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因為嗑藥太多而「得道升仙」了,之後由太子朱載登基稱帝,史稱明穆宗。
雖然生於皇家,但這位穆宗皇帝的童年並不幸福,因其生母杜康妃失寵而從不招老爹嘉靖帝的待見,活得窩窩囊囊,心驚膽寒。等好不容易混了個太子位,結果嘉靖帝又開始信奉道士之言而堅持「二龍不相見」,多少年都不見這個親生兒子。
在師傅高拱的鼓勵下,他才漸漸熬出了頭,成了明朝的第十二位皇帝。可惜,或許是當替補的時間太久了,猛然間讓自己上場踢主力不適應,短短在位六年,朱載垕就因病去世了,終年才三十六歲。
穆宗皇帝在位時間雖短,但圍繞他發生的精彩故事卻一點都不少。尤其是,他當政前後的眾多首輔們,一個個都稱得上是超級無敵大牛人,比如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等人。
今天,我們著重聊一聊大明王朝的第三十五位內閣首輔高拱。
高拱(1513年——1578年),字肅卿,號中玄,河南開封府新鄭人 。他的祖籍是山西洪洞縣,祖上為了躲避元末明初的戰亂才遷徙至河南開封並在此定居。
高拱在為官期間勵精圖治,公忠體國,而且政績斐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國家棟梁。但是,他向來自負並且盛氣凌人,缺乏容人雅量,以至於遭到了不少的非議,甚至還被逐出了朝廷,造成了自己的人生悲劇。
1513年,高拱出身於官宦人家,父親高尚賢是正德年間的進士,歷任山東按察司僉事和陝西按察司僉事等職,官至光祿寺少卿。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高拱自然很早起就接受到了嚴格和正統的封建教育。據載,他「五歲善對詩,八歲誦千言」 ,是當地一個不折不扣的少年神童 。
1530年,十七歲的高拱就通過了河南的鄉試,成為一名舉人。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輕鬆晉級時,事情的發展卻令人大感意外,高拱在之後的進階考試中屢屢碰壁,整整蹉跎了十一個春夏秋冬。
1541年,二十八歲的高拱終於通過了會試,取得進士的身份。之後,他依例被授予了翰林院編修的職務,成為了國家的高級後備人才,開始在此苦哈哈的排隊,具體情景可以參照工商銀行排隊叫號時的場面自行腦補。
在當時,嘉靖帝已經完全沉溺於道教,整日就是煉丹、佔卜、敬天、打卦、設壇……。尤其是,他對於已經到了痴迷和瘋癲的程度。那麼,什麼青詞呢?據《翰林志》記載:
凡太清宮道觀薦告詞文用青藤紙,朱字,謂之青詞。
說白了,青詞就是一種用於祝禱的華麗駢體文,在道士祈神和敬天時焚燒。因為用硃筆譽寫在了青藤紙上,故而得名青詞,也叫青章。不過,在朱厚看來,這卻是他和上天進行靈魂交流和溝通的一種工具,非常看重。
由於嘉靖對於青詞的情有獨鍾,以至於這已經成為官員們升遷的捷徑。之前的夏言、顧鼎臣、嚴嵩和徐階等人,也都是通過青詞討好嘉靖才真正被委以重任的。
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高拱儘管不情願,可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也加入了撰寫青詞的大軍之中。高拱的青詞或許比不上李春芳和顧鼎臣,但也絕對是出類拔萃的,否則也不會得到嘉靖帝的青睞。
1550年,高拱在排隊中終於被叫號了,他擔任了翰林院的侍讀學士。雖然說,這只是一個虛職,但好歹也算是成功的晉級了。
