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個磕CP的好時節。
電視圈火了一部《陳情令》,話嘮夷陵老祖X高冷藍二哥哥的「忘羨」CP讓一眾追劇女孩大呼kswl(嗑死我了);電影圈橫空出世的26億(還在上漲!)票房收割機《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和敖丙衍生出的「藕餅」成為大勢,逆CP「餅渣」也紅到了CP榜前列。
超話社區中的CP佔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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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火的這兩組CP,和許多大熱的「前輩」CP一樣,都印證了那句老話——自古紅藍出CP。
鋼鐵俠與美國隊長的「盾鐵」CP👇
bosslogic製作的「盾鐵合體」海報
《魔法少女小圓》中的佐倉杏子和美樹沙耶加👇
《魔法少女小圓》截圖
著名國產動漫CP虹貓藍兔👇
《虹貓藍兔火鳳凰》海報
相愛相殺的紅藍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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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冰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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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紅藍配色的物件也隨處可見,比如紅藍鉛筆、超級瑪麗、甚至還有一些國旗。
今天娛理工作室就從美術史角度嚴肅考古,紅藍CP是如何從幾百年前壯大起來的呢?從影視創作的角度來講,哪吒X敖丙、魏無羨X藍忘機這些紅藍CP為什麼又這麼好嗑呢?
美術史小課堂現在開講,先看看近千年歷史長河中,紅和藍是如何相親相愛的。
在遙遠的古代,紅色和藍色都是不易得到的顏色。紅色由胭脂蟲製成,藍色則主要取自阿富汗出產的青金石,價格非常昂貴。
中世紀的畫作中,紅色和藍色常常同時出現在一個最尊貴的人物——聖母瑪麗亞的衣袍上。
一方面,紅色似血液,象徵著犧牲;另一方面,藍色象徵天堂的顏色,意味著穿著之人乃天堂聖母,藍色作為一種又貴又稀少的顏色被獻給聖母。大約13世紀,群青(最古老和最鮮豔的藍色顏料)被引進義大利,一舉成為市場上最貴的顏色,用群青來包裹信仰中最尊貴的人物就非常符合邏輯。
懷抱嬰孩的聖母瑪利亞畫像,圖源網絡
英國國家美術館收藏了一幅米開朗基羅未完成的畫作《埋葬基督》,畫作的其他部分基本都進入了細節加工階段,而右下角偏低的地方卻完全空著,似乎要留給一個跪著的角色。
據後人的研究,這個未完成的人物很可能就是聖母瑪利亞,在文藝復興時代的義大利,唯一被認為配得上聖母衣袍的顏色就是群青色,它的價格與黃金比肩,這一角之所以空著,很可能是因為當時25歲的米開朗基羅根本買不起這種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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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藍搭配幾乎是一種固定配色,出現在中世紀的宗教畫作中。比如存於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的拉斐爾《康納斯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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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存於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的達文西的《莉塔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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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基督也穿紅藍衣袍,這是提香的《基督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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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藍不僅出現在同一人身上,也作為CP出現。比如1480年代中期,菲利皮諾·裡皮的《朝拜基督聖嬰》,就出現了一紅一藍兩隻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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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雖然昂貴,但作為一種信仰的顏色,在西方還是留下了這麼多傳世的紅藍CP作品。相對而言,中國古代的紅藍CP並不多見。
