店房間床頭櫃放了一本臺東縣長寫的書,入住兩天前我恰好見過這位縣長,真是臺東人民的兒子,讓全臺最落後的地區發展得這麼好。
池上度假村的房卡套上,有我的名字。我喜歡看到房卡套上印著自己名字,有一種儀式感——要知道,這幾乎是全臺最落後的村(唯一沒有醫療機構的村),都能做到這樣。房卡套背後印著度假村的各種設施,現在看還挺驚訝的,我當時在夢遊嗎,竟然一個都沒體驗過。
首爾的康拉德酒店。房卡套「平平無奇」,當時與一位在高麗大學工作的韓國師姐面基,她聽說我住康拉德很羨慕,本來還想過來看看。我對酒店服務上限的判斷方法,就是去遊泳池。每次出行前如果預知我要住好酒店,我就會帶上遊泳三件套。根據我有限的經驗,遊泳池的瞭望員越稱職、更衣室的柜子越大、桑拿等配套設施越齊全,這家酒店的質量也就越好。
曼谷的兩家酒店,右邊這家比成都尼依格羅酒店還硬核,就這麼個塑膠套,印上房間號。
倫敦的梅菲爾酒店,有幸住過一周,每天早起去一樓吃英式早茶,回國後養成了吃麥片的習慣。有趣的是,房間裡掛著一幅中國水墨人物畫,想起溫莎城堡裡也有個中國元素軟裝的房間,箇中趣味,很像唐代銅鏡上鑄著西域的葡萄紋。
每天打掃我房間的是位泰國女士,她家離酒店有90分鐘車程,感覺每天挺辛苦的。我曾有一天觀察過她打掃房間,工具極多,手法極細緻,至今記得連床頭的縫隙都要用專門的吸塵器吸一遍灰……
這家酒店的房卡套上,還有企業文化簡介:本店是傳奇老字號,創始於喬治五世年間,1927年,倫敦電影節和倫敦時裝周官方合作酒店。
人到中年,就是容易陷入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