沒兩年功夫,裕王朱載垕開邸受經,老朱家開始招聘家庭教師。作為侍讀學士,高拱終於競聘成功,開始入王府為朱載垕授講。這個角色雖然看起來並不起眼,但卻是之前眾多首輔們成功的起點。當然,這也成為了高拱一生的機遇和轉折。
當時,皇太子朱載壡已經過世兩年多,而嘉靖皇帝卻一直都沒有再次立儲。儘管朝臣們已經多次上疏提請冊立太子以固國本,但嘉靖卻置之不理。
嘉靖現有的兩位皇子,分別是裕王和。按理說,明朝歷來主張「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在原太子離世後,理應冊立年齡稍長的裕王朱載垕為新太子。但是,裕王的生母杜康妃久已失寵,朱厚熜更喜歡小兒子景王,因此他在尋找合適的機會。
此刻,誰都看出來裕王的身份尷尬,前途未卜,成為新帝的可能性極低。於是,本就懦弱的朱載更加的畏畏縮縮,遇事毫無主見,也不敢有自己的主見。
在這種背景下,高拱選擇成為裕王的師傅,應該說還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相當於是明確了自己的政治站隊。
結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後,高拱開始悉心培養朱載垕,不斷增強他的信心,提高他的能力。而與此同時,朱載垕也越來越信任高拱,視其為自己真正的心腹。
那時,內閣正處於嚴嵩的末期,次輔徐階和嚴嵩的鬥爭如火如荼。但是,由於高拱的身份特殊,既對嚴嵩和徐階構不成威脅,又是裕王最信任的家庭教師,所以嚴、徐二人都對高拱客客氣氣,起碼錶面上是槓槓的。
1560年,高拱在裕王府傳授學業已經屆滿九年,依例升職,擔任了太常寺卿。九年的時間裡,高拱陪伴並且指引了學生裕王的成長,兩人形成了「如師如父」的關係。以至於,即便高拱已經調任他職,但裕王和他的聯繫依然從未減少。據《明史》記載:
高拱去職後,府中事無大小,必令中使往問。
1565年,裕王繼位的唯一障礙景王朱載圳過世了,高拱聞訊後差點兒笑出了豬叫聲,甚至比朱載本人還要高興。因為,高拱明白,自己的政治押寶押對了,裕王朱載垕成為下一任朱皇帝已經是板上釘釘而再無懸念的事情。
之後的一切自然順理成章了,高拱的政治地位連連攀升,終於被晉升成為禮部尚書。顯而易見,他的下一步目標必定是進入內閣。
1566年,在首輔徐階的舉薦下,高拱以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的身份,正式獲準入閣參預機務,成為了一名內閣閣臣。入閣後,高拱很快發現此時的明朝雖然還姓朱,但朝中大小事務皆由首輔徐階定奪。
當時的明世宗嘉靖,已經長居西苑久未露面,大量嗑藥已經嗑到了心智不清的程度
。徐階身為首輔,只得經常在西苑值班,抽機會保不齊還能見上嘉靖一面。於是,平時內閣的日常事務就多由高拱和李春芳負責辦理。
1567年,世宗嘉靖皇帝終於駕崩而「得道成仙」了,走完了自己傳奇而又昏庸的一生。之後,徐階作為首輔起草遺詔,以朱厚熜的名義將他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幾乎就是一份蓋棺性質的罪己詔。引用《嘉靖遺詔》中的一段:
朕以宗人入繼大統,獲奉宗廟四十五年。深惟享國久長,累朝未有。乃茲弗起,夫復何恨!但念朕遠奉列聖之家法,近承皇考之身教,一念惓惓,本惟敬天助民是務,只緣多病,過求長生,遂致奸人乘機誑惑,禱是日舉,土木歲興,郊廟之祀不親,明講之儀久廢,既違成憲,亦負初心。邇者天啟朕衷,方圖改徹,而據嬰仄疾,補過無由,每思惟增愧恨。
明穆宗朱載垕繼位後,雖然繼續任用徐階為首輔,但卻著力提拔和扶持自己的恩師高拱,加封其為少保兼太子太保,繼續在內閣中當值,名次排在徐階和李春芳之後。