北大藝術史博士羅米老師告訴娛理工作室,敦煌壁畫、唐三彩等民間藝術中,偶爾也有紅藍配色,但中國傳統的文人藝術是淡雅的,而非色彩強烈的,所以早期還有一些青綠山水畫,後期都變成水墨畫了。中國的藝術受文人審美的影響,追求的是雅致,所以紅藍配色極少出現。
當然,也有一些例外。
建築方面紅藍配色的代表是天壇,其中藍色代表著天。中國古代建築的瓦有黃瓦、綠瓦、灰瓦等等,藍瓦的使用極少。乾隆皇帝當年把天壇祈年殿的三層瓦都刷成了藍瓦,專門用於祭天。
北京天壇,圖源網絡
中國古代運用藍色最多的是瓷器。發源於唐代的青花瓷用含氧化鈷的鈷礦為原料,鈷料燒成後呈藍色。波斯人首先發現,鈷藍可以作為釉彩,他們用鈷藍來做清真寺頂部象徵天堂的琉璃瓦。古代中國人一度向波斯出口陶瓷,換回鈷藍。
青花釉裡紅,算是中國古代不多見的紅藍CP藝術品了。
從色環上來看,紅色和藍色呈120度角分布,可以算作對比色,兩種顏色搭配在一起更有跳躍性和視覺衝擊力。
青花瓷,圖源網絡
看起來是兩個天差地別的顏色,但紅藍之間還有一段奇妙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緣分。
其一,著名的「普魯士藍」就是在製作紅色時偶然被發明出來的。
大約1704年,柏林的顏料製作人迪斯巴赫正在用一個長期使用的配方製作胭脂紅顏料,配方是磨成粉的胭脂蟲、明礬和硫化鐵混在一起,加入一種鹼使之沉澱。當他發現鹼用完時,就去借了一點,借來的鹼是用動物油蒸餾過的,然後奇蹟發生了:蒸餾瓶中出現的是藍色而非紅色。秘密就在於動物」原料中含有血,血中含有鐵,迪斯巴赫無意之中發明了亞鐵氰化物。
其二,那個在中世紀價格比肩黃金的珍貴礦石青金石,一級品種有三種主要的顏色,最普通的是「水色」,第二種是「綠色」,而最高級的則名叫「紅羽毛」——最上等的藍色竟然是用紅色來形容的。青金石礦工對此的解釋是,這是火焰燒到最深層的顏色,是火焰的核心。
青金石,圖源網絡
美術史告訴我們,紅藍CP首先有美學基礎:搭配起來非常和諧好看。
從內在含義來看,紅藍兩色都有從古代傳承下來的比較固定的寓意——
紅色是火和血的顏色,在很多文化傳統中,紅色代表生命、犧牲、勇氣。繼而引申出在現代的象徵體系中,紅色代表愛、憤怒、熱情、戰爭、力量、權力等等。
藍色是天空和大海的顏色,代表沉穩、冷靜、包容,在西方還多了高貴這一層含義,所謂「藍血貴族」的說法源自西班牙王室,古老的西班牙人認為貴族身上流淌著藍色的血液。
紅與藍,一個是火一個是水,脫胎於自然的相愛相殺;一個熱烈一個沉穩,有明確的寓意反差和戲劇衝突性。
這種相愛相殺與反差萌,正是文藝作品中大熱CP必備的屬性。古龍早在1966年就給了這種類別的CP一個響亮的名字:絕代雙驕。
1999年林志穎、蘇有朋版《絕代雙驕》劇照
小魚兒樂觀、熱情、頑皮,花無缺冷靜、出塵、像大海般深不可測。雖然各個版本的《絕代雙驕》都沒讓兩位主角穿上紅藍戲服,但這兩個角色的確是帶有明顯的紅藍性格色彩的。
所以,讓大家嗑上頭的,其實是紅藍兩色寓意的兩種性格碰撞出的CP感。《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藕餅CP」正是如此。
同人畫中的藕餅CP,圖源見水印
不過作為天選CP,哪吒和敖丙的紅藍配色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選擇——
哪吒的形象定型於《封神演義》,書中描寫哪吒「手套金鐲腹圍紅綾,遍體紅光金光射目」,裝備則是乾坤圈配混天綾,火尖槍配風火輪,妥妥的火系小紅人一個;敖丙作為龍王之子,脫胎於海洋,藍色也是首選。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哪吒形象
敖丙的故事和形象也主要出自《封神演義》,書中敖丙因哪吒鬧海一事前去問罪,被哪吒打死並抽筋。但除了《十萬個冷笑話》中的敖丙算得上帥萌,其他影視動漫中的敖丙大多都是醜、蠢、紈絝子弟的反派形象。
過往影視及動畫作品中的敖丙
《哪吒之魔童降世》這個華生卻發現了盲點,比起單純的「相殺」,給哪吒與敖丙這組老對手加上一層「相愛」的關係,人物互動就活起來了。
該片導演餃子在接受娛理工作室的採訪時就表示,當初塑造敖丙的形象並沒有考慮CP,只是覺得敖丙應該是哪吒的反面,「片中就是魔丸和靈珠一個相生相剋的關係,因為命運的捉弄,才反目成仇」。
相生相剋,一體兩面,《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哪吒和敖丙都是大帥哥的形象,顏值上就給了大家嗑CP的理由。
同人畫中的藕餅CP,圖源見水印