仗著明穆宗的倚重,本就脾氣不好而盛氣凌人的高拱更不加收斂,將自己的性情發揮到了極致,看誰都不順眼,簡直到了霸氣側漏的地步。不久,高拱與首輔徐階也徹底反目了。據《明史·高拱傳》記載:
階雖為首輔,而拱自以帝舊臣,數與之抗,樸復助之,階漸不能堪。
在隆慶元年時,高拱就開始籠絡御史,暗中指使他們彈劾首輔徐階,揭發其兄弟和子侄們在鄉裡圈佔土地,欺壓百姓。而且,彈劾奏摺準備的非常充分和詳實,有理有據,聲情並茂,顯然是長期用心搜集的結果。
徐階久居內閣,早已見慣了大風大浪,自己以前也沒少參奏別人,今天被人參奏實屬正常,並沒有太過生氣。
但是,其他的朝臣們卻被激怒了,心說高拱你也太忘恩負義了,當年是徐階推薦你入閣的,而且一直以來都對你照顧有加。現在,你的學生做皇帝了,你仗勢發飆挑釁自己的恩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於是,朝臣們就像被捅了蜂窩的馬蜂,將矛頭對準高拱群起而攻之,開始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彈劾。彈劾的內容也是五花八門,有的說高拱恃寵而驕,有的說高拱禍亂朝政,有的說高拱居心叵測。甚至於,就連高拱未中進士以前的許多花邊新聞都被翻了出來。
明穆宗實在看不下去了,心說高拱哪有這麼不堪?於是,朱皇帝在廷議時委婉的替老師高拱辯護了幾句,這下徹底炸裂了,群臣彈劾的聲浪更加高漲了。
明朝就是這樣的奇葩,朝臣之間可以互相彈劾,甚至是互相謾罵。只要朱皇帝不表態,大家發發牢騷,逐漸就能恢復平靜。但是,如果朱皇帝出面偏袒其中哪一方的話,那問題就嚴重了。
面對雪片一般鋪天蓋地的彈劾,高拱直接就崩潰了。沒辦法,誰讓自己先出手捅了徐階的馬蜂窩呢,今天的苦果也只得自己咽下,風頭太緊回家躲躲吧。高拱平靜的遞交了乞罪,請求辭官歸鄉,明穆宗儘管不捨得,但也只得同意了。
隨著高拱的黯然離去,這場風波才歸於平靜。就這樣,徐階沒有親自出手就KO了屢屢挑釁自己的高拱。
不過,在對付完嚴嵩、朱厚熜、高拱等形形色色的對手,徐階並沒有太過高興,他已經累了。而且說實話,徐階對新帝朱載垕有些失望,他不想再繼續勞心勞力的伺候朱皇帝了。
於是,徐階主動請求穆宗準許他歸鄉養老,同時推薦由李春芳接任首輔一職,獲得了批准。
當這個消息傳到賦閒在家的高拱耳中時,他激動壞了,立即給自己的學生朱載垕書信一封,表達了自己希望重新復出的願望,期待儘快收到朝廷的offer。
沒過太久,明穆宗下旨召回高拱,繼續在內閣參預機務。朱載垕以「殫忠遠謀」和「勞績可嘉」為由,進封高拱為少師兼太子太師,改任建極殿大學士。由於李春芳已經接替徐階出任了內閣首輔,所以高拱只能排名第二,擔任了次輔。
1571年,在高拱和張居正的聯合使壞下,終於逼走了李春芳,騰出了內閣首輔的位子。很快,高拱就正式成為大明王朝的第三十五位內閣首輔。
終於擔任了首輔,而且在位的朱皇帝還是自己的乖學生,高拱終於可以開始一系列的革新舉措,以便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和理想。比如,減輕賦稅,安撫流民,鞏固海防、整頓軍務……。
短短數年間,高拱就政績卓然,初現了明朝的中興跡象。可見,高拱在治國理政方面,的確是一把好手,對於實務,他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和方式方法,不僅說得到,而且做得到。
但是,伴隨著成績的取得,高拱更加的囂張跋扈,不能容人,不能容物,成為許多矛盾的製造者。整個內閣中,唯一還能與他勉強共事的就只剩下了張居正,但也只是表面和睦罷了,兩人的裂痕已經越來越深。
張居正原本是徐階的學生,但卻與高拱志趣相投,很早就往來密切。在國子監任閒職時,兩人就相約未來要入閣匡扶社稷,振興大明。可惜,入閣後兩人逐漸有了嫌隙和矛盾,而且越來越嚴重。
當年,在嘉靖帝過世前,首輔徐階在西苑值班,他只秘密通知了自己的學生張居正入宮,商量如何起草嘉靖的遺詔。不過,徐階和張居正都沒有通知已經入閣的高拱。此事過後,高拱不僅對徐階不滿,而且對張居正也開始心生芥蒂。據《明史·高拱傳》記載:
階草遺詔,獨與居正計,拱心彌不平。
在徐階退休返鄉後,由於家教不嚴而導致了族人和家僕仗勢欺人,圈地佔田,購置田產多達十八萬畝。關於這點,我要提一句,大明官員雖然工資微薄,但卻個個都有不菲的隱性收入,尤其是六部九卿的高官在退休後,基本上都是富甲一方,不僅僅只有徐階一人如此。
高拱利用此事大做文章,開始又一次向徐階發難,指使言官們進行彈劾。而此事,並沒有得到張居正的支持,他反而在暗中幫助了徐階渡過難關。高拱得知後,他與張居正的矛盾和誤解更加嚴重,幾乎就到了決裂的邊緣。
張居正敏銳的判斷出,自己如果不及時發起反擊,那很快也會被高拱趕走。於是,他放下閣臣的身段和面子,主動找到高拱的死敵,也就是太子朱翊鈞身邊最寵信的太監馮保結盟,組成了「倒高同盟」,就像當年的嚴嵩和陸炳組成「倒夏同盟」一樣。
那麼,馮保又是如何與高拱結仇的?
在明朝,自成祖皇帝以後,官宦的權勢越來越大,尤其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更是太監中的霸主,甚至堪比內閣中的首輔。太監馮保素來有野心,早就眼饞這一職務,可每次都被高拱給攪黃了。
第一次,隆慶元年時馮保正擔任著提督東廠太監,按理應該接任掌印太監,可高拱卻推薦了陳洪。第二次,陳洪被罷職,高拱還是不推薦馮保接任掌印太監,反而推薦了掌管尚膳監的孟衝補缺。經過這兩次事件,馮保氣得臉都歪了,恨得高拱牙根痒痒。
1572年,明穆宗朱載垕病危,臨終前命高拱、張居正和高儀三人為顧命大臣,輔保太子朱翊鈞登基。
而伴隨著明神宗朱翊鈞的登基,當年差點被高拱逼死的「大伴」馮保,已經成了被新帝和新帝之母李氏都無比寵信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最關鍵的是,此刻馮保已經和張居正結盟,而高拱卻毫不知情。
絲毫沒有察覺到凌冬將至的高拱,依然在小皇帝萬曆面前我行我素。甚至於,他還敢當著張居正的面說「十歲太子如何治國」的大不敬之言。很快,這句話就由張居正告知了馮保,並由馮保添油加醋後匯報給了孤兒寡母。據《明史·高拱傳》記載:
命給事中雒遒、程文合疏攻保,而己從中擬旨逐之。拱使人報居正,居正陽諾之,而私以語保。保訴於太后,謂拱擅權,不可容。太后頷之。
於是乎,高拱第二天參加朝會前,在會極門外就被馮保攔住,向他宣讀了一道懿旨:
大學士高拱專權擅政,竟不許皇帝主專,我母子驚懼不寧。令高拱回籍閒住,不準停留!
就這樣,曾經不可一世的高拱被張居正和馮保聯合算計了,灰溜溜的打包回鄉了。
幾年後,高拱因病去世,享年六十六歲。萬曆皇帝聞訊,以「高某擔當受降,北虜稱臣,功不可泯」的功績,追贈其太師頭銜,賜諡號「文襄」,蔭其子高務觀任尚寶司司丞。
縱觀高拱的一生,他有能力、有脾氣、有毅力、有手腕……。甚至於,還像憤青一樣,看誰不順眼,扛著炸藥包就上去了,絲毫不像一位成熟的政治家。
在嚴嵩當政時,他多次彈劾嚴嵩;在徐階當政時,他又多次怒懟徐階;看不慣太監馮保,連續打壓了多年都沒升職;看不慣閣臣張居正,公然提出批評而且毫不留情面……。《明史》評價:
高拱才略自許,負氣凌人。傾輒相尋,有自來已。