哪吒,脾氣火爆、又拽又傲嬌,被大家當作混世魔王其實內心只是一個渴望愛的孩子;敖丙,冷靜勇敢成熟穩重,卻背負著全村的希望不得不當反派。兩個人是明顯的紅藍性格色,雖然看起來天差地別,但都是被命運捉弄之人。
哪吒X敖丙原本只是一組簡單的正邪衝突,在電影中卻被賦予這些人設的複雜性,扁平人物變成了圓形人物,所以才會引發那麼多同人腦洞。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紅藍對立
正邪對立是影視文學中永恆的母題,但是好人就偉光正地好,壞人就毫無邏輯地壞,早已過時了。2002年的《無間道》之所以能成為港片經典,也在於人物的掙扎命運的無常。
《無間道》劇照,劉德華、梁朝偉
按照典型的紅藍性格去塑造人物,即使不給人物穿上紅藍色,也能催化出強大的化學反應。
小說《魔道祖師》中塑造的藍忘機和魏無羨就是帶著這樣性格底色的CP,服飾上則是紅黑VS藍白的一組對比。
《陳情令》劇照,紅色魏無羨,藍色藍忘機
魏無羨16年前是「世家子弟都愛我」的調皮團寵,16年後是讓小輩們不由自主拜服於其人格魅力的孩子王,他熱情愛笑,外表不羈內心柔軟。
在電視劇《陳情令》中,魏無羨紅色中衣打底,著黑袍,用紅色髮帶束髮。黑色是他作為夷陵老祖的象徵色,紅色則代表他性格中最跳脫的熱情不羈這一抹亮色。
《陳情令》劇照,紅黑色系的魏無羨
藍忘機,姓藍,常穿藍色和白色衣服。含光君雅正冷靜、沉默寡言,是典型的大海一般的藍色性格。
《陳情令》劇照,藍白色系藍忘機
兩人看起來迥然不同,所以世家子弟曾都以為他倆不對付,但小時候抱過魏無羨和藍忘機大腿的藍思追卻道出了真相:「莫前輩,你和含光君真像。」
暫時以莫玄羽身份見人的魏無羨反問他:「像?我們哪裡像?分明天差地別的兩個人。」藍思追回答:「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感覺很像,好像只要有你們任何一個人在,就不必擔心害怕任何事情。」
《陳情令》中的忘羨CP
近期忘羨和藕餅兩組CP大火,很多觀眾甚至同時嗑起了這兩對兒。
為什麼這兩對CP讓人如此上頭?一位粉絲表示,因為兩個人明明外表天差地別,內心、三觀卻殊途同歸,本質上是一體兩面——魏無羨和藍忘機都有內心對於正義的堅守,不以簡單的正邪對立去看待人和事;哪吒和敖丙明明站在對立面,卻為了百姓而雙雙選擇犧牲。
也是因為兩人之間即使隔著銀河系,也要排除萬難「朋友一生一起走」——哪吒和敖丙一個是魔丸一個是靈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卻成為了彼此的第一個朋友;魏無羨身死形滅,藍忘機卻問靈13載,等一不歸人。
《陳情令》忘羨CP
《哪吒之魔童降世》海報,藕餅CP
這些大熱CP的火花,歸根結底來源於豐富、能讓人共情的人設。即使不嗑CP,魏無羨和哪吒,藍忘機和敖丙本身也是值得喜歡的人物形象。一部作品中能同時擁有兩個成功立住的人物,就擁有了雙份的美好,互相襯託對比,比單打獨鬥更具魅力。
在日本動漫中,紅藍CP更是蔚為壯觀。百合向的「杏沙」,薔薇向的漩渦鳴人和宇智波佐助(《拳皇》)等等。
《拳皇》遊戲示意圖,圖源網絡
回溯美術史,紅藍配色其實是西方的傳統,為何能在東方的影視動漫中發揚光大?為什麼我們沒有使用中國傳統的黑紅配色或者更具對比性的黑白配色?
一位社會學博士認為,黑白兩色雖然對比更鮮明,但含有道德寓意,所謂「黑道」、「白道」,有了明顯的正邪區分。
值得一提的是,在追溯紅藍CP的鼻祖時,有些人提到了上古時代的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傳說在上古時期,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因故吵架而大打出手, 最後祝融打敗了共工,水神共工因打輸而羞憤地朝西方的不周山撞去, 哪知那不周山是撐天的柱子,不周山崩裂了,撐支天地之間的大柱斷折了,天倒下了半邊,出現了一個大窟窿,地也陷成一道道大裂紋,然後有了女媧補天。
共工撞不周山,女媧補天,圖源網絡
但是,在中國傳統的五行系統觀中,火是紅色,水是黑色,這恐怕是一組紅黑CP。紅黑配色也是古代帝王常用的配色。
從互補色的角度來看,應該是紅青互補,色環上紅色180度正對著的是青色(一種介於綠色和藍色之間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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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紅藍成為大勢,或許也是一種商業選擇。一來紅藍性格色已經被大眾認可,選擇紅藍可以強化性格標籤,突出人物反差;二來,藍色不僅高貴,也是一種非常受世人喜歡的顏色——
據英國《每日電訊報》的報導,2015年曾有輿觀調查公司在橫跨四大洲的9個國家中進行了一系列調查,結果表明藍色是全世界最受歡迎的顏色。
(註:參考書目三聯書店維多利亞芬利著《顏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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